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降落在槿城機場的佟佑安,被一直守在那裡的海關和公安人員共同抓獲。雙方共審其一夜,於天明時,佟佑安被移交公安刑拘。
在佟佑安刑拘期間,公安和海關緝私局對此案件繼續進行偵查合作,在案情並未發現任何新進展並確認鍾亦可與此案毫無關係時,鍾亦可於轉天下午得以離開公安局。
依舊揹着樑弈林的揹包,拖着自己的小皮箱,鍾亦可回身看着公安大樓,想象着佟佑安所處的境地,焦急不已。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之前,國家安全部幾個專員組成的專案組正由京城抵達槿城公安局,召開了一個由海關、公安以及軍方共同參與的機密會議。
“嫂子,上車吧。”身後忽然響起秦石的聲音。
鍾亦可沒想到秦石竟會來接她,她顧不上許多,迅速走向他的車窗,急聲問道,“他到底做了什麼?究竟是被陷害,還是……”
秦石看着她憔悴了許多的臉色,心底長長一嘆。有很多話,他特別想像竹筒倒豆子一樣,一次說它個痛快!可他知道,他必須硬生生的忍住……
“他會不會有事,或者他究竟會有多大的事,我現在也說不清,但是,謝謝你沒有說出任何對他不利的話,而且還告訴阿辛那些事情。我想,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秦石低聲說道。
鍾亦可捏緊揹包的帶子,滿眼的擔憂,卻好像不知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秦石於是問道,“聽說你是在機場被攔住的,打算去哪裡?”
鍾亦可搖頭,“我先不走了,我想,等等他的消息,如果他沒事的話,我再離開。”
秦石想了想,“也好,那就先去我家,你好好休息一下,而且……而且我女兒這幾天也念叨着想你了。”
鍾亦可有些不解他女兒爲何會想她,但也沒多問。
自從J國回來後,她似是已經習慣了自己遺忘了一些往日記憶的事實,不過好在並不嚴重,往往是經人提醒後她多多少少都能記起一些。她想大概是以前常和秦石一家在一起,所以和他的女兒也很熟吧。但她並沒有因此而接受秦石的好意。
“我就不去你家打擾了,我想去我朋友那裡。”
秦石也沒多說什麼,“上車吧,我送你。”
鍾亦可搖頭,“不用麻煩了,我打車走。如果你有他的消息,麻煩你告訴我一聲,謝謝了。”
她說完便快速的走向了出租車候車區。
秦石看着她單薄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出租車上的鐘亦可正要給柳黛君打電話問問她在哪,這纔看到幾天沒拿到的手機上滿是她的未接來電和留言。她竟然已經到了南城,說是在南城等她。這樣的話,她就只能找家酒店落腳了。
因爲之前酒店裡的不愉快經歷,她這次特意找了家很貴的酒店,而且從前臺到房間的一路上都是極爲謹慎。臨睡前,她一直握着手機,卻始終沒得到佟佑安的任何消息,心裡難免惴惴不安。而就在她睡的並不踏實的這個深夜裡,佟佑安踏着夜色,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門。
“老大?”秦石緊張的看着他。
佟佑安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必太緊張,“一切還是按我最初的計劃,我替他們出貨,明裡非法走私,也會由海關配合做幾次虛張聲勢的險情,讓他們相信我的處境艱難,然後暗中和特種部隊和國際刑警合作,摸出軍火的去向和目的,如果真的涉及我們邊境的安全,爭取把境內民族分裂組織一網打盡,如果和我們無關,就全權交由國際刑警和C國軍方處理。”
秦石不安的捏着拳,“那你,豈不是很危險?”
