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王天昊果然很久沒有下山。
他在小珍的墳墓前搭建了一個窩棚。住在了哪兒。打算爲媳婦守靈。
王天昊決定了,要永遠陪着小珍,活着的時候,他們海誓山盟,甜言蜜語。死了也不能分開。
距離小珍墳墓不遠處的山坡上有個平臺,那窩棚就搭建在平臺上。
是用橫木搭建的,茅草頂,一塊塑料布,四周也用雜草圍堵成牆,一個茅草屋就那麼建成了。
他還從家裡拿來了被窩,放在草鋪上。
王天昊習慣了孤獨,也習慣了一個人獨處。
白天,他上山打獵,夜晚就坐在小珍的墳墓前跟她說話。
他的話一遍一遍說,從他跟小珍在S市的鬥狗場認識說起,一直說到洞房花燭。
有時候,說的自己都煩了,這纔拿起葫蘆絲,爲小珍吹奏一曲。
那個葫蘆絲是個女孩送給他的,那女孩的名字叫恬妞。
當初,他在阿爾泰草原呆過三個月,臨走的時候,妞妞送給他一把葫蘆絲,留作紀念。
恬妞的葫蘆絲吹得很好,可以吹敖包相會,也可以吹月光下的鳳尾竹。
葫蘆絲的聲音綿遠悠長,在大山裡迴盪,讓陰森森的大山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吹完葫蘆絲,王天昊就抱着小珍的墓碑睡覺,夢裡跟小珍相會。
他每天夜裡都會夢到小珍,夢到兩個人在當初的鬥狗場纏綿,在大梁山的莊稼地裡纏綿,也在山坡上的山神廟裡纏綿。
小珍的笑臉一次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王天昊在山上住了足足兩個月。一直沒下來。
王海亮上山叫過他好幾次,說:“天昊,你這樣頹廢不行啊,大丈夫應該縱橫四海,整天抱着媳婦的墓碑算怎麼回事?小珍已經沒了,你必須振作起來!”
但是天昊說:“爹,我不下去,我無法跟人類的社會融合在一起,當初我是狼王,你爲啥把我弄回家,非要變成人不可?
做人太苦了,戀愛更苦,還是做狼單純,我喜歡做狼。”
王天昊說的是實話,當初做狼的時候,完全不用顧忌感情。
狼的世界就是爭奪,就是殺戮,就是填飽肚子。永遠也不知道什麼是心痛,永遠不用知道什麼是難過。
自從做人以後,他的人生變了,人生觀也變了。
人類的虛僞,爭名奪利,還有不擇手段讓他討厭,還是做狼比較開心。
只可惜他再也回不到狼的世界裡去了。
王海亮說:“可你是人,不是狼,你是我兒子,應該下山幫我,還是回到公司來吧,慢慢培養,將來大梁山所有的企業都是你的,你必須接手。”
王天昊苦苦一笑:“爹,我不喜歡做生意,不習慣跟人相處,你把公司給妹妹吧,靈靈哪兒都比我強。”
王海亮一瞪眼:“你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必須回去,要不然我就打斷你的腿!瞧你小子這點出息。媳婦迷!再這樣你就荒廢了,會成爲廢品!!”
王天昊說:“人各有志,不能強求,爹,你做你的偉人,我做我的廢品,咱爺倆道不同不相爲謀。”
“你你你……你想氣死我啊?我咋就生了你這麼你沒出息的兒子?”
王海亮真想給他一巴掌,可那巴掌卻拍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氣急敗壞走了。
王海亮是第一波,王慶祥是第二波,老人也曾經上山勸過孫子,要天昊回家。
可王天昊還是執意不肯。
不單單王慶祥,包括張大毛,大白梨,都上山勸過他。
張大毛是王天昊的姥爺,大白梨是他的姥姥,兩個人苦口婆心。
大白梨說:“天昊,不就是個女人嗎?你下山,姥姥做媒,再給你找個好的,比小珍還漂亮,還要溫柔體貼。還能幫你生一大堆娃,姥姥不騙你,咱回吧。”
天昊說:“你們下山吧,世界上沒人比的了小珍,這輩子除了小珍,我致死不娶!”
