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做面,畢生夢想
後來想起來那是周沉第一次給女人做東西吃。
因爲時間倉促,他只能簡單地做了一碗麪,好在他從小有良好的飲食習慣,即使單身這麼多年,對吃食從來沒有馬虎過。所以冰箱裡永遠有豐富的“存糧”和食材。
溫油,金黃的小蝦皮和青蔥粒下鍋翻炒,西紅柿切成塊扔入鍋中,酸甜紅潤的汁水被蝦皮的鹽分逼出來,一鍋好湯在鍋裡沸騰……
何歡坐在客廳嗅到廚房那邊傳過來的香氣,忍不住裹着毯子走過去看。
簡直無法相信,裝備齊全的廚房裡燈火亮堂,周沉正站在竈臺前面將一卷芥麥面徐徐放入沸騰的鍋裡,轉身又將雞蛋打散,一點點沿着鍋沿鋪上去,再用筷子小心攪拌,臉上表情不再是平時的溫雅,而是帶着嚴肅和認真,甚至帶着某種沉澱之後的霸氣。
以前總覺得男人做飯多少顯得有些娘娘腔,可眼前這男人怎麼握鏟子都能握出氣勢?
何歡在那一瞬間覺得周沉站在竈臺前的形象偉大到能夠發光。
她忍不住走進去,這才發現調料架上擺滿了各式調料。許多稀奇古怪的調料她都沒有見過。包裝瓶子的語言她也大多不認識,再看了一眼鍋裡的東西,色香味俱佳。一看就很好吃。
“喂,你單身?”何歡突然這麼問。
周沉笑了笑,可視線和注意力仍然在那鍋面上。
“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看你這裡也沒有女人的東西,看着像是單身,不過你居然會煮東西,而且年紀也不輕了吧,所以很難相信你還是單身。”何歡把自己心裡的猜測講出來。
“哈哈哈……”周沉笑得更加放肆。
“笑什麼?我說錯了?”
“沒有,你分析得很對,不過我確實單身。”
“你真單身?”何歡覺得更加不可思議,這屋子裡所有的一切,客廳裡的古董唱片機,轉角處長勢奇好的綠植。滿滿當當透着生活氣息的廚房,甚至透過玻璃的廚櫃可以看到裡面擺着成套的酒杯,茶具和西餐碟子,這一切看上去都不像是一個單身男人應該有的東西。
“我看上去不像單身?”
“不像!”何歡搖頭。
“哪裡不像?”
“哪兒都不像,至少單身男人不會像你這麼考究。”
這話算是說對了,周沉沒反駁,愉悅地笑了一下。
面已經煮好。他從廚櫃裡取出一個彩釉花紋大碗,日式風格,將面撈到那個精緻的碗裡,撒上蔥花,又淋了幾滴橄欖油上去。
“走吧,去餐廳。”
餐廳在廚房的斜對面,開了燈,何歡才知餐廳也裝飾得如此考究。
青白相間的格紋餐布,成套的原木餐桌,桌上擺着燭臺和小薰燈,空氣中瀰漫着薰燈裡散發的青檸味道。
何歡瞠目結舌,這男人到底有多考究。
“吃吧,不夠鍋裡還有。”周沉替何歡抽開椅子。
她坐上去,看着面前那碗麪,湯料濃郁,雞蛋鋪成在上面,金色和青色混在一起,再用這麼漂亮的碗盛着,餐桌頂燈一照,煞是好看。
何歡忍不住抽一口氣,用筷子挑着吃了一口。
“嗯…”她忍不住呼出聲來,閉着眼睛嚼完,“喂,超好吃耶,你是廚子?”
周沉還是笑,一碗麪就讓她這麼大驚小怪了?
“廚子是我畢生夢想,可惜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下輩子爭取當上。”
“哦,這樣啊。不過現在廚子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的,都需要考級考證書,米其林那些就更難了。”何歡又吃了一口面,擡起頭來,“如果你考不上那就自己開個小餐館吧,還能自己當老闆,這樣也挺好啊。”
她還替他拿主意,周沉只能繼續笑:“好,這主意不錯,要是哪天我現在的工作真的幹不下去了,就去找個地方開間小餐館。”
“嗯…到時候我去捧你場。”何歡也隨着他笑出來,小臉上浮出笑容,眼睛笑彎下去…
周沉無端又看着心裡開始發慌,趕緊把頭偏一邊去。
“你自己慢慢吃吧,吃完把碗放桌上即可。”他起身去客廳。
何歡覺得這男人有時候陰晴不定,剛纔還挺樂呵地跟她說笑,現在又突然甩臉子,不過看在他煮的面實在是好吃的份上,不跟他計較。
何歡把那一大碗麪連湯帶水地全部吃掉了,胃裡飽實,身上也有了一些熱氣。
她裹着毯子挪出餐廳,見周沉正拿着一本書坐在沙發上看。
“吃完了?”
