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越野車飛馳在空蕩蕩的馬路上,道路的兩邊大片黑漆漆的倉庫,顯得這地方越發的空曠和寧靜。
“我們,就這麼把小叔自己扔在家裡沒問題嗎?”沈洛天趴在車窗邊,感受着車窗外“呼啦啦”的風,隨口問道。
“應該沒問題吧。”夏北風低頭看着手機,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已經黑乎乎的馬路。
“門口有東西擋着,還有寧露那個丫頭陪着他。”
“就是寧露在家我纔不放心。”沈洛天嘆了口氣,把腦袋收回了車裡,搖上了車窗。
“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葉天朗伸手板了一下頭頂的後視鏡“但是,後面的那個小妹妹,你能不能不要再看我了。”
小汐“啊”了一聲,在沈洛天的示意下,把頭轉到一邊,開始望着窗外飛快閃過的庫房發呆。
“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應該說點什麼好。”葉天朗輕輕的吐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夏北風“教官,我對你現在從事的職業抱有一點……”
他認真的斟酌了一下用詞,才小心的說道:“有點,疑慮。”
“什麼疑慮?”夏北風疑惑的看着他“嚴格來說我現在應該算無業,正在做的事情都是爲了……呃……就算是爲了~≮,正義吧。”
坐在後排的沈洛天驚訝的望着自己的哥哥,然後翻了個白眼。
小汐懷裡抱着的狐狸乾脆把自己團成了一團,腦袋埋進尾巴下面,不想再看他了。
“我倒是不在乎你爲了什麼。”葉天朗平靜的說道:“我是想問,你現在有收入嗎?”
夏北風閉上了嘴,也開始學着小汐望着窗外的發呆。
其實還是有的。
但是靠着坑蒙拐騙賺錢這事,好像也不太好說。
他想。
“還有。雖然這事你的車我說這話好像不太合適。”葉天朗又一次開口,語氣毫無起伏的說道:“那位小姑娘抱着的那隻寵物狗……它掉毛嗎?”
小汐懷裡的狐狸炸了毛一般的竄了起來,大聲的喊道:“老子纔不掉毛,而且老子是狐狸!狐狸狐狸狐狸!你見過我這麼帥的狗嗎!”
“認錯了你的品種真是對不起了。”葉天朗回頭看了它一眼“既然你會說話的話那正好,能不能請你也不要再這麼盯着我看了,狐狸先生。”
他這話乍一聽一點問題都沒有。甚至給人一種十分斯文禮貌的感覺。
但聽到這話的狐狸卻沒由來的感覺到了一陣煩躁。
這人說話怎麼這麼討厭呢?
比起沈家這兩個小混蛋也沒什麼差了。
應該說是物以類聚嗎?
而且……
它又看了一眼表情平靜的開車的葉天朗一眼,一點點的縮回了小汐的懷裡。
它作爲一隻狐狸的直覺告訴它,葉天朗這個人,遠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平和無害。
“我活了這麼多年,像你這樣的人還真沒見過幾個。”它陰陽怪氣的說道:“我敢用我這麼多年的修爲打賭,你絕對是那種哪怕死到臨頭了眼睛都不會眨一眼的……普通人。”
葉天朗聽到這話反倒是微笑了一下,他透過頭頂的後視鏡,意味深長的看着小汐懷裡縮成一團的狐狸。
“我沒太聽明白您的意思。請問對於這個評價,我是應該覺得高興。還是應該生氣呢?”
“我也不知道。”那狐狸小聲的說道:“人類這種東西啊,雖然已經和我們這羣,嗯咳咳,我們這羣動物差別很大了,但是恐懼的本能還是在的。”
“所以呢?”
“因爲未知而恐懼,是所有活着的東西的本能。而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在看到這麼多超出認知的東西之後,這麼快就接受了這種情況。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我們比較可怕還是你比較可怕了。”
我居然能跟一隻狐狸聊這麼久,我也覺得很可怕。
“我就當你在誇我了。”葉天朗朝他笑笑。轉頭盯着前方的道路,向身邊的夏北風問道:“這就要到海邊了,你們到底要去哪啊?龍宮嗎?”
