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爺磨磨蹭蹭地掏啊掏,掏了許久,才從懷裡掏出三兩銀子,一數再數,然後才極不情願地遞給李道長。李道長那緊繃的臉才慢慢鬆開來,綻成一朵花,樂呵呵地收下了銀子。
李道長收好銀子,慢斯條理地說道:“不可殺生不可見血,哪裡來的送回哪裡去,從此瓜葛兩清,等我回三清觀後做一場法事,一切自當無礙。”
聽到這句話,雲娘才鬆了一口氣,看這情形,自己小命能保。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感謝這位好心腸的老道長。
金老太爺隨即吩咐道:“李管事,把董姑娘送回去,把聘金彩禮要回來,從此兩家瓜葛兩清。李道長,深夜叨擾,還望見諒。建功,再給一兩銀子李道長做法事,你親自送李道長回道觀。”
金老爺雖然不情願,但也不敢違背父親的意思,當即又忍痛掏了一兩銀子給了李道長,再客客氣氣地送他回道觀。
李管事則帶着家丁們舉着火把,連夜將雲娘遣送回家。
李管事和家丁一路上對雲娘倒是客客氣氣的,可一到董家,二話不說,就一哄而上地把董老漢痛毆一頓,逼他交聘金彩禮。孃親、弟弟和妹妹們都被嚇傻了,縮在牆角里哆嗦着,董老漢被揍蒙了,什麼也沒問就乖乖交出聘金彩禮。
雲娘趁機藉着火光環顧了一下這個所謂的家。大廳裡空空如也,就只有一張破木桌加幾張凳子,就連屋頂,也是能透過灰瓦的缺口望得見依稀的星光。果真是家徒四壁啊!幸虧沒下雨,不然就得加個屋漏偏縫連夜雨了,雲娘自嘲地想。
李管事看到董老漢就來氣,自己早就和董家這老小子通過鼻息,等着雲娘及笄了就來提親,將雲娘娶回家裡當兒媳。沒想到這個董家的老小子見錢眼開,爲了那十兩銀子,一個轉身就把女兒賣給了金老爺家給他那廢物兒子沖喜。說一千,道一萬,都是那老小子的錯,雲娘這一生真是給他毀了。想到這裡,李管事又狠狠地踹了董老漢兩腳,覺得還不解恨,逐吩咐家丁把家中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家丁們搜了半天也沒搜到半點值錢的東西,於是捲了那破破爛爛的棉被抱走。李管事帶着家丁走後,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
董老漢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隨手摸來一根木棒,對着雲娘就是一頓亂揍:“看我不打死你,十兩銀子就這樣打了水漂!你幹嘛不在外面死個乾乾淨淨!”
雲娘忍着痛一面逃開,一面爭辯道:“不關我的事,是那李道長說我八字與金家相剋,讓金家連夜退婚!”
董老漢董將一口惡氣出在雲娘身上,咬牙切齒地罵道:“都是你晦氣,把給你弟弟娶親的錢給禍害了,還敢頂嘴,看我不打死你!”說完,董老漢加重了打下去的力度,果真往死裡打。
雲娘尖叫道逃開,左躲右閃的十分靈活,在屋子裡面四處亂竄,雖然並沒有棒棒都打在身上,但她的哭聲驚天動地,足以震驚鄰里。這麼大的動靜,也鬧了這麼久,竟沒有一個人來勸一下?就連那個所謂的母親竟也連屁都沒放一個?看來這原主的父母都不是好東西。
又打了好一會兒,方纔有一個戰戰兢兢的細細的聲音發出來:“爹爹,姐姐好好幹活還能掙錢供養您,你把她打死了,那就什麼也沒了。”董老漢想想也是有道理,方纔停了下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急急地跑到了雲娘身邊,拉起雲娘傷痕累累的手,輕聲哭泣着。
那個母親模樣的女人發話了:“月娘你作死啊,跑過去沾晦氣!以後你就和她在廳裡睡,不要回房間污了別人!”說完,就拉着丈夫,擁着兒子女兒回房休息去了。
月娘跑到外面抱回一堆稻草,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拉着雲孃的手坐到稻草上。月娘很想問雲娘發生了什麼事,卻害怕揭了她的傷疤,最終徑直抱住了雲娘,哭噎起來。
雲娘慢慢地適應了原主的身體,這會兒已經將原主的記憶接收得差不多了。
雲娘對這個家的情況總算有了個大致的瞭解。
原主的母親出身書香世家,卻因戰亂成了流民,流落到此地嫁給了董老漢,後來生和原主和月娘。原主的娘還在世的時候,原主和月娘的小日子倒是過得挺滋潤的,每天就跟着原主的娘學學女紅,識識字。
後來原主的娘生病去世了,董老漢續了弦,姐妹倆的好日子就到了頭。後孃容氏才三十歲左右,帶了一個比月娘還稍小一點的妹妹嬌娘過來,後來又給董老漢生了個兒子大春。容氏一向當姐妹倆是眼中釘,肉中刺,什麼活都推給姐妹倆幹。
原來這個家也不至於這麼窮困的,只是去年秋天大春從山上滾下來受了重傷,董老漢將田地家產全部變賣,全部換了銀子從縣城裡請到大夫保住他性命,如今卻是像少爺一般供養着。今年沒田沒地的,就靠原主姐妹倆打柴,以及嬌娘做女紅勉強維持生計。
雲娘原本是有一門好姻緣,是要嫁到同村的李管事家當兒媳的,就是容氏竄通那李神婆,勸掇着董老漢將雲娘嫁過去給金家沖喜的。
雲娘剛蹦出要逃跑的想法,原主的記憶關於逃跑後果的片段立即跳了出來。原來在這個古代,都是講究戶籍身份的,女子外逃當了流民,被逮住了就要遣回原籍去讓家人贖回,沒錢贖的都會被賣到窯子和樂坊,到時就真的是生不如死。雲娘最終還是打消了逃跑的想法。
既然不能逃,那得想些辦法改善一下處境纔是。雲娘身上傷痕累累,十分的疼痛,一點也睡不着,思維翻飛。想到自己現代的幸福生活,想到和藹的父母,雲娘不禁淚流滿面,抱着月娘痛哭起來。我一定不能死,我一定要想辦法回到現代!
