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位身披重鎧的綠面男子從囚牢石門外昂首闊步走來,他雙眸炯炯有神,似乎蘊含莫大吸引力,周遭虛空因他所到之處而凍結凝固,轉瞬間又恢復穩定,寒冰氣息濃烈,霸道而陰森,身後下屬即便與他相隔幾丈遠,也不禁深受縷縷逼人寒氣襲來,身軀止不住的瑟瑟顫抖。
他帶領衆部將走到長鬚老者旁側,齊刷刷抱拳行禮,聲音鏗鏘有力,“參見黑衣執事。”
“嗯。”長鬚老者原本駐足靜立,待負責押送囚徒的衆兵將到齊,他方纔睜眸微眯冷漠瞥向身旁一干人等,並慢悠悠掏出御狀遞給爲首之人,語氣比之最初要稍微溫和了些許,“華將軍,這張御狀已列出所要押赴的全部囚徒名諱,你即刻動身將他們押送至各管轄地界,不得出現任何差池。”
“屬下定不辱命。”綠面男子恭敬接過御狀,而後翻開粗略一掃,轉身威風凜凜下令,“來人,動手。”
“遵命!”身後一衆兵將連忙有條不紊調動起來,個個手抓漆黑鐵鏈躍上一頭頭飛禽妖獸後背盤坐,四人爲一組,遵循將軍所念到的名字齊齊揮動鐵鏈緊緊綁縛牢房邊角,一併使力配合拖出,操縱坐騎相繼朝石門外飛去。
“執事大人,屬下告退!”綠面男子恭敬作揖。
“嗯。”長鬚老者微微揮手。
他當即麻利躍上坐騎盤膝而坐,緊隨前頭一衆兵將離去。
飛禽妖獸隊伍浩浩蕩蕩,所過之處無人膽敢阻撓,他們沿着七拐八繞的層層特定地牢通道,由下往上迅速飛去,沿途衆多人族與妖魔鬼怪無不顫慄發抖,隊伍不僅浩大,而且外放氣勢霸道兇悍,他們有幸觀望到從地牢深處押解上來的大罪孽囚徒,生平僅此一見,肯定要一次性觀賞個夠,一路驚恐呆滯目送這支浩大隊伍消失在視野裡,方纔回頭繼續幹起手頭之事,適才一幕震撼場景依舊曆歷在目,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呼呼呼’
這支妖獸隊伍很快飛出地牢,在領頭將軍冷肅指揮下,分批押送到早已準備多時的數百艘古老戰船上,將全部囚徒安排在指定區域關押,並派遣衆多強大修士晝夜不眠看守,此事事關重大,即便他們修爲遭受禁錮,爲了以防萬一,也必須將把守措施貫徹落實到底。
在其中一間幾乎密不透風的厚實牢籠之中,一縷極爲明亮的光線透過邊緣縫隙處照射進去,中年男子被關押了漫長歲月,太久未見到刺眼陽光,頗感不適應,他忙擡起手掌虛掩渾濁雙眸,過了較久才逐漸適應,緩緩仰頭透過縫隙處望去,眼眸呆滯,就這麼癡傻盤坐一動不動,良久才從他嘴裡冒出一句沙啞的話來,“天下再興殺戮,時局動盪不安,一代擎天巨臂隕落,換來的是冉冉新星升起,是福是禍,終究躲不過。”
講完這句便被幾名壯漢擡入船內,這縷暖陽隨之逐漸消失,牢籠內部也徹底陷入黑暗。
‘轟隆隆’
衆多修士按部就班操縱每艘戰船緩緩起飛,驅動核心動力,分批朝不同方位相繼加速破空離去,一晃眼功夫便消失在遠方天際盡頭。
……
一片廣袤無垠地冰天雪地世界裡,此地到處白雪皚皚,凜冽刺骨寒風呼嘯撕裂周遭一切,高空蒼穹白雲密佈,與滿地潔白冰雪色澤一般無二,天空更是下起綿綿雪花,歷經無數個晝夜皆被冷冽寒風颳得漫天飛舞,一刻都未曾停止,一眼望去,植被稀疏平常,搖搖欲倒,成片雪白山峰連綿起伏,孤零零幾座直聳雲霄,山巔處雲霧繚繞,似滅似幻,有幾頭大恐怖飛禽走獸吞雲吐霧,致使日月無光,天地乾坤顛倒。
在幾處稀疏樹林間,偶現成羣結隊的珍禽異獸蹦跳飛躍,在互相嬉戲玩耍,忽而定睛擡頭仰望天空,十數只黑翅蒼鷹體型尤爲龐大,它們感官敏銳,即便相隔萬丈高空也能嗅到獵物身上散發的味道,當即張喙嘶鳴筆直俯衝而下,速度飛快,一瞬千丈之遠,大地上成羣獵物已足夠它們飽餐一頓,順利度過今年這個寒冬季節。
