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邊’的世界,就在我弟弟的眼睛裡。雖然沒怎麼看清楚,不過還覺得挺震驚的。”夏北風低頭看着寧露,向她問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你說那種感覺……就是,你死了之後,看到的東西跟活着有什麼不同嗎?”
寧露緩緩的搖了兩下頭,仰着頭好奇的看着他。
“現在還沒看到的話,大概是因爲我的關係,你還沒有徹底的離開‘這邊’。如果完全到了‘那邊’的話,你大概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夏北風指了指自己手腕上伸出那根透明絲線的位置,又從寧露的手裡抽出了已經被她蹂躪的不成樣子的靠枕,將它重新放回了原處“小天的眼睛從生理結構上來講一點問題都沒有。問題出在別的地方,他小時候一直都只能看到‘那邊’的東西,反而對‘這邊’的世界不怎麼了解……他不是眼睛不好用,而是太好用了。”
“哦……”寧露低聲的應和了一句,有些失落的低下頭,想了一會才又向他問道:“那,‘那邊’是什麼樣的呢?”
“我不是特別清楚。”夏北風苦笑了一下“我也沒有親眼見過,只是在小天的眼睛裡看到過幾次影子,感覺就好像是什麼都沒有,又好像是有點什麼,小天不怎麼喜歡說這個,我也不想問。”
“反正我以後會看見的對吧。”寧露鬱悶的說道:“而且很快我也會去那裡是不是。”
夏北風遺憾的點了點頭。
“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啊!”寧露說着這話時擡起了一隻手,看着從她半透明的手掌中透下來的陽光,眼睛閃動了幾下“真是一點都不想去呢……喂,大叔,我能不能留在你家,不去那裡啊。”
“是人總要去的。你只是比其他人早一點而已。”夏北風從果盤裡拿出了一個蘋果,抽出水果刀對着蘋果比劃了兩下,又把刀扔了回去,直接低頭啃起了帶皮的蘋果“以後我也會去的,早晚的事,沒什麼可難過的。”
“就算你這麼說了。我還是不想去啊!我還這麼年輕,還有好多東西沒玩到呢。”寧露趴在沙發上,來回滾了幾下,又仰着頭看着夏北風手裡越來越小的蘋果,舔了一下嘴脣“好吃的也沒吃夠,現在都不能吃了。你就不能想辦法讓我多留幾天嗎?”
“辦法倒是有,不過我不會幫你的。”夏北風嚼着蘋果,理直氣壯的說道:“而且我好像也沒什麼理由一定要幫你吧。”
“喂!大叔!你這樣殘忍的對待一個上高中的美少女真的好嗎!”寧露扯着脖子喊了一句:“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我可是一個還沒開花就先被折斷了的花季少女啊。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不好意思,我喜歡大胸的,美少女什麼的我本來就挺……而且你……”夏北風上下掃視了一眼寧露那青澀的身材,遺憾的搖搖頭。
“異端!”寧露氣呼呼的高喊了一聲,轉過頭去盯着沙發上的花紋,擺出一副老子懶得理你了的姿態。
過了一會,她又遲疑着問道:“那你弟弟……他呢?”
“他喜歡蘿莉,而你顯然已經過期了。”夏北風想也沒想的說道。
寧露乾脆從沙發上爬了起來。站在夏北風面前,作勢要動手打他。
“停停停……我開玩笑的。”夏北風伸手擋在自己眼前。阻止了寧露的動作,飛快的解釋道:“說正經的,你在‘這邊’留的時間長了對誰都不好。不管是幫你留在這的人,還是一直留在這的你,都會受到另一邊的影響,然後兩邊的結局都會很悲慘的。”
他說完這話。伸手將手中的蘋果核向廚房的方向扔去。
“我勸你還是你別想我弟弟了,他比我還拎的清。你是不是以爲他能看到的東西比我多,就會對你們很友好。”
寧露愣了一下。
那蘋果核擦着寧露的頭頂飛過去,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長長的拋物線,最後落在了廚房的垃圾桶裡。
“你們這樣的‘人’。不少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就是因爲他經常受到你們的影響,而且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他才特別討厭你們的……沒錯,他特別討厭你們,特、別、討、厭。”夏北風望着那蘋果核落在垃圾桶裡,轉過頭對寧露特意強調了一遍“特別討厭”這四個字,又笑嘻嘻的問道:“看,帥不帥?”
