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流年已經嚇得緊緊閉上了雙眼,卻分明感覺到張昀拳頭帶起的風戛然而止,於是好奇的挑着眉梢半睜開了眼睛。在銀行刺眼的白熾燈下,顧錦城就像是披着白衣戰袍的聖戰士,俊朗的眉眼裡燃燒着不可一世的王者之火,足以讓一切都化爲廢墟。
她的心,也因爲他的到來而慢慢平靜。
時間似乎也在這一刻靜止了,她安靜的注視着顧錦城的一舉一動,看着他掄起胳膊揍在了張昀的小腹上,看着他的眉梢因爲張昀傷害自己而緊緊的皺在一起,看着他爲了自己反被張昀一拳拳的打在臉上……
陽光靜謐的留下了最後一絲餘暉,黑夜悄然而至。掛在牆面上的大鐘在滴滴答答的作響,成爲此時此刻蘇流年耳裡唯一的聲音,還有,顧錦城嘴裡呼出的沉重的喘息聲。
一聲聲,就像是鼓槌敲響了蘇流年的那面心鼓,鏗鏘有力。
終於,旁邊的銀行工作人員衝上去制服瞭如獅子般暴露的張昀。
顧錦城無所謂的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血,踉蹌着後退了好幾步,深邃的眸子正好對上了蘇流年的目光。那樣纏綿又令人心醉的目光,是他的幻覺嗎?
程佳琪趕忙扶住了顧錦城,葉培培也奔向了一臉鼻青眼腫的張昀。
可是蘇流年依舊站在原地,清風拂起她的碎髮,瘦削的臉龐,完美的五官,豔紅的雙脣,被時間定格的,就像是櫥窗裡的模特。
“錦城!錦城!我的天啊,你的嘴角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程佳琪的雙手觸摸到顧錦城的臉頰上,一陣鑽心的冰涼,驚醒了顧錦城。
可是顧錦城沒有回頭看程佳琪一眼,他打開了她的手,就像是陌生人,疼得程佳琪都聽見了盛有自己對他關心的玻璃杯落地碎裂的聲音。但是顧錦城並沒有聽見,他的眼裡,他的心裡,此刻,只有那個讓人愛恨交加的蘇流年!
“你瘋了?”顧錦城杵在蘇流年的面前低吼道。
“你才瘋了!”
“他打你爲什麼不躲?”
“因爲躲不了!”
“你遇見危險不知道打電話給我嗎?”
“這裡有很多人,根本沒有危險!”
“如果遇見危險了呢?”
“我……我也不會找你!誰知道你是不是就是我最大的危險!”
“你!”顧錦城指着蘇流年的鼻子,咬牙切齒的忍下了心中的憤怒之火。
他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這麼生氣,究竟爲了什麼生氣?
是爲了蘇流年差點被人打,還是因爲自己被人打花了臉?
明明是想關心蘇流年有沒有受到驚嚇,怎麼一開口就想和她吵?
可惡的傢伙!
顧錦城顫抖着手猛地托住了蘇流年的後腦,將她往懷裡一帶,混着嘴裡的血腥味,他一字一頓地強調道:“記住!不管遇見什麼事情,都不要強撐!該是男人出面的事情,你就給我乖乖滾回家裡看你的偶像劇!”
說完,顧錦城鬆開了蘇流年,轉身擦過程佳琪的肩頭朝外走去。
程佳琪愣愣的看着顧錦城就此忽略了自己,又扭頭意味深長的看向了蘇流年。
相比那天他從寧嘯的手裡救了自己的態度,程佳琪更是羨慕能和顧錦城頂嘴的蘇流年。因爲這種顯而易見的差別,她知道顧錦城是真正的關心蘇流年,爲蘇流年而着急,爲蘇流年而惱怒。
程佳琪垂下了厚重的眼瞼,隱隱的淚光在她眼角打轉,總歸是一語不發的離開了。蘇流年怔怔的凝望着顧錦城上了軍用悍馬的背影,這纔回過神來,一直強繃着不願服輸的意志終於鬆懈了,僵硬的身子微微踉蹌,被銀行的工作人員急忙扶住了。
“蘇小姐,這個男人要送去警察局嗎?”李凱問道。
蘇流年看着葉培培傷心欲絕的模樣,終究還是不忍心,無奈的搖了搖頭,“辛苦你們了!還給你們添麻煩了!萬分抱歉。”
“別這樣說,這也是一件好事啊!”李凱示意工作人員扶起了張昀。
葉培培也一併站起身來,淚流滿面的說道:“我送你去醫院。”
“你沒有帶錢出來,去了醫院也沒有。”蘇流年站在了葉培培的身後,“我送你們去吧?”
“我呸!爺我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死在這裡,也不管你的事!”
張昀一邊扯着嗓子怒吼着,一邊嘔出了一口觸目驚心的鮮血。
葉培培趕忙握住了蘇流年的手腕,懇請道:“你就不要陪我們去了,別再刺激他了!你只需要給我點錢,我能照顧好他的!”
