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子上的墜痛感像要把我的身體撕碎似的,我已經顧不得紀默和醫生在說什麼,我只知道,我的寶寶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要離開了。
我被紀默抱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又被請進了手術室,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只是醫生冰涼的聲音在提醒我要用力,後來感覺身體一空,一個溫熱的東西緊貼着我的屁股,我氣喘吁吁地微微低頭垂眸,看到的是嬰兒小小的腦袋和蜷縮着的根根分明的手指。
我的嘴角緩緩劃開一道弧度,這就是在我的身體裡生長了六個多月的孩子,我拼盡全力想要讓她活着,可是她卻與黑夜一同沉睡了,永遠都無法和初升的太陽一起醒來。我的眼睛被釘在了那小小的身體上,眼角的淚無聲地滑落,我哽咽着,“能讓我看看我女兒嗎?”
“是個男孩。”醫生說:“別看了,胳膊都拽折了。”
男孩?
眼眶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我模糊的視線看着醫生把嬰兒裝在了一個黑色塑料袋裡拎了出去,我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恍惚中我聽到了門外紀默焦急的聲音,他不顧勸阻地推開門走了進來,紀默蒼白的面龐被頭頂的白熾燈照的毫無血色,他雙手捧着我的臉,手指擦着我的眼淚,“丹丹,不哭了,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我的耳畔嗡嗡作響,只有見慣了生死的醫生冰涼的話在迴盪……
----是個男孩。
----胳膊都拽折了。
紀默給我穿上了褲子,把我抱去了病房,我只機械的靠在他的懷裡,隨着他的動作倒在了牀上,毫無神采的眸子直勾勾地瞅着頭頂的白熾燈,紀默拿着水杯放了根吸管遞到我脣邊,“丹丹,喝口水吧。”
我確實很渴了,溫熱的水流從嘴裡流進了胃裡,暖暖的,可是再暖的水也暖不了心的涼。
紀默又給我蓋好了被子,擦着我額頭的虛汗,“天快亮了,睡一覺吧。”
是啊,天快亮了,我的女兒,不對,是兒子,醫生已經明確說過了,是個男孩,我的兒子卻永遠的睡了。
眼淚再也停不下來,紀默拿着紙巾擦着我的淚,鬱管家也心疼的安慰我,“太太,您現在在坐小月子,不能流眼淚,會傷到眼睛的。”
我渾身沒有力氣,也不想開口說話,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紀默就坐在牀邊陪着我。
後來,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簾滲了進來,我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疲憊的眼睛。
我看見了我的女兒,她在我的懷裡咿呀咿呀地叫着媽媽,穿着我買給她的粉色公主裙,可是過了一會跑過來一個小男孩,光着小屁股,也叫我媽媽,他說我纔是你的兒子,你爲什麼不給我買衣服,我驚的不知所以,再低頭,懷裡的女兒已經消失不見了,小男孩揹着手扭頭就走,說,媽媽,我恨你。
我撕心裂肺道,“寶寶,不要走,回來,媽媽愛你。”
“丹丹,你醒醒。”
我被一聲聲呼喚叫醒,看着紀默頹敗的面容,環視着病房,眼淚又流了下來,原來我做了一場夢,女兒不是我的,兒子也不要我了,我竟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保護不了。
鬱管家一貫的職業臉前所未有的蘊滿了溫度,“太太,吃點東西吧。”
紀默端着碗,湯匙舀了粥遞到我嘴邊,我張開嘴嚥了下去……
吃完飯,我讓鬱管家出去後,依然呆滯地看着天花板,紀默像是感知到我所想,他雙手握上我的手,“丹丹,你先養好身體,下藥的事,我會查清楚。”
我悽然一笑,“還用查嗎,除了你媽不會有第二個人。”
紀默掰開我的手,似有似無的胡茬蹭着我的手心,低啞的聲音帶着抹難言的微痛,“醫生說,從你的血液化驗報告顯示,你吃過兩次引產藥。”
兩次?
晶瑩的光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心像被用刀生生劈開似的痛着,我擡手緊捂着胸口,才費力的從疼痛的喉嚨口擠出來一句話,“都是什麼時間?”
“這個……不出意外的話,前天一次,昨天一次,前天的劑量少,昨天的劑量大。”
我閉上眼睛,腦子裡滿是我的孩子小小的手指,那麼小,那麼可愛,卻沒有生命的氣息,如果他活着……
紀默溫熱的手輕撫着我的臉頰,“丹丹,先別想那麼多,養好身體。”
我陡然睜大眸子,怒吼,“你媽都把我的兒子害死了,你別讓我想什麼?”
