外面的雨不是很大。
之前的比賽消耗他很多能量, 陸潛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他翻出口罩戴上,不想讓別人發現他是Qian。
基地裡沒有備上貨, 陸潛就用手機導航到附近的便利店, 打算買點東西。
基地到便利店需要步行十幾分鍾。
陸潛遲疑了下, 沒有帶傘, 換上便服, 把帽子戴上就出了門。
沒有麻煩任何人,他輕飄飄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秋雨看似不大,但細雨綿綿, 多如牛毛。
陸潛走到便利店的時候,帽子被浸溼了, 但他沒有摘下來, 在超市漫無目的地閒逛, 最後拿了麪包自熱飯還有牛奶。
——沒有選擇方便麪,因爲在讀書的時候已經吃夠了。
收銀員埋頭掃碼裝袋, 壓根沒有看他。
這也讓陸潛稍微輕鬆一點。到了這個時候,他其實並不想得到太多關注。
讓他自己一個人靜靜就好。
陸潛拎着東西,走出便利店。
驚覺雨勢加大,天色陰沉,烏雲壓頂。
他本可以返身買雨傘的, 但處於某種心態, 或許是無所謂, 或許是自虐, 他把便利袋繫好, 義無反顧地步入雨中。
冷冷的雨水頓時從頭到尾將他澆溼。
淋溼的黑髮貼着額頭,口罩也被打溼, 他乾脆摘下口罩。
路上行人匆匆,撐着傘急忙回家,不會有人在乎一個失意青年在雨中默默發泄情緒。
這場大雨給了他一個機會,哭的機會。
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砸在地上,就變成冰冷的,於是就分辨不出是雨水還是眼淚。
陸潛默默哭着,沒有出聲。
他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因爲從小到大,他就沒有一個可以哭可以鬧可以要糖的對象。
他更多時候,是思考自己怎麼填飽肚子,怎麼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
他以爲自己不會哭了。
但這場雨縱容他的情緒,像是媽媽的手撫摸在他臉上,告訴他:“沒事,你哭吧,沒有人會看見的。”
陸潛讓自己稍微放縱一下。
就一下下,最後一次。
怎麼會輸呢?他實在想不明白。他已經沒日沒夜地練了,但是在比賽場上,爲什麼就冷靜不下來呢。
他的腦海裡反覆播放着那場比賽的細節;3:0的比分出現在大屏幕上,揮之不去;粉絲們失望的嘆息聲彷彿近在耳畔。
陸潛。
你真是個廢物。
他在心裡默默罵自己,但並沒有讓自己好受點。
雨水把他的衛衣打溼,緊貼在身體上,在健身房運動的身體初見成效,不是特別單薄了,能看出點力量。
可是他整個人的氣質依舊虛弱得像小雞崽,彷彿伸出手指頭戳一戳,整個人就會消弭。
“陸潛!”隔着水聲,他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迷迷糊糊擡頭,視線逡巡周圍,什麼都沒看到,最後有人在他身後輕輕拍拍他的肩膀,頭頂的雨停了。
不對。
陸潛擡起頭,發現是一個圓頂的純黑色的傘。
不是雨停了,是有人爲他撐傘。
他望向青年清俊的臉,啞然出聲:“……喬哥?”
Light皺着眉看他,渾身上下冷得像個冰塊。他直接把陸潛拎回基地,丟進他房間,強迫他用熱水洗澡,然後喝下苦苦的感冒藥。
Light不用多說什麼,多做什麼,只要冷着臉站着,就足夠嚇人了。
最後陸潛用毛巾慢吞吞擦着溼漉漉的頭髮,坐在牀邊,時不時擡頭看Light,不敢說一句話。
“解釋。”Light臉沉如水。
“沒什麼……”陸潛把毛巾放下來,無意識攥緊,“就是淋雨舒服點。”
“你這身體是隻屬於你自己的身體嗎?”
陸潛迷茫,淋雨之後腦袋都變得沉重了:“……啊?”
Light冷冰冰地說:“你別以爲作死把自己弄感冒了,就能逃避訓練。我告訴你,下場比賽你別想逃脫。”
陸潛不是毛頭小子,他知道Light的好意,聞言失笑,眼裡帶着落寞:“……我真的可以嗎?”
Light站起來,恨鐵不成鋼,揪過他手上的毛巾,把他的頭髮揉得一團亂。
“你不可以誰可以!”
“……特哥?特哥經驗足。”
“Robot這個賽季本來打算退休的,就掛個名,現在救場了幾回,還不放人家回去結婚啊!”
陸潛噤聲,一時無言。
Light拍拍他的腦袋:“行了啊,別多想了,吃點東西,別餓着了,我先走了。”他剛邁出一步,就被陸潛叫住。
“喬哥。”
“怎麼了?”