佟佑安黑眸微閃,“危險的事,我又不是沒做過。這次不會像上次潛伏在蕭氏集團,一拖就是很多年,這次的任務,無論成敗,都會很快。”
“老大……”
“別說了。”佟佑安揮揮手,“事到如今,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這樣也好,境內的極端組織一直蠢蠢欲動,策劃了幾起濫傷無辜的事件,正愁沒有突破口。如果這真和他們有關,對我們來說是個很好的時機。”
秦石沉默許久,忽然苦笑,“老大,你這輩
子就註定要把腦袋拴腰帶上過日子是不是?我本以爲三年前你銷了肖峻的身份,就會平平淡淡的過普通人的生活了,誰知你又把自己給繞進家國大業裡,你的命,好像從來都不屬於你一樣。”
他的話讓佟佑安沉默了片刻,隨即輕嘆,“最近我常常會想起我爸,我總在想,如果是他面臨我的處境,他會怎麼選擇。我不能保證我每一步的選擇都是對的,但無論我走到哪一步,都決不能給他丟臉。”
兩人久久的沉默着。
是佟佑安開口打破了沉默。
“很快就會再出第二批貨,拿到這批貨後,我們會在其中一些武器裡裝上微型定位器。而且之後我會經常去東歐的分部出差,也是爲方便和那邊的行動聯絡。”
“但是,這次有驚無險的舉報,不能就這麼算了吧?很可能有人一直在派人暗中監控你的行動,包括這次爆出你離婚的事,給你和遠驍都造成那麼惡劣的影響,你有沒有想過,會是誰這麼針對你?”秦石凝眉。
佟佑安緩緩點頭,“我早就察覺一些端倪,但是我不願意相信。眼下看來,他是想把我徹底擠出遠驍。”
秦石在手心上寫出一個字,佟佑安沒有否認,秦石說道,“果然和我的猜測一樣,所以,接下來我的任務就是替你把他搞垮。”
“不。”佟佑安立刻說道,“明爭暗鬥最傷的是集團利益,而集團是我外公一輩子的心血,就隨他去吧,正好目前我也無暇分神,你只需要好好的配合他。如果我還能回來,我會親自和他較量。”
佟佑安看着秦石不甘的表情,目露讚賞,“還有,這次的危機公關,你做的非常完美。”
秦石揚眉,“還不是跟你這隻老狐狸混得久了,學也學了個大概。”
因爲聯繫不上佟佑安,被輿論推上風口浪尖的緊迫又不能不處理,秦石便搞出來一個和鍾亦可十分相像的女人出面澄清那段視頻事件,率先把佟佑安的綠帽子摘掉後,對所傳言的二人離婚之事,加大渲染了鍾亦可在機場面對媒體時所說的那些話,隨後便是集團和鍾亦可方面的律師函,外加對幾個主要媒體和自媒體的懷柔策略,成功的化解了這次的危機。之後在他的示意安排下,網絡熱點便悄無聲息的轉成了當下某國際電影節爆出的各個內幕,大衆的關注焦點隨之成功轉移。
佟佑安笑了笑,又凝眉道,“Etou那邊,我已經成功收買了他的一個助手,他一個月後所謂的複查實際是要對瀟兒輸入一個控制命令,堅決不能讓他得逞,樑弈林的情況穩定的話,近期就把他接回來,如果可能的話,需要方俐幫忙的地方很多,你要和她好好溝通,她那個人脾氣古怪,但是我總覺得,她心裡隱藏着難言的苦處才變成這樣。”
他又交代了很多,秦石均一一應下。
看着已經泛白的天空,秦石說道,“嫂子可能要離開槿城,需要把她留下來嗎?”
佟佑安緩緩搖頭,“隨她喜歡吧,幫我暗中關注她就好。”
“這次的事,我原以爲她記起從前的事會恨不得抓住一切機會報復你,沒想到她不僅沒有,還爲你吃了不少的苦。”
佟佑安的眼中不知不覺就浮起一抹溫柔,他什麼都沒說,心底卻輕輕念着,瀟兒,如果我能回來,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我會把女兒接回我們的身邊,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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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亦可剛剛吃過早飯,手機忽然閃動起一個熟悉的名字。
她的心一陣狂跳,迅速接起。
“你還好嗎?”
聽着她努力穩着聲音,卻難掩的那一份焦急,佟佑安的脣畔忍不住浮起淺淺的笑意。
“我很好,放心。”
她緊緊的握着電話,“所以,你是清白的,對嗎?”
“是。”他從來不願對她說謊,但是卻不得不瞞着她,不能讓她擔心……
她像是鬆了口氣,聲音輕快了不少,“那就好,以後多留心,不要再被人陷害這樣危險的事。”
他情不自禁的微笑,輕輕點頭,“好。”
只是可惜她看不到他臉上只對她纔有的那份溫柔
的神情。
片刻沉默後,他問道,“以後怎麼打算?”