“我也不知道。”夏北風看着手機上的電子地圖,頭也不擡說道:“問後面那個毛球。”
“再繼續往前開個十五分鐘吧,就快到了。”
那隻毛球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地方還真是挺適合拋屍的啊!”沈洛天忽然插了一句“把人弄死了之後直接扔海里,正好。”
“實際上就是這麼回事。”那狐狸趴在車窗邊。緊緊的盯着外面的景物“這車裡的小姑娘,還有你們家那個小姑娘,都被他扔海里了。如果我們今天沒找到人,明媚那個小妞估計也要去海里游泳了。”
“他不是留着明媚還有用嗎?”夏北風問道“這麼快就要動手了?”
“那小妞雖然平時人品一般,這會兒倒還是有點骨氣的。”狐狸憂鬱的嘆了口氣。晃了晃尾巴“嘴巴太硬,姓宋的什麼都問不出來,最後狗急跳牆了唄。”
“說起這個,我好像一直忘了問你了。”夏北風放下了手裡的手機,回頭盯着那狐狸,眼中帶着點審視的意味“我們倆認識嗎?”
“嗯?”那狐狸猛地回過頭,驚訝的盯着夏北風“當然認識了,你當年……哎?”
它使勁的晃了晃腦袋,兩步竄上了夏北風后方的座椅靠背上,湊近了夏北風的眼睛。
夏北風抱着肩膀,面不改色的和它對視着。
“你今年多大?”狐狸緩緩地開口問道。
“三十歲。”
狐狸又看了他一會,又轉過頭去看坐在後面的沈洛天。
“你呢?今年多大?”
“就算是二十吧。”
“什麼叫就算是?到底多大。”
“還有兩個月過生日,到時候就滿二十週歲了。”沈洛天煩躁的說道:“這個跟你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已經成年了!”
“還有兩個月?你……”那狐狸正想再接着說話,卻在接觸到沈洛天不耐煩的目光之後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挪開了自己的目光“您。確定還沒滿二十週歲是嗎?”
“我還不至於連我自己多大都不知道。”沈洛天抱着手臂看着它“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狐狸抖了抖身上的毛,重新跳回了小汐的懷裡,端坐在小汐的腿上,晃了晃尾巴。
按說動物這東西就算是有表情,人也是一般分辨不出來的。但這狐狸現在的姿勢,卻讓車裡的三個人都明明確確的個感受到了它身上傳達出來的某種情緒。
某種優雅又疏離的情緒。
“在下白素。”
這狐狸不管是昨天半夜跑進沈家找人的時候。還是今天晚上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闖進屋裡求助的時候,一直是擺出了一副和夏北風十分熟捻的態度,說話也一直沒什麼遮攔。
這會兒卻忽然一本正經了起來。
聽它說話的那兩個人顯然沒什麼願意配合他的心思。
“白素……貞?”沈洛天瞪着眼睛看着它“你是狐狸吧,品種是不是不太對。”
“性別好像也不太對。”夏北風摸着下巴配合着沈洛天說起了相聲。
白素努力地壓住了心頭的火氣,慢悠悠的說道:“在下自幼在長白山修行,如今壽數三千有餘,爲求長生,二十年前入世尋一絲大道機緣。”
“三千年的狐仙啊!”夏北風意義不明的唸叨了一聲,轉頭去看沈洛天。
“快要死了吧。”沈洛天毫不客氣的接了一句。
“所以說你們家裡的人怎麼都這麼煩呢!”白素抱怨似的說了一句。轉頭對着前方開車的葉天朗說道:“我們到了,先停車……還有你想笑就笑吧,別憋着了。”
葉天朗踩下剎車的同時微微的彎了一下眼睛,帶車停穩之後纔回過頭去,對後座的白素說道:“我對你評價他們倆的話深表贊同。”
白素兩隻尖尖的耳朵向後背了一下,擡起頭在空氣中來回的嗅着。
“大概就是這片了,具體在哪我也不知道。”它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憤怒的說道:“姓宋的那個小王八蛋不知道弄了什麼東西。到處都是他們的味道,我們大概只能一點點的找了。”
“一點點找。”夏北風打開車門。掃視了一眼外面的倉庫,重複了一遍它的話。
大片的庫房安靜的坐落在黑暗中,彷彿一羣張着大嘴等待着獵物的怪獸,安安靜靜的看着這羣渺小的人類主動走進它們的陷阱中央。
“太多了啊,這得要找到明天早上吧。”夏北風打開手電晃了一圈,回頭看着身後的白素“我估計等我們找到的時候。明媚應該已經在魚肚子裡消化乾淨了吧。”
“沒事,你過去走走,站在門口就好,不用進去的。”白素說着跳到了夏北風的肩膀上,晃着自己的尾巴在他耳邊說道:“我只要聞一下差不多就知道有沒有人在裡面了。”
“那也要走很久吧。”夏北風苦惱的揉了揉額頭。擡腿向前方黑壓壓的倉庫方向走去。
幾絲腥鹹的海風從遙遠的地方飄來,驅散了空氣中那膩歪的機油味。
葉天朗打開車門,望着天空散落的幾點星光,點了一根菸,回手把煙盒遞向了後面。
“來一根?”