幾撥成羣走獸頓時驚慌失措,獸目瞪大,好似受了極大驚嚇的兔子那般一鬨四散逃竄,試圖躲避天空十數只捕食者的獵殺,可即使大多數已僥倖逃之夭夭,餘下少許還是無法倖免於難,悉數葬送在兇殘蒼鷹口中,成爲它們的腹中美餐。
‘轟’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一隻毛絨絨的雪白利爪從地底下破土暴探而出,一把將驚恐萬狀難以逃掉的龐大蒼鷹粗壯脖子緊緊掐住,任其再是如何拼命負隅頑抗,也於事無補,愣是無法逃出對方魔掌。
其餘十幾只蒼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了一大跳,紛紛撲騰翅膀四散飛逃,全然不顧及同伴死活,在這片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唯有自身實力強大才能不受欺凌宰割,也必須小心謹慎尋求生存,稍有不慎,便會面臨萬劫不復之地。
怪只怪這隻蒼鷹太過疏於防範,強者生存,弱者淘汰,這般粗心大意,只有死路一條。
‘咔嚓’
這隻蒼鷹脖子被粗糙利爪輕鬆擰斷,它脖子一歪,舌頭外翻,瞬間氣絕斃亡,同時龐大身軀也跟着不再拼命掙扎,被毛絨絨粗壯臂膀提將在空中,左右微微搖晃,身軀軟綿綿,纔剛斷氣,餘溫仍在,正當新鮮美味可口。
‘骨碌骨碌’
緊接着,一頭渾身上下遍佈毛茸茸旺盛毛髮的人形野蠻生靈艱難扒開泥土,費了老大勁兒才爬將出來,一屁股轟隆盤坐在雪地上,坐姿頗爲隨意不雅觀。
它那四對猩紅眸子頻頻放光,不斷滴溜溜亂轉,吧唧幾下獠牙巨口,並瘋狂吞嚥口水,伸出猩紅舌頭舐舔厚實嘴脣,它動作甚爲粗魯野蠻的將手中獵物剝皮抽筋,隨後掏空血淋淋內臟,一併隨手丟棄在一旁,就這麼抓起生肉大快朵頤,一大口一大口狼吞虎嚥起來,吃得滿嘴鮮血橫流,它卻絲毫不在意,只顧着品嚐生鮮肉食。
未過多久,一道模糊身影依稀可見,雪花飄飄,漫天飛舞,從遙遠山巔之上閒庭信步悄然無息緩緩逼近而來,一步一腳印,但又頃刻被漫天雪花覆蓋掩埋,不留下丁點痕跡。
它若有所覺,停止大口吃食,緩緩扭頭定睛遙望漸行漸近的高大身影,隨着不斷靠近,也漸漸瞧清楚了來者是何外形容貌。
這是一位頭生三對彎角的持杖類人老者,他身穿幾件破爛衣裳,袒胸露乳,蓬頭垢面,樣貌無比醜陋,牙口猙獰,鋒利且尖銳,雖然在慢悠悠閒庭漫步,動作遲緩,身體顫巍巍,似倒又不倒,兩者看似相距極爲遙遠,在平常人眼裡,他行將就木,需要走上老半天才能碰頭,可卻驚奇的花費不到幾個呼吸便來到它身邊。
他眼眸深邃明亮,不似枯槁老人那般渾濁不堪,一臉皮笑肉不笑,就這麼靜靜駐足站立着,這片冰雪天地彷彿以他爲中心,瘦弱身軀瞬間高大挺拔,介乎於虛幻與真實的凡塵俗世之間,蘊含一股湮滅威勢,無形散發着死亡、腐敗、以及毀滅等恐怖氣息,令它不寒而慄,彷彿隨時會受到波及腐蝕血肉意識,乃至靈魂根本,徹底一命嗚呼。
“癡兒,你已在此苦苦等候了將近半載光陰,以天地爲牀,以山珍野味爲食,日夜過着野蠻生活,這種苦日子,何時是個頭。”類人老者擡起權杖輕敲雪地,三丈方圓冰雪眨眼震散,又被漫天雪花逐漸覆蓋掩埋,他微微搖頭晃腦,醜陋臉龐泛起一絲無奈,“你這又是何必呢!何不趕緊趁早回去,繼續過上你那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
“使者大人,求求您,還望您告知我山門所在,我日思夜想,只爲謀求長生之道。”人形野蠻生靈將手中血淋淋肉食一把扔掉,嘴邊污血用手掌隨意抹幾下便了事,骨碌轉身跪伏頻頻叩首,動作極度尊敬虔誠,“您所在山門乃我此生夢寐以求之聖地,我願傾盡家財,悉數充當入門繳納金,希冀在我油盡燈枯之際,一窺山門神妙,我此生唯有這一念想,還望大人成全。”
