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哈拉海鎮的北街路口,一匹淡金色的駿馬緩步而來,馬背上騎着一男一女,男的英俊貴氣,一身黑衣,女的嬌小玲瓏,細看之下還是一團孩子氣。
兩人相依騎着馬走進鎮子,立刻引得街上的行人紛紛側目,羨慕不已。
這兩人便是湛王淳于珟和沈若蘭了!
此時,這對小戀人正打算回靠山屯去,途徑這裡,欲暫時在這裡打尖兒。
其實,離開那家屍橫遍地的客棧時,淳于珟本打算帶她回吉州的,但沈若蘭不肯回去,她的脖子受傷了,怕爹孃擔心,所以決意等脖子上的傷好在再回去。
淳于珟剛被她承認,自然捨不得與她分開,既然她不回吉州,他便也不回去了,索性給自己放了個假,跟她一起回靠山屯去。
沈若蘭這次回去的目的,主要不是回靠山屯兒賣西瓜,也不是去縣城交花樣子,而是想在回去的路上經過哈拉海鎮時,去那家鐵匠鋪子打造部分槍支的零件兒。
通過這次被劫持的事兒,她已經深刻的意識到把自己武裝起來的重要性,於是暗下決心,一定要儘快把槍做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走近鎮子後,找到賞賜居住的那家客棧,在客棧的門口兒停了下來。
“籲——”
淳于珟勒住馬,翻身落地,隨即伸手把沈若蘭抱了下來。
客棧裡的小二一見來客人了,還是打扮貴氣,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兒,趕緊笑迷迷的迎出來,請他們進去。
兩人相攜着進了客棧裡,一進去,淳于珟就拿出一張一百兩面額的銀票扔在櫃檯上,淡聲說:“今晚這家客棧爺包了,給爺清場!”
掌櫃的一見居然有人花一百兩銀子包場,頓時喜得眉開眼笑的,咧着大嘴丫子忙不迭的連聲答應:“好好好,小的這就去給您清場,爺您稍後哈——”
一邊說着,一邊又把銀票湊在眼前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是真的無疑後,就小心的疊好揣進懷裡,揣進去後還不忘擱手捏了捏。
沈若蘭看淳于珟竟然花一百兩銀子包場,不覺暗暗嘆息:果然是有錢任性啊,換作她,是斷斷捨不得這麼敗家的!
兩人從早上,不,是從昨天就都沒吃東西呢,現在都已經飢腸轆轆的了,淳于珟帶着沈若蘭回了房間,便接吩咐小二快做些吃的端上來給他們充飢。
因爲客棧清場,裡面的廚子和小二就都只伺候他們兩人即可,所以吃的很快就做了出來。
一盤兒辣椒炒肉絲,一盤兒鮎魚燉茄子,還有一盤兒拍黃瓜和一盤兒醬肘子,都是些家常菜,在沈若蘭的眼裡就很不錯了,淳于珟看着油膩膩的菜,心裡有點兒排斥。
但是小鎮上的廚師水平着實有限,何況他現在還很餓,又是跟她在一起吃,也就不那麼挑剔了,坐下來,跟她一起吃了。
可能是餓太久的緣故,倆人都沒少吃,四盤菜差點兒被吃見了底兒,一人一碗米飯居然沒夠,又一人吃了一個饅頭方纔罷休。
吃飽喝足後,沈若蘭吩咐小二燒一桶洗澡水進來,今天那位爺大開殺戒,殺了那麼多人,身上被濺了好多血,雖然他穿着黑色的袍子,看不清晰,但看不清晰不表示沒有,這些血肯定已經滲透了他的袍子,染到他的身上了。
想想待會兒晚上睡覺時他還得抱着自己,而那些血要是不洗下去的話就肯定得蹭到自己身上,她心裡就瘮的慌,所以不等他同意,就擅自做主給他要了水,要他好好的洗一洗。
戀愛中的人智商都有點兒偏低,饒是英明神武的湛王爺也是如此。
聽到沈若蘭幫他叫洗澡水,沒想到自己是被人家給嫌棄了,還道是她關心自己、體貼自己,心中還暗暗歡喜,感動不已呢!
感動之餘,他從後面抱住她,低聲道:“蘭兒,咱們一起洗!”
沈若蘭一個激靈,想都不想的拒絕:“不行,你少做夢!”
他低下頭,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把,嗅了嗅,低沉暗啞的說:“放心,我不動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那也不行!”