沈洛天伸手挑出一根菸,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摸出打火機低頭點菸。
“你怎麼不跟着他們一起去?”葉天朗疑惑的問道。
“我不用去。”沈洛天伸了個懶腰,舒舒服服的斜靠在車後座上,衝着小汐揚了揚下巴“你跟着他們,有事隨時叫我。”
小汐輕輕的點點頭,向前邁出一步,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小姑娘算是什麼東西?”葉天朗新奇的看着小汐消失的地方“式神?召喚獸?簽訂了契約的魔法少女?”
“沒那麼複雜,就是個路邊撿來的小蘿莉,我答應了幫她找出兇手來着。”沈洛天抽了一口煙,看向了某個方向,伸手指了一下“海邊,是那個方向吧。”
“嗯,應該是。”葉天朗回頭看了他一樣“怎麼,你想去海邊看看嗎?”
“行啊,去吧。給我哥打個……”沈洛天仰頭想了一會,又改變了主意“算了不用了,反正他們一時半會搞不完。”
葉天朗二話不說關上了車門,重新發動了汽車。
沈洛天望着窗外飛逝而過的庫房,還有隱隱約約的人影,閉上了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在眉心揉了幾下。
“媽的,頭好疼。”
葉天朗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從駕駛座旁邊摸出了一瓶水,扔了過去。
“謝了。”沈洛天閉着眼睛說道:“前面那個東西,不要管他,直接壓過去就好了。”
“什麼?”葉天朗疑惑的問了一聲,再一轉頭卻看到剛剛還空蕩蕩的路上已經站上了一個長髮女人。
那女人身上穿着一條髒兮兮的黃裙子,裙子上沾着幾塊發黑的污跡,長長的頭髮糾結成一縷一縷,垂到胸前,擋住了她的臉。
直到感覺到車輪碾過什麼東西之後,葉天朗才反應過來。
“那是,什麼?”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在看到後座上的沈洛天睜開眼睛看着他之後,又立刻改口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那是來找我的。”沈洛天平靜的說道:“你不要管她,最好也不要告訴我哥。”
“嗯?”
“你告訴我哥了,回頭他們又好讓我天天在家呆着別出門了,雖然我確實挺不喜歡出門的,但是因爲這種原因不能出門也太……”沈洛天嘆了口氣,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你不告訴我哥哥,我回頭把移動硬盤借給你。”
葉天朗思考了一會,才點點頭。
“好。”
飛馳的車子忽然又是一震。
車裡的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
“你有沒有覺得,剛剛我們好像又壓到了什麼。”葉天朗不確定的問道“感覺好像是個人頭。”
“嗯,一個只會在地上爬的男人,啊不,男鬼。”沈洛天閉着眼睛哼哼着說道:“不用管,這片現在沒活人,你隨便撞誰都沒問題,飆車也行。”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葉天朗說完這話,便用力的踩下了油門,將車速提高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字。
沈洛天躺在後座,緊閉着眼睛,在不斷顛簸的車子裡,陷入了某個回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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