“唉!”類人老者頓時搖頭嘆息,面露不忍,稍顯心軟,可下一刻又堅定眼神,遙望漫天雪地,“癡兒,你還是快快回去做你的山大王去吧!我‘魍氏’山門戒律森嚴,豈是隨隨便便那麼好進的,入門條件是必須經受重重考驗,一甲子年開啓一次,距離下次開啓入門比試,仍有十餘年,換言之,你必須還要等上十餘個春秋四季,你苦苦等候半載之久,已經充分證明你毅力堅定,是個肯吃苦耐勞之輩,既然如此,相較而言,又何必再在此苦等十餘年呢!晝夜風餐露宿,遠遠比不上你自家洞府來得舒適逍遙,日日有美女伺候服侍,又有大把珍饈美味可食用,比你在此忍飢挨餓要強上千萬倍,你還是速速回去,不必在此苦等,山門未到開啓之日,你苦等再久也徒勞無用。”
“我不怕吃苦受累,更不怕天寒地凍,什麼苦我都吃得下,只求大人您看在我初衷不變的份上,望能讓我參加入門試煉,求求您了。”人形野蠻生靈苦口婆心央求,將頭磕得砰砰響,即便頭破血流,內心那份堅持也從未改變分毫,“我願給您當牛做馬,您讓我幹什麼都行,無論是燒殺搶掠,甚至要我殺妻戮子,我也在所不惜。”
“你連自己親人都不放過,手段果然足夠狠辣惡毒。”類人老者不斷撫摸鬍鬚,頻頻點頭讚賞不已,“不錯不錯,這份狠辣心性,確實足以入我‘魍氏’山門,我門中之輩皆乃十惡不赦的瘋子,爲世間正道修士所不容,個個泯滅人性,只知道日日以殺戮過活,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們從未感到煩膩,反而互相攀比所屠戮生靈數目,並引以爲榮,這正好印證了我山門宗旨,戒律不可廢,可罪孽深重之輩我山門卻來者不拒,多多益善。”
“你這份心性已達到入門標準,可惜的是,入門時間未到,我也無能爲力。”類人老者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你堅持初心不改,我身爲‘魍氏’諸賢之一,可在祖師面前爲你求取資格,希望能爲你破例一次。”
“多謝使者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難忘。”人形野蠻生靈頓時欣喜若狂,臉上激動之色難以抑制。
“先別急着謝我。”類人老者雙眸微凝,“我之所以答應你在祖師跟前爲你求取入門資格,這一切前提,都是有條件的。”
“你方纔說你爲了入我山門,什麼都願意去幹?”他稍微低伏瘦弱身子,語氣深沉,眸中寒光閃爍,說者漫不經心,可聽者卻隱隱毛骨悚然。
“是、是的。”人形野蠻生靈嚥了咽口水,強壯身軀微微顫抖,此乃它不堪對方氣勢壓迫,過於緊張所致。
“很好。”類人老者嘴角上揚,“那我要你去人世間散播疾病,你可否願意?”
“願意,我願意。”人形野蠻生靈毫不猶豫叩首答應,“只要能破例讓我進入山門,叫我去毀滅這世間一切,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哈哈哈。”類人老者當即仰頭酣暢狂笑,腳下冰雪都因此而瘋狂震顫不休,他眸中那股亢奮癲狂愈發濃厚,“我越來越欣賞你這股狠勁兒,着實是心狠手辣,世間難能可貴的人才吶!”
“接下來這段時日,我要看到滿意的結果,你可否做到?”他獰笑連連,令人生畏。
“晚輩定不負大人期望。”人形野蠻生靈將胸脯拍得砰砰響,眼神堅定十足。
“很好。”類人老者轉而和煦點頭,揮了揮手道:“去吧!”
待它擡頭四下張望,對方早已失去了蹤影,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只留下餘音繚繞,經久未散。
它猩紅眸子微眯,連忙起身一頭扎入來時那個黑漆漆地洞,在地底刨土飛快爬行,片刻不停返回自家府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