沈若蘭拒絕的很乾脆,一點兒都沒有商量的餘地,“在咱們成親之前,我最多能讓你親親,讓你抱抱,前提是穿着衣服,別的你就別想了,想也沒用,要是你真有別的想法的話,就去找你的青蓮姑娘吧!”
她可沒忘記,在他的王府裡還有一位管家姨娘的存在呢!
淳于珟低低的笑起來,扳過她的身子,低頭看着她說:“哪來的酸味兒啊?好嗆鼻子!”
沈若蘭哼了一聲,“誰酸了?人家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你都這麼大歲數了,別告訴我你還是童男子,也別告訴我你跟那個青蓮姑娘是清白的,沒有發生過男女關係!”
說這話的時候,沈若蘭的心裡已經忍不住泛酸了,想想他可能曾經跟青蓮做過的事兒,她的心裡就像吞進了一隻蒼蠅似的,膈應、噁心,順便兒看他都不順眼了!
淳于珟看出了她臉上的鄙夷,臉一下子黑了,咬牙道,“爺不過才二十五雖而已,很老嗎?被你說得爺好像已經七老八十了似的!”
“還有,誰告訴二十五歲就不能是童男子了?爺就是,怎樣?”
齊大爺表示很委屈,感到自己被嫌棄了似的,他惡狠狠的盯着她,好像隨時要修理她一頓的樣子。
沈若蘭倒是沒在意他的態度,只是聽到他說起‘他還是童男子’的話,不覺挑起了眉毛,“啥?就你?還童男子呢?騙人的吧......”
她帶笑不笑的,一臉的不相信,語氣裡還有點兒譏諷之意。
淳于珟被心上人懷疑,氣得臉都黑了,“爺像愛扯謊的人嗎?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你再敢疑心爺,爺今個兒索性就真不當這童男子了!”
話猶未了,沈若蘭頓時縮了縮脖子,悄悄的裝起了鵪鶉。
這位爺這話都能聽明白,這是打算在她的身上破他的童男之身啊,看來,他定是因爲被她懷疑,給氣急眼了......
沈若蘭見他氣壓太低,怕他真個對自己做點兒啥不軌之事,遂抿了抿嘴脣,低聲道,“呃,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還沒跟青蓮......我還爲你們早就,呃......那個了呢!”
她嚅囁着,小聲認錯。
淳于珟見她一副鵪鶉似的樣子,還主動道了歉,心裡的火氣也就消散了,他捏了捏她的臉頰,說,“這事兒原也不怪你懷疑,畢竟青蓮現在就是一副當家姨娘的樣子,只是,我跟她真的沒事,她是我的奶姐,我奶孃就是因爲我而被先帝處死,我一直覺得愧對於她,所以對她比別人寬待些。還有,我是童子身,是因爲我自幼隨師傅練的就是童子功,這種功夫雖然厲害,但是卻必須保持童子之身,一旦與女子交合了,所修的純原之氣就會散盡,功力也會大大降低,所以,沒找到稱心如意的女子之前,我是不會把自己苦練了多年的功夫廢去的!”
沈若蘭一聽,他居然真是個童男子,而且還因爲練功不敢破身的,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即又驚又喜,暗暗竊笑,呵呵呵,早知道這樣,她就不用害他了。
“哎呦,那可辛苦你了!她掩着嘴巴笑起來,還言不由衷的同情了他一句。
淳于珟看出她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不覺又好氣又好笑,陰測測的說:“不辛苦,好在天不負我,爺熬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一個值得爺廢了這身本事的女子,爺現在時刻準備着廢了這身功夫,都有點兒迫不及待了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有點兒咬牙,一副要狠狠大幹一場的架勢,沈若蘭一聽這話,趕緊低下頭又縮了回去,不敢再得瑟了......
看把她給收拾住了,淳于珟才“哼”了一聲,饒了他!
洗澡水很快燒好了,趁着淳于珟洗澡的空檔,沈若蘭找到一家成衣鋪子,給自己和淳于珟各買了一身新衣裳。
他的衣裳沾上了很多血跡,而她撲進他懷裡的時候,他身上的血跡還爲幹,所以她的衣裳上也被沾了不少血,他穿着黑色的衣衫,殷紅的血跡跟黑色的衣料融爲一體,根本看不出來;而她穿着淺黃色的衣衫,那些血跡在衣裳上就顯得格外醒目刺眼,她不能這樣血跡斑斑的回屯子,會被人懷疑的,所以便跟淳于珟一人買了一身。
買完衣裳,她還特意找到先前幫她做槍的那家鐵匠鋪子,把自己的圖紙交給了鐵匠師傅,要鐵匠師傅幫她照樣打出來,又付了工錢料錢,雙方約好半個月後來取。
忙完這些,看看天也黑下來了,她便一溜小跑這又趕着跑客棧去了!
