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池州城中,徐達清點傷亡,一一統計之後做成冊子,便派人連夜送往應天城。
平章府內,朱元璋得到池州大捷的消息,興奮得難以睡着。只是看着徐達的信裡,又提到風凌雲立下大功,不知爲何,朱元璋心裡竟然會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不安。
“你什麼都不要,又助我取天下,莫非真的只是爲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亦或是在乎你我之間的兄弟情?”朱元璋思來想去,他覺得風凌雲要麼懷有莫大的目的,要麼就是真的不在乎功名,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對於他來說都不是好事。一個能經天緯地的人,若不在自己的掌控自己,那是多麼危險的事?朱元璋想想都害怕。
池州城中,風凌雲歸來時,商輕雨已經爲他準備好了一桌子菜。商輕雨最近的手藝有了提高,做出的菜與風凌雲做的已經相差無幾。是以吃起來不僅可口,還很舒心。
“以徐達他們的性格,這次往上報時,一定會將實情寫明,你的功勞在朱元璋那裡又添了一筆!”商輕雨說道。
風凌雲夾起一口青菜,細細咀嚼起來,道:“這不是什麼好事!”
商輕雨道:“不錯,你什麼都不要,換做是誰都會懷疑,更何況是多疑的朱元璋!”
風凌雲嘆息道:“我只希望他顧忌兄弟情,登上大位的那一天不要做得太過火!”
商輕雨道:“既然你知道他的性子,爲何不故意受些功名,消除他的疑心?”
風凌雲道:“這世間最難做的就是撒謊,因爲你撒下一個謊,就需要撒更多的謊去圓。若是我在他面前表現得熱衷功名利祿,那接下來需要去做更多,那樣子太累!”
商輕雨點頭,道:“好了,不說這些煩心的事,咱們吃飯!”
“嗯!”風凌雲答應一聲。
關於戰況以及諸多事宜已經上報了,但時下最難處理的還是那三千降軍。池州城的帥府之內,徐達與常遇春正在考慮這事,同時也在等待朱元璋的回答。
“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徐達道。
常遇春道:“要早些做出決斷,否則養活這三千人都是個麻煩事!”
徐達苦笑道:“確實如此,若他們是一般兵士,降了也沒這麼多事,可是他們個個都是陳友諒的心腹,你說的那些保不準真會出現啊!”
“主要是有了陳野先的例子,主公心裡早就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子!”常遇春道。
徐達點頭,又陷入沉思之中。
常遇春走出帥府,因睡不着,便向着關押降軍的軍營走去。此時約莫在亥時左右,池州城找就靜下來,唯有打更人的聲音在傳蕩,提醒人們注意防火。
常遇春來到大營之前,見得四下守營的人全都倒在地上,他心下一驚,急忙衝進營,恰在這時,那不遠處傳來聲音:“快走,咱們這就逃出去,傳信給主公,來個裡外夾擊,將這池州拿下,我們的功勞就大了!”
另外一人答道:“主公早些時候已經逃走,說不得已經回到江州,又怎會再攻打池州?再有這軍營裡守備森嚴,我等又手無寸鐵,如何逃得出去?”
先前那道聲音道:“不要擔心,我已經守衛的兵士給解決了!”
其他降軍聞言,均是歡呼雀躍,有人道:“他媽的,這裡吃的比豬食還不如,咱們這就逃出去。”
還是有人存在畏懼心理:“不妥,如今我們是降軍,吃得差一些是無可避免的,但若是逃走一旦被抓到,那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哼,這個年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我纔不要在這裡做降軍,受人家鳥氣,還吃着豬食。”有人答道。
此人一起,其他人想到今夜伙食,還有被那些看守兵士的侮辱,都紛紛站起來,道:“走,這池州城不大,咱們出去鬧騰幾下,若是主公真在城外,今夜就將這城攻破。到時候我也要他們那些俘虜過咱們的生活!”