張大毛用菸袋鍋子狠狠教訓了天昊一下,說:“你個死心眼!幹嘛非在一顆樹上吊死?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沒了,再換一件不就完了?
我張大毛一世英名,多少女人拜倒在我的腳下,卻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外孫子,真是造孽!”
張大毛跟大白梨同樣以失敗而告終,沒能把王天昊請下山。
三個月以後,要過年了,這一天,天天一步一步來到了墳地裡。
天天被張二狗關了三個月,直到王天昊成親的第二天才放出來。
張二狗覺得,王天昊成親了,小王八蛋再也不能娶自己閨女,佔自己便宜了,跟四妮一商量,就將天天放了出去。
那知道第一天放出去,第二天閨女就沒影了。
天天一個人回到了大梁山。
剛剛回村,就聽到了小珍死去的噩耗。天天的心裡懊惱不已。
她覺得小珍是被自己咒死的。
她曾經祝福天昊跟小珍,洞房夜鴛鴦戲水,一塊淹死。比翼雙飛,一塊摔死。
最好小珍不跟天昊入洞房就掛,電死她,淹死她,孽死她,掐死她,摔死她,捂死她……。
或者乾脆跟男人纏綿的時候,心臟病復發,一口氣上不來,舒服死也行。
總之,她就是希望小珍死,不能看着女人跟自己喜歡的男人睡覺。
現在,小珍真的死了,可天天不但沒有興奮,反而特別難過。
因爲王天昊痛不欲生,男人難過,她就難過。
早知道天昊哥這麼痛苦,還不如讓小珍活着。
他幸福,她才能幸福。
那段時間,天天一直想跟天昊承認錯誤,告訴他,自己不該咒小珍死。
可她又張不開口。
天天一步一步走上了墳地,看到了那個窩棚,王天昊還在哪兒吹葫蘆絲。
天天說:“狼哥哥,珍姐真的死了,你回家吧。”
王天昊說:“我不回,你別勸,勸也沒用。”
“難道就想這樣終老山林?你是男人啊,男人應該闖一翻事業出來。你咋恁沒出息?”
天昊說:“我就是這麼沒出息,不喜歡你就走,沒人讓你來。你不在家好好上學,跑上山來幹啥?”
天天說:“天昊哥,俺想你行不行,不想看着你難過行不行?你說了,俺是你妹,妹妹關心一個哥哥行不行?”
王天昊說:“行,可我真的不想下山。”
“那你啥時候回去?”