蘇流年無奈的搖了搖頭,從包裡掏出了現金塞進了葉培培的手裡。
葉培培趕緊捏住了錢,轉身扶着張昀一瘸一拐的出了銀行。
蘇流年嘆了口氣,看着狼藉一片的滿地,想要給銀行一筆錢,被李凱拒絕了。於是她算是半情願半不情願的被李凱送上了自己的瑪莎拉蒂,一路暢通的朝顧錦城的公寓趕去。她不知道顧錦城是不是回家了,還是說在程佳琪那裡,她只是覺得自己要回家看看才安心。
瑪莎拉蒂一路飛馳,紅色的光影在街邊路燈的映襯下格外的顯眼。
葉培培扶着張昀正要上出租車,二人幾乎同時看見蘇流年從他們的面前開過,可是蘇流年並沒有停下來,因爲她一心都在顧錦城的身上,根本沒有在意他們。
“瞧瞧,這就是你說的好朋友?明明看見你了,都沒有停下來!”
“別說這些了,快上車,我們去醫院看看。”
“少來!就這點錢?”張昀從葉培培的手中將錢搶了過去,“掛號費都不夠!”
“可是,你傷得很厲害啊!”
張昀一把推開了葉培培,冷笑道:“死不了!你很失望嗎?”
“張昀,跟我回家吧!公公婆婆都很想你啊……還有小磊,你不想見見你的兒子嗎?”
“去你的!就想用孩子來要挾我?我告訴你,當年不是你用孩子逼我和你結婚,我的影視事業會這麼早結束?你弄得是滿城風雨,各種八卦雜誌都在誹謗我!我現在的樣子,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這個*,滾啊!”
張昀不顧滿臉淚痕的葉培培,上了車,催促着司機揚長而去。
夜風中,葉培培就像是被人丟棄的孩子,望着張昀的出租車越開越遠,她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崩潰了。多年的癡情與守候,多年的堅持與執着,多年的等待與期盼,到頭來,只換來這一場的血雨腥風嗎?
她從未計較過得失,更沒有有一刻的氣惱與後悔。
只要是爲了愛,簡簡單單的一個愛。爲張昀做得再多,她都是心甘情願的。
她想要的很簡單,只是爲了一個簡單又幸福的家庭,爲什麼上天連這個機會都要剝奪呢?她究竟做錯了什麼事,這一切都要她一個人承擔?
張昀,求求你回來吧!
張昀,你回來吧!
回來啊……
葉培培無聲的心裡咆哮着,雙膝一軟直直的跪倒在了地上。過往的行人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着這個埋在自己雙手間哭泣的女人。直到夜色濃重,她單薄的身影依舊還在風露中瑟瑟顫抖。
“張嫂?顧錦城回來沒?”
蘇流年開了門就扯着嗓子喚着張嫂的名字,可屋子裡黑漆漆的,什麼聲響都沒有。她不由得詫異的擱下了自己的提包,扶着牆壁抹黑去尋開關。而當她終於觸碰到開關的時候,另一雙滾燙又炙熱的手覆蓋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的心立刻的咯噔一跳,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那人緊緊的拽着。
“顧……顧錦城,是你嗎?”
停頓片刻,沒有人回話。
“顧錦城!你別裝神弄鬼的!”
黑暗中,蘇流年什麼都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他牢牢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以及隱約能捕捉到的他喘息的聲音。
沉重又遲緩,滾燙似火。
蘇流年立刻用另一隻手摁開了開關,客廳頓時明亮起來,而顧錦城也鬆開了她的手,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目光由柔情便會了冷冽,端着威士忌的酒杯,緩緩坐在了沙發裡。
“你身上有傷,怎麼還在喝酒?”蘇流年上前奪過了顧錦城手中的酒杯。
顧錦城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打趣道:“男人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離不開酒的。”
“別告訴我屋裡黑燈瞎火的,你也是在思考人生?”
“不可以?”
“誰知道你是不是趁機把什麼人藏在沙發背後了。”
顧錦城探了探身子,咧嘴壞笑道:“你很期待這種事情的發生?”
蘇流年冷哼了一聲,從老地方擡出了急救箱,一本正經說道:“過來,我看看你臉上的傷。”
“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你要死啊!”
顧錦城的話正巧說了一半,蘇流年二話不說,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經用沾過酒精的棉籤在他傷口上輕輕的揉了揉。
“安靜一點,你叫得我耳朵疼,說不定我下手更重更痛!”
“溫柔點要死啊?”
“一天到晚你就詛咒我去死?好讓你的程佳琪登門入室,成爲你的顧太太,是不是?”
顧錦城無奈的聳了聳肩,“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那你就去找你的程佳琪爲你消毒包紮吧!”
蘇流年扔下了棉籤,惱羞成怒的上了樓,撇下他一人在空曠的客廳裡,穿堂風瑟瑟的像是刀子刮過他的心。
拒絕了和程佳琪一起回酒店,獨自一人先回了家,他似乎只是爲了等待蘇流年的歸來,來填補他心中莫名其妙的期待。
所謂的思考人生,也是在思考一種選擇,思考他隱藏在內心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