回去時,趴門縫看了看,那人還在浴桶裡沒出來呢,沈若蘭趕緊把自己給他買的袍子和褻褲交給小二,讓小二幫他送進去。
她要等他穿好了再進去,不然萬一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比如那個大茄子),怕長針眼!
把衣服遞進去後,她就坐在外面的大堂裡等着,不多時,他出來了,穿着她給他買的那件新衣。
那身衣裳不過是尋常的綢緞料子,跟他以往穿的名貴的蜀錦、緯錦都沒法相比,不過有顏就是任性,即便是尋常的綢緞,尋常的衣服,可一穿在他的身上,就顯得格外的高大上起來,貴氣無比,跟宮裡的繡娘做出來的似的,處處都透出矜貴的氣質。
沈若蘭暗暗的在心中讚了幾句,就聽淳于珟對她說:“我已經叫小二給你也燒了水,待會兒你也洗一洗吧,去去晦氣!”
沈若蘭忙說:“我就不用了,等明天回家去洗也是一樣的,太晚了,我好累,要睡了!”
開玩笑,她要是洗澡,保不齊這傢伙會不會突然闖進來呢,被他看光是小,萬一他起了獸心(比如廢功夫),她豈不是虧得慌,所以:決不能洗!
淳于珟見她一副睏倦不堪的樣子,還直打呵氣,知道她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受了驚嚇,便也不忍再讓辛苦挨累了,就跟她一起回房去睡了。
睡覺得時候,沈若蘭本想各睡各的,但淳于珟鄭重的威脅說,怕太后那邊兒會有漏網之魚再趁着她睡着時來抓她,他若不在她身邊,她定會被抓去。
在沈若蘭的心目中,失節事小,性命是大,所以,爲了生命安全,就勉強答應跟他同室而居了。
其實這也不是他倆第一次同室而居,所以沈若蘭倒沒有太多的不自在,進屋後上了牀,放下帳子,沈若蘭很快就進入了夢想。
她太累了,完全不顧及身邊還有個血氣正旺的男人,大概也是因爲她對那個男人太放心了,所以才毫無顧忌,躺下沒幾分鐘,就進入到深度睡眠中!
這一夜她睡得很安穩,那個男人雖然睡在她身邊兒,半夜裡也曾對她起過歹意,但是看她睡得這麼香,跟一頭小豬似的,就沒捨得下手,怕打擾她休息。
畢竟這小豬昨晚一夜未睡,白天時又受了驚嚇,現在好容易能休息一下,自己再打擾她,有點兒於心不忍。
於是,勉強壓下心裡的炙熱,一伸手,將來緊緊的抱在懷裡,也沉沉的睡去了......
一到睡到大天亮!
早上醒來時,日頭已經老高了,一睜眼,就看見那個男人正坐在桌子旁悠閒的喝茶呢。
沈若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懶的說了聲,“齊爺,早!”
“不早了,已經日出三竿了!”淳于珟坐在桌子旁,不緊不慢的喝着茶。
沈若蘭一聽,趕緊爬起來,歉意的笑了笑,說:“那你咋不叫醒我呢?”
“怎麼沒叫?只是再叫不醒,簡直就是頭小豬!”他撂下茶杯,笑了一聲。
然而,事實是,他看她睡得那麼香,根本就沒捨得叫她,還坐在榻邊端詳了她好一會兒。
看她閉着眼睛淺淺的呼吸着,沉睡着,長長的睫毛跟兩把小刷子似的,毛茸茸的,還有那個挺巧的小鼻子,瑩潤的小嘴兒,以及那張巴掌大小的小臉兒,每一處都那麼好看,都那麼和他的心意。
連她那頭毛茸茸的頭髮,看在他的眼裡都格外的討喜,別的女人的頭髮都是烏黑油亮的,就只她的頭髮是毛茸茸的,跟一隻炸了毛的貓咪似的,讓人一看就想伸出手去揉揉她,纖細的小身體也讓人產生蹂躪的慾望。
總之,在他的眼中,她什麼都好,優點是優點,缺點也是優點,無論是相貌、性格,甚至連說話的聲音在內,沒一次處是他不喜歡的!