“帥帥帥,您最帥了。”寧露翻了個白眼,衝着他不耐煩的擺擺手,煩躁的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會幫我的行了吧,你還是快點把故事講完算了。這*都一上午了,我還沒聽到結局,你不累我都累了。”
“後來也沒什麼了啊!”夏北風朝她聳聳肩,挺隨意的說道:“我在小天眼睛裡看到了那個都不成人形的老頭,然後滿屋子追着他打……不過還是沒答應,還差點被他弄死。”
“那老頭後來總往小天身邊湊,我怕傷到他,就沒敢動真格的,結果差點被那個老頭弄死。”
“我們三個在屋裡折騰了半宿,把屋子裡弄的跟被人洗劫過了一樣。我本來就胳膊骨折,被那個老頭攆的跟條狗一樣,踩了一塊玻璃,血流的滿地都是……其實也不太多,就是看着比較嚇人,不過小天好像一直記着這件事來着。”
“然後那位訪友半個月,連個電話都沒有,我還以爲他死在山裡的道長就在那天后半夜回來了,直接把那老頭放翻了。”
寧露:“……”
這個故事的結局還真是出人意料的簡潔明快啊……簡直感人!
其實你是不想講了吧!
她盯着夏北風,半天沒能說出什麼話來,最後只好老成的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夏北風的肩膀。
“大叔……”她真誠的看着夏北風的眼睛,飽含深情的說道:“其實你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但是跟十三歲的時候比。也沒什麼差別吧。”
總覺得一直都是個智障。
“還是有些地方變了的。”夏北風摸着下巴,低頭沉思了一會,又擡頭看着寧露的臉,衝她笑了一下“對了,後來我覺得這麼下去可能不太好,就被那個在我家蹭吃蹭喝老不要臉的道士連哄帶騙的拜他爲師了。”
就這麼轉移話題放棄反駁了嗎!
能不能爲自己辯解一下啊。你這樣我真的會覺得你已經沒救了啊你知道嗎?
寧露目瞪口呆的看着夏北風,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說到話。
“你,拜他爲師了?”
“嗯。”夏北風痛苦的捂住了臉,小聲的說道:“我那時候畢竟還年輕。他忽悠我說我拜他爲師,他就可以一直呆在我家,免費保護我弟弟,以後我學會的東西多了之後就不用他在我就能自己看着小天了。我感覺他說的挺有道理的,就沒多想,直接答應了……現在回憶起來……唉。簡直是恥辱!”
“好像並沒有什麼……”寧露下意識的說了半句,才猛的反應過來“這話聽着確實挺奇怪的。”
夏北風點了點頭。
寧露歪着頭思索了一會。
那道士的話乍一聽似乎有幾分道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哪裡都不太對。
可要是真的說有什麼問題吧,好像也找不出來。
簡直是毫無破綻啊!
“要是我我也信了。”寧露小聲的安慰着夏北風:“你那時候才十三歲,被騙了也很正常,別太傷感了。那個道士……啊不對,是你師父對吧,他後來教你什麼了?”
“基本上也沒教我什麼。都是我自己悟出來的……”夏北風轉過頭看着寧露,臉上掛着點詭異的微笑。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後來才知道,他的最終目的是等小天長大了收他當徒弟的。但是小天這孩子比較難搞,所以他先忽悠了我,當做迂迴方案。”
“你師父……他還挺……”寧露斷斷續續的說了前半句話,竟一時想不出用一個什麼形容詞來形容這個人比較好。
她努力的搜尋着自己那貧瘠的語文知識,終於在腦海中某個角落深處翻出了一個差不多詞。
“還挺。高瞻遠矚的啊。”
“呵呵……”夏北風冷笑了一聲,氣憤的拍了一下面前的茶几“你知道最可惡的是什麼嗎,他從那以後就理直氣壯的住在我家,開始當大爺了。以前都是他做飯給我們倆吃,從那以後。他就以徒弟要孝敬師父啊,這是爲師對你的考驗啊之類的,這種臭不要臉的言論來忽悠我,讓我做飯給他吃……老子那時候才十三歲,十三歲啊!”
