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毛老奸巨猾,每次閨女的罐頭廠遇到問題,都會竭力詢問海亮。
王海亮常常爲罐頭廠出謀劃策,無論遇到什麼難事,只要按照海亮的方法來,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這個罐頭廠的規模,跟海亮的修路隊運輸隊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提。
素芬覺得海亮瞧不上這家罐頭廠,放在他的手裡,閉着眼睛都能幹。
素芬說:“海亮哥,你笑話妹子,憑你的本事,還用到我們的罐頭廠來學習經驗?我想你是蹭飯吧?”
王海亮說:“那你就當我是蹭飯吧,晚上我請客,就這麼辦了,一會兒我就到。”
海亮說完,放下了電話,但是二丫的臉色卻立刻大變。
二丫一下抓住了素芬的手,說:“素芬!海亮要來了,咋辦,咋辦啊?快幫幫俺!”
素芬說:“二丫姐,你咋了?不是整天想着盼着見到他嗎?人家要來了,你就嚇成這樣。”
二丫說:“俺不能見他,不能見他啊,他八年前就把俺當成了死人,見到俺會嚇死他的,再說他瞧見俺,玉珠咋辦?他的家就散掉了,素芬,幫幫姐吧……”
儘管二丫做夢都想見到海亮,可還是不敢面對他,眼睛裡閃出了憐憫與祈求。
素芬說:“好吧,怕了你了,那你回家,我跟辦公室的人打個招呼,這幾天誰也不能提起你,你回家休息去吧,海亮哥有我招待。”
二丫感激地瞅了素芬一眼,猛地親了女人一口,說:“好妹子,你是姐的大救星,這次拜託你了。”
就這樣,二丫換上衣服回家了,再次避開了海亮。
王海亮是上午十點多來到罐頭廠的。
這個罐頭廠他非常熟悉,八年前他就是這裡的員工,在這兒幹了差不多兩個月。
兩個月的時間,海亮已經將做罐頭的手藝全部學會。
那時候的罐頭廠是國營單位,水果的清洗,消毒跟烹煮,全都是人工作業。
二丫承包以後,購買了大量的機器,現在的罐頭廠還是那麼多人,因爲機器的增多,所以規模比當初大了很多,幾乎是當初罐頭廠的五倍還大。
王海亮進去以後,發現這個罐頭廠搞得有聲有色。
工人們都很忙碌,制服是統一的,倉庫,車間廠房,還有辦公室跟職工宿舍都是有條不紊。乾乾淨淨。
不仔細看,你根本看不出這是罐頭廠,反而以爲是進了花園。
素芬領着海亮參觀這裡的流水線,流水線作業,那些水果用的都是機器清洗,清洗好的水果再有機器切成水果丁,再進入大型的鍋爐進行高溫處理,最後添加配備其他原料,利用罐頭瓶封裝就可以了。
貼商標是最後一道工序,貼上商標的罐頭,被工人整整齊齊裝進紙箱,運上卡車,然後就可以銷往全國各地了。
這是一種高級的管理模式,每個人都很忙碌。
那些水果海亮都認識,正是大梁山山果隊採摘下來的成熟果子。
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張喜來收購來的山果,一部分銷售到其他省份,一部分拉進了素芬的罐頭廠,被做成了罐頭。
廠房裡的機器很多,不單單是水果罐頭,還有魚肉罐頭,驢肉罐頭跟豬肉罐頭等等。
兩三秒的時間,就有一箱罐頭被封裝,堆積,隨後有挑車送出廠房,裝上卡車。
三聯罐頭廠是沒有存貨的,供不應求,現在的素芬跟二丫只愁做不出來,不愁賣不出去。
王海亮在素芬的陪同下,帶着安全帽,從車間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走到這頭。
海亮說:“行啊妹子,你這不挺懂管理的嘛?來叔整天說你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看來是低估你的能力了。”
素芬撇撇嘴:“你叫我爹啥?”
海亮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稱呼張喜來不能叫來叔,應該叫爹……人家是他的老丈人啊。
他趕緊改口說:“喔,咱爹,咱爹……。”
這個稱呼讓海亮非常彆扭,平時來叔來叔喊慣了,猛地改口叫爹,心裡很不習慣呢。
來叔是他老丈人,來嬸是他的丈母孃,眼前的素芬,成爲了他的姨妹。
王海亮覺得跟所有人的關係一下子被打亂了,這些關係好像是一塊被撕裂的布,撕扯得粉粉碎,然後重新縫合到了一塊那樣,搞得他分不清南北。
而且素芬以後不能再叫他海亮哥了,應該稱呼他爲姐夫。
素芬的心裡也不是滋味。她的心裡苦的很。
從前,她一直心儀王海亮。
曾幾何時,她想把玉珠掐死,然後自己一頭扎海亮哥的懷裡去。
她渴盼着海亮家裡的媳婦忽然死掉,暴斃也行,上吊也罷,或者是摸電門,喝農藥,跳山崖……。
只有玉珠死了,她纔有機會跟海亮哥在一塊。
一旦海亮變成單身,他決定跟二丫搏一搏,好姐妹也不給面子,非得到海亮哥不行。
但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玉珠會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姐姐。海亮會是他的親姐夫。
既然關係變成了這樣,她的願望也就破滅了,徹底斷絕了幻想。
她不可能盼着親姐姐死,更不可能跟姐姐去爭奪男人。
所以現在的素芬,只是心裡默默祝福姐姐跟姐夫,祝他們鴛鴦戲水,比翼雙飛。
而她也不得不充當姨妹的角色。
現在的素芬對海亮只有親情,那種感情不得不趕緊淡漠下去。
王海亮參觀了這裡車間,廠房,倉庫,職工宿舍,還有食堂。所有的一切看完,他點點頭,說:“不錯,不錯,一個女孩子可以把這麼大一個廠搞得有聲有色,的確很難得。我佩服你。”
素芬的臉紅了,不是因爲海亮誇她,而是她自慚形穢。
其實廠子裡的事兒,她只是出一小部分力,大部分的事情全都有二丫管理。
張二丫纔是這座工廠的廠長兼總經理。所有的客戶都是二丫拉來的。財政大權也在二丫的手裡。
兩個人回到了辦公室,素芬問:“海亮哥,怎麼樣,對我們廠有什麼建議?”