她實話實說,“我想去南城,那裡的環境我更習慣些。只是,我有件事想請求你。”
“你說。”
“林子他一個人在J國,我放心不下,能不能等他穩定些接回國來,我想把他帶去南城,也許我的陪伴和照料,能讓他有一線恢復的生機。即使他再也恢復不了,好歹我也可以陪着他,不讓他那麼孤獨。”她的聲音裡隱着幾許傷感。
樑弈林的名字一下子刺痛了佟佑安,他攏緊眉,“護理他的場所很特殊,費用很高,你……”
“我會努力賺錢,而且林子他也有一些積蓄,我不能總麻煩你,畢竟我們已經……分開了。”
佟佑安頓了頓,低低說道,“好,接他回國後我會讓人聯繫你。”
“謝謝。”鍾亦可鬆了口氣,“那就,再見吧。保重。”
不管多麼不捨得收線,佟佑安卻不得不忍痛說道,“你也是,保重。”
可是誰都沒有掛斷電話,都在靜靜的聽着聽筒裡對方的氣息。
“丫頭。”
“嗯?”
“你,還在恨我嗎?”
鍾亦可閉上眼睛,“是的,我沒法說服自己忘記我爸爸的死。但是,我已經不再是三年前衝動的我,我知道我們的人生軌跡不同,我們的人生方向不同。所以,能這樣平和的和彼此說聲再見,我覺得,已經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佟佑安的心抽痛了一下,隨即應道,“好,那就,各自好好生活,各自珍重吧。”
聽筒那邊的她,沒有說話,片刻後,她掛斷了電話。
他看着手中已經恢復成屏保的那張雪中圖,忍不住把手機貼在了胸口。
在不確定是不是能給她一個未來的時候,也許讓她恨他,對她是件好事,也可以讓他的牽掛,不那麼沉重……
而他不知,率先掛斷電話的她,已經悄然落淚。
她輕輕擦着眼角的淚,迅速收拾好行裝,快步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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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南城。
大街小巷都飄着聖誕的歌曲,整個城市都籠罩在濃濃的節日氛圍裡。
“亦可,今晚能不能去我那裡住?”
柳黛君看着對面正專心畫畫的鐘亦可,輕聲問道。
鍾亦可頭也沒擡,“不行啊,我晚上必須給林子唱歌,講故事,給他按摩,不然的話,他又會和上次一樣一整夜心率失常了,那次都把我嚇死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那我搬去和你住好了。”柳黛君嘆道。
鍾亦可看了她一眼,“冷子赫又來千里追妻了?我說你就別和他冷戰了好嗎,幼稚不幼稚?你看看我和林子,不管我多想他陪我說說話,他都沒反應,難道我們倆的情況還教不會你珍惜嗎?”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柳黛君隨手點開網頁,低低嘆着,“他對我要是有林子對你那麼癡情,我是死都不會和他鬧的。”
鍾亦可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繼續專注着手中的畫。她要趕緊畫完,趕緊回家去陪林子。最近越來越明顯,他的腦子裡就像上了鬧鐘一樣,每天到了她該回去的時間,如果她沒出現,他的情緒心率立刻就會異常。她覺得,這是件好事,說不定,他有一天真的能睜開眼,哪怕能看她一眼,都是好的……哪怕他這輩子都起不來牀,只要他能認出她,她就心甘情願照顧他一輩子……
“天啊,你說,這些恐怖分子多可恨啊,竟然又製造爆炸事件了!”柳黛君忽然憤憤然,“搞什麼民族分裂,都是好好的一家人,和和平平的過日子不好嗎!雖說軍方和警方最終聯手端掉了這個組織,沒有百姓傷亡,可行動中還是犧牲了好幾個特種兵和警察。”
鍾亦可執筆的手一頓,不知怎的,竟因犧牲二字,生出幾分心悸。
她忽然想到了佟佑安的父親……
想必,這世上又多了幾個像佟佑安那樣失去父親的孩子,和像他母親那樣痛失丈夫的妻子吧……
佟佑安……
半年多沒有聯繫,你,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