“對!對!對!”衆人附和着,一起向着軍營大門走去。可是他們還沒走到門邊,只見得常遇春手裡的虎頭湛金槍已經開始泛起光芒,槍芒四下盪漾,如水波一般傳開。
常遇春今日與張定邊一戰,痛快是痛快了,可是他壓制多時的“屠戮魔訣”卻是在氣血的衝蕩下開始鬆動,白日裡他還勉強能控制住,在這時,他聽到降軍的對話,憤怒自心間燃起,雙眼又泛起暗紅色,虎頭湛金槍更是透着一股森寒。那些剛走到大門邊上的降軍均是不寒而慄,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常遇春提着長槍步步逼近,他每走出一步,地上均是出現一個腳印,他離降軍越來越近。在這時,那先前來營救降軍的人第一個殺出,只聽他叫道:“他只有一個人,咱們有三千,殺了他,就當是第一功!”
有他作首,其他人便不再猶豫,向着常遇春撲來。常遇春眉宇間有痛楚閃過,當他眼睛裡徹底被暗紅色充斥着時,他手中的虎頭湛金槍也在這時舉起,槍芒閃過,撲來的最前面幾人頓時授首,鮮血飛出,灑向黑夜。
“殺!”常遇春動作快似閃電,這些普通兵士哪是他的一合之敵?所過之處,皆是人頭落地。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衣衫已經被鮮血浸透,投降的三千人,更是死傷近千。在這時,衆多降軍望着常遇春,心裡都害怕到了極致。
“魔鬼,他是魔鬼!”有人歇斯底里的叫道。
常遇春此時就是一臺殺戮的機器,又如何能聽到他人的叫喊?
“不行,得讓人逃出去,去打開城門,讓主公進城,否則今晚我們都要死在這魔鬼的手上!”有人叫道。
一個人在面臨死亡的時候生起強烈的求生慾望時是極爲可怕的,他們以屍骨堆積,阻止常遇春,終於有十幾個人逃了出去。常遇春這時根本就不會去管誰逃走,誰留下,只要見到鮮活的生物,都是他要殺的對象。當下只見他踩着屍骨,繼續向前走去。
帥營裡,徐達本要休息了,可是心裡沒來由一陣煩躁,他這時忽然記起還沒有交代那些守降軍的將士,將他們不能隨意打罵侮辱降軍。這樣的事,隨意叫個人來通知一下便可以的,但此時他反正也睡不着,便自己來了。
徐達還未走到軍營,便聽得喊殺聲驚天動地,血腥味飄來,令得他這沙場名將都險些作吐。他面色陡然一變,走進軍營,但見那三千將士,差不多都已經被常遇春給屠殺完了,剩下的二三十個,也沒了多少戰力。
“住手!”徐達的聲音似一炸驚雷響起。常遇春眼中那暗紅色時隱時現,令得他面容不由扭曲起來。變幻幾下,他雙眼中還是被那按暗紅色的光芒給佈滿,虎頭湛金槍橫掃,向徐達攻來。
徐達騰向高處,青釭劍出鞘,劍花綻放,迎戰常遇春。常遇春是本能殺戮,徐達卻是害怕傷及他,二人一人有所過濾,一人卻是全力而出,有好幾次,徐達都險些斃命在常遇春的虎頭湛金槍之下。
徐達知道,此刻的常遇春雖然強悍,可是他是憑本能作戰。當下他避實擊虛,故意露出破綻引常遇春向前攻擊,趁着常遇春移動之際,他閃身到常遇春背後,左手撫出,連封他幾處大穴。常遇春幾處關鍵大穴被封,頓時發出猛獸一般的叫吼聲。徐達卻是不管不顧,又繞到他的左側,連封神闕等幾處穴位,常遇春終於叫不出來。
徐達望着這屠宰場一般的軍營,眉頭微皺,當下便出門一看,見得那些守衛兵士均是先前傾倒,背上都捱了致命傷,顯然都是被人從後面偷襲,一擊斃命。
徐達目光微微閃爍,常遇春不可能偷襲自己人,唯一解釋有人來解救降軍。
“不行,池州城危!”徐達急忙出了降軍的軍營,發出信號,召集兵士緊急集合。
風凌雲見得天邊信號,便判斷出信號來自降軍軍營,他二話不說,便往這邊趕來。來到時,見得這般地獄場景,也是微微皺眉,道:“他那怪病有復發了!”
徐達道:“今晚池州城可能有狀況,這裡交給你了,我去城牆!”