“嗯…”
“那休息吧,明早我去上班的時候順便送你去學校。”周沉起身準備要上樓,走一半又回頭,“沙發太宅,客廳右拐靠走廊那頭有間客臥,你要是不介意可以睡那邊去。”
何歡“哦”了一聲。
眼看周沉又要上樓,她急急忙忙追了幾步。
“還有事?”
“那個…”她揪住胸口的毯子,實在有些爲難地問,“你把我衣服放哪裡了?”
“衣服被你吐髒了,我扔洗衣機了。”
“啊……!”
“……”
何歡差點又要哭了,大半夜讓她只穿一件內衣跟個還不算太熟的男人獨處?她做不到!
周沉見她呆呆站在客廳中央,那條棉毯眼看就要被她揪出一個洞了,無奈嘆了口氣:“你站這,我去樓上給你拿件衣服。”
很快他從更衣間出來,扔給何歡一件男士棉麻襯衣。
“先將就穿上吧。”
何歡看了那襯衣一眼,有得穿總比光着身子好,拽了那件襯衣就往客臥的方向跑。
“嘭-”客臥的門被她撞上,周沉站在客廳能夠聽到她在裡面把門反鎖的聲音。
他也只能笑了,真不知道該說她防患意識好還是渣!
半夜拖着一個不熟的男人去喝酒,自己喝得伶仃大醉,都已經跟他獨處半夜了,現在才知道鎖門?
周沉那晚終究是沒有睡好,時刻豎起耳朵注意樓下的動靜,他都懷疑自己真的老了,如此患得患失。
不過何歡卻是一夜好眠,醒過來時太陽已經從窗口爬進來,她裹着鬆軟的棉被看了下手機。
7點半!
揉了揉眼睛,還是7點半!
“啊…”
周沉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又聽到一聲尖叫,大清早又怎麼了?
他無奈地走到客臥門口擡手想敲門,結果門自己先“晃鐺”一聲開了。
何歡站在門後面,黑髮披肩,還帶着晨醒的朦朧,卻跺着腳踩在地板上發急:“我要遲到了,我要遲到了。”這焦慮的樣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還穿着周沉的襯衣。
那件襯衣是棉麻材質,鬆軟輕薄。
昨晚在燈光下倒看不太出來,但現在背光而立,光線穿透薄薄的衣衫,隨便一眼便能看清布料遮掩下那具姣好的身體,更何況何歡一夜酣睡,不曾料到領口的扣子早就已經鬆開兩顆,鎖骨和胸線隱約可見。
她雖身材嬌小,但某處還是挺有料,是恰到好處的玲瓏有致。
周沉忍不住嚥了一口氣,將目光艱難地移到她臉上。
“我一會兒送你回學校,先去刷牙洗臉吃早飯。”那口氣帶着一點強撐的艱澀。
何歡總覺得他嚴肅起來像個家長,不由皺了下眉,竟乖乖走去餐廳。
餐廳上的早餐已經擺好。
煎蛋,全麥麪包和牛奶,周沉早晨也起晚了,所以只能簡單做了這些,不過對於何歡而言已經非常豐盛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又將牛奶全部喝盡,脣角沾着一點奶漬,她卻不自知,擡頭看着周沉。
“我衣服怎麼辦?”