紀默垂頭喪氣的耷拉着腦袋,“對不起。”
我吸了一口氣,“手機給我,你出去。”
紀默倏然起身上半身傾下來摟着我的腰吻上我的脣,“丹丹,你要做什麼?”
我嘴角勾着似有似無的弧度,只看着他不說話。
紀默又道,“丹丹,是我沒有照顧好你,你有氣衝我來。”
我冷笑一聲,“放心,我不給你媽打電話。”我要給莊文凱打電話,我要告訴他,我肚子裡的不是女兒,是兒子,他心心念唸的兒子真的沒有了。
紀默雙手捧着我的臉,黯淡的眸光攫住我的視線,沙啞道,“那也不讓打,你什麼也別想,什麼也別做,養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等你身體好起來了,你要做什麼,我都陪你。”
我的牙齒輕咬着嘴脣,“你是爲了孩子纔跟我結婚的,現在孩子沒有了。”
紀默垂眸,臉色有些不太自然,過了一會才說:“我有你就夠了。”
我有些累,不太想說話了,“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會。”
“我不打擾你,就在這裡陪着你。”
紀默就這樣靜靜的坐在牀邊,我睡一會醒一會,眼淚就沒有停止過。
到了晚上,紀默打來一盆水,又要褪下我的褲子,我伸手攥住他的胳膊,“你幹嘛?”
“我給你洗洗。”
“不用,我自己能洗。”
紀默拿開我的手,“別鬧,醫生說了,要注意清洗,再說,你是我太太,給你洗也是應該的。”
他的力氣有些大,我本來這一天就沒有心情吃東西,這會也沒有力氣和他爭執,只得由他去,不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袒露自己最隱私也最血淋淋的部位。
紀默倒是做的很細心,臉上也沒有什麼不悅的表情。
鬱管家和紀默就這樣在醫院衣不解帶的照顧着我,而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流淚,他們用盡了所有的語言來安慰我,但是都蒼白的填補不了我的失子之痛。
三天後,我出院了,紀默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去上班了,我找遍了房間找不到我的手機,就問起了鬱管家,她也說不知道,我不想拿家裡的座機打給莊文凱,就打給了紀默,“我手機去哪裡了,給我姐打個電話。”
“我幫你收起來了,坐月子看手機不好,要不我把你姐號碼告訴你,你拿座機打給她。”
我突然發瘋似地吼了起來,“紀默,你還要限制我的自由嗎?”
“不是,不是……”
我砰的一下把話筒甩到了地上。
半個小時後,紀默氣喘吁吁的出現在我面前,雙手拿着我的手機遞過來,“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
我猛的奪過手機,跑到衛生間反鎖了門,照着莊文凱的電話就打了過去,一遍,兩遍……任我如何轟炸,他都沒有接起我的電話。
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以前我拒接他的電話轟炸,現在是他拒接我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冰涼的地面上,顫抖的手指編輯起了短信,一字字都是泣血的指控。
紀默拿着鑰匙打開了門,一把將我抱起走出衛生間放在了牀上,心疼道,“你要做什麼我不攔着,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不管他,手指飛快地按着屏幕,我情緒激動,手指也顫抖,卻不想停下來。
可想而知,我的短信也石沉大海了,莊文凱一個字都沒有回覆,我又打了個電話過去,依然沒有接聽。
到最後我累了,把手機甩在了牀頭櫃上,由於用力過大,手機從牀頭櫃直接飛到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紀默撫着我起伏不定的胸膛,眸光微痛,“丹丹,你要是心裡還有氣,你打我一頓,我絕不還手。”
我有氣,當然有氣,“關你什麼事,我至於不分好賴人嗎?”
紀默對我的油鹽不進也沒有辦法,只是竭力照顧好我的飲食,鬱管家也勸了一遍又一遍。
週末,顧曉樂和紀遠又來報道,他們踏進臥室門的時候,我正氣呼呼的蓬頭垢面的倒在牀上咬牙切齒的罵着王八蛋龜孫子,因爲我剛給莊文凱發了幾條不被回覆的短信。
顧曉樂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丹丹,你怎麼……”
我悽然一笑,“我這樣子很恐怖吧。”
紀遠眸光沉了沉,“到底怎麼回事,孩子怎麼突然之間就沒了?”
我擡頭,嘴角劃開一抹冷笑,“你去問你媽,去問你們紀家的賢妻良母。”
顧曉樂倏地擡頭看着紀遠,“紀遠,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