“嗯,還是個童工呢。”寧露心有慼慼焉的點着頭,附和着道:“太過分了,這種大人!”
“天底下沒有比他臉皮更厚的長輩了。”
“對對對……”寧露緊接着說道:“倚老賣老,仗着自己年齡大就整天****叨叨,說你這不對那不對的,神煩!”
“還挑嘴,你說一個**都熬過來的人,居然說飯做得太硬吃不下,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挑嘴也就算了,還藏東西,有點水果藏得都爛了也不拿出來,誰稀罕啊!”
“呃……”夏北風忽然停頓了一下,頗爲同情的看着寧露“我師父他,也就是平時沒事臭毛病多了點,但是給我們倆花錢還挺捨得的,雖然是因爲他本來賺的也多……不過你家那位,我也不知道是誰的,有點過分了吧。”
“哼哼哼……”寧露從牙縫裡擠出了幾聲奇怪的笑“她不待見我唄,因爲——生個女娃娃有什麼用,還去讀書,考試考得再好又能怎麼樣,女娃娃還能賺到什麼大錢嗎,早晚有一天都是別人家的。”
夏北風攤攤手,做出了一個遺憾的表情。
“還有還有……”寧露飛快的說道:“女的就是腦子笨啊,現在讀書好是因爲簡單,你等以後上了高中,肯定不過男孩子的……你們花那麼多錢供她讀書,早晚有一天知道後悔的,還不如把錢給她弟弟。”
“那你弟弟……”夏北風好奇的說道:“有按照她的想法茁壯成長了嗎?”
“除了眼鏡度數越來越大,體重越來越高之外,好像並沒有哪裡成長了。”寧露說着說着就掰着手指頭給夏北風數起數來“在學校打女同桌、罵老師、打女同桌的男朋友、被女同桌的男朋友帶人堵在衚衕揍到他媽都認不出來之後,還抱怨我沒像個姐姐一樣站在他前面保護他……先不說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就算是知道了,他們七八個小混混揍他一個哎,我擋在他前面有什麼用嗎?你說這事好笑不好笑?”
“我覺得你大概還是能有點用的,畢竟你長得還勉強能讓人有點憐香惜玉的感覺。”夏北風一邊打趣着寧露,一邊仰頭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哈哈哈,說真的,你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是特別開心啊。”
“別這麼說嘛,畢竟是我堂弟,悲傷還是要悲傷一下的。”寧露莊重的捂着胸口,緩緩的說道:“如過他真的生活不能自理的話,我願意每個月都去醫院看他的。”
她說完這話,自己也笑了一會,又轉頭看着夏北風,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你師父,是不是還騙你給他磕九個頭啊?”
“磕頭倒是磕了,不過也不算是騙我吧。”夏北風也衝着寧露眨了眨眼睛,笑着說道:“他跟我們家的關係其實挺複雜的,不過不太好跟你說。總之就是,就算他不是我師父,我也是要每年去給他磕頭的。”
“哦……”寧露點了點頭,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道:“想不明白,反正這事跟我關係也不太大。你就直接說,你哪位師父大人,後來教了你什麼。”
“他教我的事情多了,亂七八糟的想到什麼就教什麼,一點章法都沒有。還有就是什麼時候教全是看他的心情……簡直給我悲慘的少年時代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夏北風悲痛的說道:“可是他對小天就沒這樣,簡直是欺軟怕硬。”
“是我也對你弟弟好點啊。”寧露雙手支着下巴,看着面前泛着光的玻璃茶几,眼睛裡閃着明亮的光:“畢竟你弟弟比你可愛的多了。”
“那只是你的錯覺。”夏北風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寧露的幻想“再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他就是個……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也是萌的啊!”寧露一本正經的反駁道:“畢竟顏就是正義啊你不懂嗎?”
“你一定要這麼說的話我也沒辦法,但是我覺得我其實也……”夏北風話說到一半,猛地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門口,露出了一個震驚的表情。
寧露也跟着他一起轉過頭去。
透過門邊高大的落地窗,可以隱約看到一個挺拔的人影,正站在門口,似乎正在擡手準備敲門。
“他怎麼進來的。”夏北風小聲的說道:“大門沒鎖嗎?”
門口的門鈴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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