“啥時候不難過了,我自己會回去,但現在我還很難過。”
四妮說:“好,既然你不回家,那俺陪着你,你在這兒呆多久,俺就陪你多久。”
這時候的王天昊在天天的眼裡已經完全成熟。男人的頭髮很長,亂糟糟的,絡腮鬍子也亂糟糟的,一身的獸皮衣服。
窩棚裡的牆壁上掛着一杆獵槍,還有一把超大號的鐵弓,箭壺裡是密密麻麻的利箭。
王天昊像個有經驗的獵人,也像個野人,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初的英俊樣子了。但是一對虎目依然炯炯有神。
王天昊看了看天天,天天也跟從前不一樣了。
女孩子同樣完全成熟,眉毛細,胸口鼓,屁股圓,小腰纖細,身材勻稱,皮膚潔白,好像是童話裡的白雪公主。
她一笑,臉上是兩個淺淺的酒窩,樣子可愛極了。
天昊的心裡就是一動,又讓他想起了小珍,心裡就很不是個滋味。
他說:“你不能呆在山上,太危險了,我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走!我送你回家。”
天天說:“俺不,俺就是想你,天天想你,一直想見到你,見不到你,俺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要走也行,除非你跟俺一起下山。”
天昊說:“那怎麼行,你不回家,你爹媽會急死的。”
天天說:“俺不,你去哪兒,俺就去哪兒,俺就跟着你,有你在,啥危險俺也不怕。”
女孩的脾氣犟,還真的不走了。她要幫着天昊做飯,洗衣服,照顧他的生活。
她捲起袖子忙活起來,幫着男人收拾窩棚。
走進窩棚,女孩就發現裡面很亂,天昊的被子沒有疊,白天怎麼鑽進來的,夜裡怎麼鑽進去。
地上也很髒,淨是吃剩的果殼還有動物的骨頭。
乾淨是女孩子的天性,天天進門就嘮叨,說天昊的窩窩像豬圈,應該養一羣小豬。
女孩子收拾起來,經過她的小手一陣忙活,天昊的屋子就光亮起來,地面乾乾淨淨,牀鋪也整整齊齊。
天天的手巧,她還剪了幾個窗花,貼在了天昊屋子的牆壁上,猛一看好像進了洞房。
收拾好一切,她就忙活着給天昊做飯,燒菜,跟個新媳婦一樣。
小珍的死給了她這個機會,她跟當初的帶娣姑姑一樣,要把男人的心給暖熱。
王天昊真的沒有一點辦法,女孩子不走,總不能把她抗下山吧?
再說把她抗回去,第二天她還會上來。
這段山坡距離村子太近了,擡腳就到。
最後,他只能一聲苦笑,由她去了。
白天還好點,晚上王天昊發愁了,天天該睡哪兒?
最後她讓天天睡了自己的熊皮褥子,而他就那麼迷糊了一夜。
整夜,天天都在抱着他的胳膊,不讓男人離開,天昊想撒泡尿也不行。
女孩子睡着的時候樣子很美,小臉蛋紅紅的,桃子一樣,兩排睫毛很長,閉上眼的時候可以覆蓋到臉頰,顯得幼稚可愛。
女孩子還一個勁的往他的懷裡拱,抱着他的胳膊摟在胸前。
天天還喜歡說夢話,小嘴巴喋喋不休。天昊就悽然一笑。
他當然知道天天上山的意圖,女孩子春心勃發了。
嫁給天昊做媳婦,是天天夢寐以求的心願。
天終於亮了,天天睜開了眼,驚訝地問:“天昊哥,你一夜沒睡?”
天昊說:“是?”
“那你爲啥不睡?地上還有地方啊,咱倆完全擠得下。”
天昊說:“我不習慣跟女孩子……一起睡。你又不是我媳婦?”
天天臉一紅說:“你把俺當你媳婦不就行了。”
天昊說:“不習慣,因爲你不是……小珍。”
天天就噗嗤一笑,說:“你是不是害羞?”
天天起來,幫着天昊打了洗臉水,趕緊做早飯,兩個人吃過飯,她非要鬧着天昊帶她上山打獵。
天昊拗不過她,就拉着她的手走進了原始密林。
天昊的槍法好,箭法也好,一箭飛出,一隻兔子就應聲倒地,天天歡天喜地撲過去收穫戰利品。
三天的時間,天昊拉着天天走了很多地方,包括飲馬河那個瀑布的上游,包括拉着她的手攀巖懸崖,到峭壁上去採摘血燕窩。
天天學會了很多東西,被毒蛇咬了,應該服用什麼藥,遇到熊瞎子應該怎麼辦,碰到不熟悉的野獸,怎麼逃脫。
她玩的可爽了,也玩瘋了。
晚上,回到了窩棚裡,天天站在了小珍的墳墓前。
她說:“小珍姐,你安息吧,以後天昊哥就交給俺吧,俺會一輩子對他好,代替你照顧他,幫他生娃,你沒有跟他走完的路,俺會幫着你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