那從降軍軍營中逃出的十幾人奔到城下,卻見城門緊閉,城牆上的守兵不說,來回巡邏的兵士不多一會便有一隊,如此森嚴之防衛,他們該如何才能打開城門放陳友諒進來?在他們猶豫之際,徐達已經帶兵自另一邊趕來。聽得遠處傳來的聲音,他們哪裡還敢去開城門?直接走開了。
陳友諒被張定邊救走後並沒有急着回江州,他打聽才知道,原來他的兵士除卻逃跑、死傷的外,還有三千人做了俘虜。陳友諒聞言,頓時怒得不行,這次帶來打池州的,許多都是他的心腹,他們這時卻做了俘虜。在這時,他突生一計,或許能反敗爲勝,奪得池州,於是便派人悄悄摸進池州去了。
此時此刻,陳友諒是最爲激動的,他與張定邊站在池州城外的一處密林裡,正等着捷報。過去許久,城裡依舊沒什麼。張定邊嘆息一聲,道:“走吧,看來失敗了!”
陳友諒雖然不甘心,可是結果就是如此,他也不得不離去。
常遇春被帶回帥府,在風凌雲與徐達的全力救治之下,終於將他從那入魔狀態給拉回來。常遇春望着自己那沾滿鮮血的雙手,頓時呆了,他道:“你們先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風凌雲與徐達相視一眼,都走出了屋子。第二日,當他們再見到徐達時,只見得他臉色慘白如紙,雙眼黯淡無神。
“你怎麼了?”風凌雲問道。
常遇春輕輕一笑,道:“那個問題解決了,以後我再也不會發怪病了!”
風凌雲聞言頓時一喜,可是瞬間他又感覺到不對勁,道:“你是怎麼發現問題所在的?”
常遇春悠悠道:“不用去發現問題所在,只需要找到根源所在,若是根源被毀,什麼樣的神功,都會沒用!”
風凌雲陡然變色,道:“你毀了屠戮魔訣的真氣之源?”
常遇春點頭,道:“那邪惡根源毀去以後,屠戮魔訣的真氣便全部被我淨化,爲我所用,如今我的武功如以前一般,甚至更有勝過,再也不會發怪病了!”
風凌雲聞言,愣在當地,道:“毀去穴竅,人體的機能便已經不能再正常運行,你這是自殺,煉化屠戮魔訣的真氣,武功能短暫進階不假,然終身便止步不前!”
常遇春道:“人生本來就只有短短几十年,我至少還有十年可活,在這十年裡,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去做。而我,再也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頭了,我是正常人了!”
風凌雲聞言,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其實你知道先前我爲什麼不敢成家立業嗎?那是我在害怕,害怕發瘋的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會······所以我寧願一個人。而從今以後,我再也不用擔心這些了,我可以正常的面對家人,你應該爲我高興纔是。”常遇春笑道。
風凌雲嘆息一聲,道:“你說得不錯,人這一生,只要活得有意義,長與短又有什麼區別?有些人活過百歲,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而活,有的人只活了短短二十幾年,卻是青史留名。常大哥,不管未來的路如何,也不管你這個選擇是否正確,只要活出你的意義,那這一生便是值了!”
常遇春聞言,豪邁之氣頓生,道:“不錯,想那霍去病只活了二十三年,然冠軍侯的名聲卻是流傳千古,我常遇春水不敢去比肩前人,然卻有一顆向前人靠近的心。”
風凌雲點頭, 道:“咱們先把那些人給埋了吧!”
常遇春聞言,神色忽地凝重起來,最後將那將近三千人埋在城外。
從軍營中逃出那些俘虜化整爲零,悄悄的逃出了池州城,回到江州。陳友諒聽得真實情況,暗暗驚駭,當聽得常遇春將那些人給埋了之後,他頓時心生一計。就這樣,常遇春活埋三千俘虜的惡名就傳了出去,朱元璋努力經營出來的仁者形象,頓時被抹上了一筆黑筆。
那三千人本來就是死在常遇春的手上,是以常遇春也沒去多做爭辯,只是默默的受了那惡名。
常遇春自毀穴竅之後,武功雖然還在,然身子骨卻一天比不得一天,他說的十年的時間都長了,在明朝建立後的第二年,他便病死在征途中,享年四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