周沉卻不敢看她,因爲她身上那件輕透的襯衣,他一整個早晨都心神不寧。
“你昨晚穿來的衣服我已經洗好烘乾了,我去拿給你。”周沉離開餐桌前又抽了一張紙巾給何歡,“把嘴邊的奶漬擦乾淨。”
……
那個點正好是上班高峰期,周沉需要先送何歡去學校。
路上不斷有紅燈,車子走走停停,但兩人的話卻少了,一夜獨處,周沉感覺自己心裡放進了一顆酵母,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發生變化。扔引團血。
好在到音樂學院門口的時候纔不過八點10點。
何歡拿了書包就下車往學校裡跑,跑到門口又突然折回來,衝裡面的周沉喊:“謝謝,謝謝昨晚你去找我,你的毛衣我下次有機會再還給你。”
那張清麗的臉就趴在他的車窗上,眼睛笑成漂亮的弧度,風吹過來捲起她的髮絲掛在臉上。
早晨八點鐘的太陽應該是最好的吧。
周沉看着何歡那張沐浴陽光顯得格外靈動的笑臉,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且第一次覺得老了不算是好事。
他甚至連笑都不敢對着她笑,只點了一下頭。
何歡已經跑遠,雙肩包背在她肩上,頭髮鋪在後背,隨着她跑動的腳步左右搖晃。
“方秦,我今天要晚一些去公司,幫我約沈明月,我想請她吃頓飯。”周沉坐在車裡,車子就停在音樂學院的校門口,人來人往。
他給方秦打了電話,約沈明月見面,該說的話要說清楚,只是收起手機再放眼望去,卻在不遠處看到何歡的背影,而她面前站着一個高瘦男人。
兩人拉拉扯扯,全然不顧周圍其他學生的目光。
“你昨晚去哪了?剛纔送你來學校的那輛車是誰的?”沈澈疲倦的臉上佈滿怒意,他昨晚快把電話打爆了,何歡一個都沒接,他始終不放心,將車子停在學校門口一夜,可等來的卻是何歡從一輛豪華私家車裡下來,她還趴在窗口對着車內的人笑,像是百般纏綿,車內似乎坐了與她多親密的人一樣。
沈澈怎麼可以忍受。
何歡卻心有委屈,既然他都已經快要跟池姍姍訂婚了,他還來纏着自己做什麼?
“你放開我,我要去上課!”不想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越解釋越亂。
沈澈見她逃避,更加憤怒:“你先告訴我,那車裡坐的是誰?你昨晚跟誰在一起?”
“放開我!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什麼叫不需要我管?我都管了你這麼多年了!”
“對,謝謝你管了我這麼多年,可是以後都不需要你管了,你好好去跟池姍姍結婚,做池家的好女婿,做姍姍姐的好丈夫,還來管我做什麼?我算你的誰?連妹妹都不是!”何歡眼裡已經溢出淚,口氣越來越激動。
沈澈一下子鬆開手,千言萬語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怎麼說?他拋不開責任,許不了承諾,他與何歡之間註定沒有好結果。
“對,你連我妹妹都不算,可是這麼多年我就是放不下。”沈澈的口氣無端變得落寞,最傷最疼不過是相愛的兩個人無法在一起。
何歡猛抽一口氣,擡起頭看着他:“哥…放不下又如何?你有第二種選擇嗎?”
她知他沒有,他是沈家長子,他是沈氏的總經理,沈氏近百年的基業,他得維持下去。
這世上那麼多的愛而不得,那麼多的堅貞不屈,到最後還不都輸給了現實?
“哥…”何歡啞着聲音喊了一聲。
沈澈擡手替她把眼淚抹去,兩人都讓自己平靜下來,周圍學生太多,這不是一個適合推心置腹的地方。
“別哭了,你一哭我心就跟着慌。”他又將她的眼睛抹了一下,將頭悶着更低,以配合她的身高,“你現在先回去上課,我明晚再來找你。”
“明晚不行,我要去秀中閣兼職。”
“好,那我就去秀中閣找你,我有話要跟你說。”
何歡憋住一口氣,沒有反駁。
沈澈又心疼地捧住她的臉替她把眼淚全部擦盡:“好了,這裡人太多,你先進去吧,明晚見。”
何歡這才點頭,揹着包與他錯肩而過……
周沉坐在車裡,心口一顫,如果他沒記錯,這男人便是前段時間他帶何歡從唐會逃出去之後與她在路燈下接吻的那個男人。
沈澈直到目送何歡的背影沒入人羣,他才慢慢踱步過了馬路,上了車子。
白色的車身與周沉的車子擦肩而過,周沉的目光冷下去。
這回他看清了,車子便是那晚他在唐會門口看到的那輛白色車子,而這男人他認識,沈嶽林的大兒子沈澈,目前正與池正雄的千金在交往,如果圈內消息準確的話,沈澈和池姍姍已經快要談婚論嫁。
周沉一下子又想起幾個月前連翹和馮厲行婚禮上的事,他在酒店門口的噴泉前面也偶遇過沈澈和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孩在一起,兩人舉止親密。
當時那女孩叫他“哥…”,難道何歡口中一直唸叨的“哥哥”就是沈澈?
況且周沉是知道沈嶽林只生過沈澈和沈明月一對兄妹,那麼也就是說何歡與沈澈不是親兄妹?而是…而是什麼關係?他不敢再往下想,覺得心裡悶而煩躁,開了車窗才發動車子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