他很少有機會這樣近距離的端詳她,所依藉着這難得的機會,着實的看了她好一會兒,直到看到她翻身欲醒,才離了她身邊,走到桌旁喝茶去了。
沈若蘭趕緊起了身,洗漱梳妝,跟他一起吃飯去了,飯後,兩人又騎上寶馬,往靠山屯跑去。
*****
此時,吉州城沈若蘭家裡
沈大娘坐在院子當中,一邊拍着大腿一邊放聲哭嚎着,“哎呦我的梅兒呀,你這是上哪去了,你可急死娘了啊——”
沈若梅兩天兩夜未歸,沈大娘已經崩潰,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院子,只管發泄似的放聲痛哭。
“娘好後悔啊,不該帶你來吉州,你回來吧,娘帶你回去——”
她拖着長長的調子,一邊哭唱一邊擤大鼻涕,那悽哀的聲調,跟家裡死了人似的!
穆氏人還在病中,還需要靜養,被她這麼一哭,哪裡還能養病了,只覺得被她吵的腦瓜仁兒都嗡嗡嗡的作響了;竹兒也沒法安靜的看書寫字了,往往剛看點兒書,院子裡就忽然“嗷嘮”一嗓子,都能把人給嚇死!
雖然他們娘倆都對沈大娘的做法不大滿意,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又不能制止人家發泄哭泣(就算制止也制止不了),只好無奈的忍着了。
沈德寶現在已經完全顧不上老婆子發瘋發癲了,自從沈若蘭失蹤,他白天走街竄巷的打聽沈若梅的消息,晚上天黑了街上沒人時再回來,回來也不睡覺,就在院子裡轉來轉去的,長吁短嘆,唉聲嘆氣的,短短的了兩天,就跟又老了二十歲似的!
沈福存和沈金存也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雖然他們都不大喜歡沈若梅了,但畢竟是一奶同胞,不喜歡歸不喜歡的,但她要是真出了事,他們還是會心疼,會難受的。
這兩天,哥倆兒也是滿吉州城的跑,又是打聽又是搜尋的,可惜,還是一無所獲!
沈德儉也快爲沈若梅跑斷腿兒了,他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求的人也都求了個遍,只是,沈若梅像憑空消失了似的,怎麼找都找不到,連他都忍不住想,那孩子是不是已經遭到不測不在人世了.....
事實上,沈若梅還活着,只是活的不大好而已。
她在老牛家已經兩天了,這兩天裡,她簡直在地獄一般。
老牛家很窮,每頓飯都是糙米摻野菜粥,吃得她只拉嗓子,從前她在家裡時,可從來沒吃過這麼差的伙食,不光差,還吃不飽,每頓飯就只給那麼一點點兒,跟喂鳥似的,還不如她平時裡吃的三分之一多呢!
更讓她感到痛苦的是,牛奎像個淫魔似的,不分黑天白夜的折磨她,有勁兒時便走她的後門兒,沒勁兒了也不消停,一雙大黑爪子長在她身上了似的,又揉又捏,又摳又摸的,都要把她噁心死了。她稍有反抗,牛奎就往死裡揍她,跟打畜生似的,毫不憐惜。
他這打女人的習慣是改不了了,因爲在他的意識中,女人就得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把她打服了,她不聽你的,只有把她打的服服帖帖的了,她才能消消停停的、一心一意的跟他過日子。
沈若蘭哪受過這般苦楚啊,她反抗不過人家,就還想像從前做她爹孃似的用尋死覓活來做牛奎母子,結果娘倆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她要撞牆,牛奎就把她捆起來,捆得跟個糉子似的,往牆角一丟,想站起來都不能,何況是撞牆尋死;想絕食尋死,牛奎就捏着她的嘴,讓他老孃硬往她嘴裡灌食,稀了光湯的野菜粥,很容易的就被灌進她的肚子裡,肚裡有食,她就是想死也死不成啊?
她還詛咒似的罵過這娘倆幾句,結果還沒等罵完呢,就被老婆子噼裡啪啦的打了一頓大嘴巴子,打得嘴丫子都淌血了,牛奎更狠,把她剝光了吊在房樑上,用鞭子狠抽了一頓,抽得她皮開肉綻,哭爹喊爹的,差點兒嚇破了膽子。
從此,再也不敢罵人家,也不敢忤逆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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