“你有失敗過嗎?”陸潛頂着亂糟糟的雞窩頭問,不等Light回答,他就笑笑,“你被稱爲擺渡人之王,深海之光,拿到深海俱樂部第一個冠軍,感覺註定就是與衆不同的,像是小說裡男主角的經歷。除了當教練,你是不是都挺一帆風順的?除了遇到我,好像你一直都是成功的。”
“誰能一帆風順啊。”Light說,“我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別神化了,也別給自己扣高帽子。”
他拉開門,回頭對陸潛說:“再者,我要是男主角,那我身邊就不是隻有一隻叫音音的貓,而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事業愛情雙收,多好。”
Light回望着他,好像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我們都是普通人,會有失敗和遺憾,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下去。”
陸潛撕開加熱包,把米飯和菜放進盒子裡,沒過多久,咕嚕咕嚕,盒子就開始冒熱氣。
他回想Light的話,心情依舊是低迷的,好在他打算繼續啓程了。
菜是牛肉土豆,有點鹹。
陸潛吃了兩口,就沒什麼胃口,腦袋有點疼,他沒找到感冒藥,想着就算了,懶得找,就喝了杯熱水,和衣睡下。
睡得昏昏沉沉,一覺醒來頭疼欲裂。
他摸出手機一看,才凌晨三點。
這個時間點他不想麻煩別人,於是自己癱在牀上,忍了一會兒,又睡着了。
許是之前鍛煉出了效果,又或許是年輕人抵抗能力強,等天亮他一睜眼,除了鼻子堵着,他已經好很多了,頭也不疼了。
他拉開門沒看清往前走兩步,好像撞到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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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啊”了聲。
他覺得聲音有點熟悉,定睛一看,竟然是佟瞳。
——她過來了。
今天她穿得很中性,淺藍色寬大的海灘襯衫,淡色牛仔褲,頭髮分成兩股,紮成小辮子,像是來度假的。
佟瞳一見到他,立馬眯眼笑起來:“陸潛,早上好!”
“你怎麼來了呀?”他一出聲,覺得嗓子啞得難受。
“想見你了嘛。”不等陸潛做出下一步動作,佟瞳立刻接了杯熱水給他:“先喝點水,然後乖乖去吃飯飯,然後吃藥藥。”
陸潛臉蛋泛紅,輕飄飄看了她一眼,接過熱水抿了一口。
“爲什麼要疊詞詞。”
“因爲你生病了啊,生病了就是小孩子,就要用小孩子的說話方式,哦不對,不能這麼說,小孩子都知道下雨天要躲起來,只有某個笨蛋傻乎乎去淋雨。”
笨蛋潛:“……”
佟瞳內涵完他後,拉着他的手去食堂。
“走嘛走嘛,我也還沒吃早飯呢,陪我一起吃吧。”
“別吧,我怕傳染給你。”說完,他的另一隻沒被抓着的手虛握,抵在脣邊輕輕咳了咳。
佟瞳腳步未停:“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喬哥叫你來的?”陸潛忽然問。
佟瞳不置可否:“嗯哼。”
陸潛是餓了,昨天幾乎沒怎麼吃過飯,今天肚子咕咕叫,佟瞳也來了,他食慾大開,吃了好幾個包子和油條,喝了兩杯豆漿。
陸潛休息一會兒,又被佟瞳督促去吃藥。
“吃完覺得困就去睡一覺吧。”
陸潛眼皮打架:“那你呢。”
“我寫作業。”佟瞳掏出一書包試卷。高三的學習內容還是很複雜和繁重的,佟瞳哪怕仗着自己學過,也不敢敷衍對待。
“那我看着你寫作業。”
陸潛話音剛落,沒過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呼吸均勻。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漸黑。
又睡了一天。
他躺在牀上,被子蓋着,四周仔仔細細掖了角。
房間裡大燈是關着的,只有牀頭邊的檯燈散發着柔和的光,照在少女白皙的側臉。
她還在寫作業,目光專注,面龐恬靜,落筆不停,在紙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她的筆一頓,注意到他的目光,擡頭,莞爾一笑:“醒來?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
他掀開被子起身,隨手披了件外套,在她旁邊拉開椅子坐下,湊過去看她的試卷。
一份英語試卷,單詞像小蝌蚪一樣堆滿了整張試卷,他苦着臉瀏覽,只依稀認出幾個單詞,但見佟瞳從容不迫地勾畫,書寫,頓時滿滿的欽佩感和莫名自豪感。
他的女朋友怎麼那麼棒!
——Looking forward to your reply.
寫完慣用作文模板結尾,佟瞳蓋上筆蓋,邊收拾試卷邊說:“我要回去啦。”
“不吃完晚飯走嗎?”
“我媽今天回來了,說給我做可樂雞翅。”
“那我送你回家吧,像之前那樣。”
“沒事,感冒好了點,你別出去感冒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陸潛說到這兒,忍不住皺皺眉頭,他總覺得佟瞳把他當小孩子對待,這裡叮嚀那裡囑託的。
他明明是個成年人!比她還大半歲呢。靠自己能力賺錢,一直努力成熟穩重,讓她覺得自己可以託付。但是她還是把他當小孩子。
想到這兒,莫名有點委屈,整個人明顯低落了起來。
佟瞳察覺到了他情緒,立馬道:“好,那你送送我吧,陸潛哥哥。”
她拉拉他滾燙的手,站起來彎腰抱了抱他。
燈光暈了層七彩光圈,把兩個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佟瞳聽到陸潛問了句:“我可以親你嗎?”
她剛一同意,脣上就貼上他的。
他看起來比她還緊張,雙眼緊閉,嘴脣滾燙,吻了會兒,就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然後他站起來,把她攬在自己懷中聽胸膛裡亂跳的心跳聲。
佟瞳從他懷裡擡頭,就見他面紅耳赤,眼神慌亂,對上她的眼神,顯而易見的心虛。
過了好半晌,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對佟瞳說:“走吧。”
佟瞳心下了然,不多追問。
陸潛戴上口罩,兩個人並肩走出基地,一起坐一個小時地鐵,然後步行半小時,把佟瞳送回家。陸潛晚上還有訓練項目,就不多作停留。
“要好好訓練哦,還有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分別前,佟瞳擁抱他,鼓勵性地拍拍他的背。
陸潛“嗯”了聲:“那你也好好學習。”
“比賽加油。”
“考試加油。”
夕陽西下,兩個人擁抱完彼此,背道而馳,衝向不同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