海亮說:“挺好,大出意料,真的不錯。”
“海亮哥,你喝水不?”
“不喝。”
“那你餓不?要不咱去吃飯吧。”
海亮說:“不餓。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
“說啊,儘管問。”
“我們村的老支書張大毛,你知道不?”
“知道啊。”
“大毛叔有個親戚,在你們廠工作,是你們廠子的主要骨幹,你能不能把她叫出來,我想認識她一下。”
“張大毛的……親戚?”素芬愣住了,搔着小腦袋想了想:“張大毛的親戚……難道是……”
忽悠一下,素芬明白了,張大毛的親戚不就是二丫姐嗎?難道海亮哥知道二丫姐姐在廠子裡?
素芬佯裝不知,問道:“海亮哥,你打聽大毛叔的親戚……幹啥?”
海亮道:“聽大毛叔說過,他的一個親戚就在你們廠,當初你們廠遇到難處的時候,他通過大毛叔問過我解決的辦法。我讓大毛叔記在小本子上交給了她。
我想告訴她,以後有什麼事,直接到大梁山找我就行了,因爲大毛叔坐牢了,要好幾年才能出來。或者你直接找我也行。”
素芬一下子明白了,海亮說的那個人,就是二丫無疑。
當初罐頭廠的確遇到了難處,不但缺錢,也缺管理人才跟經驗。
二丫想起了海亮,於是託張大毛向王海亮討教。
王海亮不但給了張大毛五萬塊,而且將自己的管理經驗跟方法一五一十告訴了張大毛,張大毛也一一記在了本子上。
這些管理方法跟經驗,目前正是這家罐頭廠的管理模式。
王海亮之所以提起那個親戚,其目的,就是張大毛的那親戚欠他的錢。整整五萬塊呢。
從前可以不要,現在自己要開廠了,需要大批的資金,這錢就不能不提了。
素芬不是傻子,一耳朵就聽出,當初的張大毛騙了海亮,將二丫活着的消息同樣隱瞞了。
於是素芬結結巴巴說:“對,對,她是我們這裡的一個主任,不過……她出差去了,要很久纔回來。你找她什麼事兒?”
海亮說:“當初你們開廠,他利用大毛叔跟我的關係,借了我一筆錢。”
素芬佯裝不知,問道:“是嘛?”
海亮說:“千真萬確。”
素芬說:“姐夫,咱倆啥關係?”
海亮說:“姐夫……跟姨妹的關係啊,咋了?”
素芬說:“這廠子是我的,也就是你姨妹的,大毛叔當初借錢,是爲了這個廠,也就是爲了我,那些錢就等於是你的姨妹我花了。
姨妹花姐夫的錢,還用還嗎?那我姐哼哼唧唧陪了你這麼多年,幫你做飯,洗衣服,生孩子,這筆賬怎麼算?”
王海亮一聲苦笑,說:“你這是強詞奪理,耍無賴啊!好!我不要了行不行?”
素芬一聽捂着嘴格格笑個不停。
他知道王海亮不在乎這筆錢,現在的王海亮財大氣粗,手下的柳編隊,運輸隊,採藥隊,每年的利潤不計其數。
再加上那上萬畝果園立刻就要成熟了,三兩年以後,大梁山的經濟發展不可估量。
那五萬塊對海亮來說,確實是九牛一毛。
那筆錢當初借出去,海亮也沒打算要,因爲張大毛用二丫來壓他……說那筆錢,就等於是二丫花了。
海亮心裡憐惜二丫,所以把存摺交給張大毛的時候,借條也沒寫。
素芬陪着海亮從中午開始,一直轉悠到日落西山,將整個廠房的佈局,管理方法,全部參觀了一遍。
而且他提出了不同的建議,比如,倉庫距離伙房太近。那些工人吃飯以後,場地上太髒,這樣不利於罐頭的貯存。
再一個,容易產生火災,一旦火災形成,整個倉庫必將片瓦不存。
還有,這裡的消防設施很不好,產生火災以後,不能立刻救援,會給廠子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應該在倉庫的角落裡多放滅火器。而且保持道路的暢通。
王海亮憑藉多年的管理和帶隊經驗,用眼一掃,就知道哪兒合格,哪兒不合格,什麼地方需要改進。
素芬一邊聽一邊點頭,還用紙筆記下來。
她覺得海亮哥不是來參觀的,而是來教她怎麼管理工廠的。
他的心裡不由對海亮暗暗佩服……爹的眼光真是好,終於將海亮哥培養成爲了一個大山裡出來的奇才。
這樣的人前途不可估量,早晚一天會成爲Z市的一代商業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