哭累了,雲娘安慰道:“月娘,我們明天還要早起去挖野菜呢,早點睡吧。”
月娘點了點頭,姐妹倆躺了下來。
雲娘睜着眼望着斷瓦外的天空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外面雞鳴聲連連,月娘就骨碌地爬了起來,搖了搖雲娘:“姐姐,快醒醒,我們要出去挖野菜了。”
雲娘站了起來。月娘手腳麻利地把稻草收拾好,抱到廚房,接着不知從哪裡提來一個小木桶,站在門口輕聲喚雲娘:“姐姐,我們出發吧。”
雲娘趁着光線,打量了幾眼這個妹妹。這個妹妹雖然是面黃肌瘦,個子又瘦又小,但是眉目還算清秀,看起來十分溫順。嗯,這和原主的記憶差不多。
雲娘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我還穿着這身喜服不合適吧?能不能拿我以前的衣服給我換一換?”
月娘十分苦澀地說道:“你前腳穿了喜服剛走,娘就把你的衣服送到孃家孝敬她老孃去了。我還有一套在屋檐下晾着呢,不知道幹了沒有。”
雲娘跟着月娘來到屋檐下,摸了摸那晾在竹竿上的衣服,一陣寒冷的溼氣襲來,冰冷刺骨,還是不換也罷。看着那身衣服的補丁上又打了補丁,這個家可真是窮到了極點。雲娘到吸了一口冷氣。
雲娘很快就不再糾結衣服的事情了。畢竟喜服可是乾乾淨淨,一個破洞也沒有,那破破爛爛的衣服,也許上面有很多蝨子也不一定。
天才矇矇亮。走到門口,雲娘打了一個寒顫,外面真是冷啊。雲娘一路小跑着,儘量使自己的身體熱乎起來,肚子卻不爭氣地餓了。昨晚折騰了一宿,真是的餓了。不過再餓也得忍受,早飯的野菜還長在野地裡等着自己去採呢。
餓得實在不行了,雲娘只好東看西瞧,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繞過竹林,走到村口,便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靠人煙的那邊河堤砌了長長一段大青石階,方便村中婦女洗菜洗衣。
河的兩岸長着臉盆粗的大樹,樹梢上冒出一嘟嚕一嘟嚕的綠芽兒,生機勃勃。那麼大的樹冠,到夏天肯定長成濃密的樹傘,又長在河邊,真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看着河岸都是一個模樣的樹,間隔又是差不多,樹身又那麼粗壯,雲娘估摸着這是前人種的,果真應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的老話。不過這麼粗的老樹,也沒人砍去做傢俱或當柴火,實在難得。要是放在現代 ,雲娘不敢想象。可能一夜之間河的兩岸就只剩下了光凸凸的樹根了。
雲孃的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起來,月娘聞聲,“撲哧”一聲就笑了,瞅了瞅四下無人,便走到樹邊,“噌噌”地就爬到樹上,將那一嘟嚕一嘟嚕的綠芽兒一串一串地摘了扔下來。
雲娘又搜索了一下記憶,原來這就是榆錢兒。自己可是早就從小學課本里頭看過榆錢鼎鼎大名,卻從來沒有機會見一見,嘗一嘗。如今終於有機會一飽口福了。
雲娘拔了一顆榆錢放進嘴裡,又清又甜,接着便大把大把地將榆錢捋了下來,不停地揉進嘴裡。望着這滿樹的榆錢,不是饑荒之年。雲孃的心裡酸酸的,不是饑荒之年,還要靠着榆錢野菜活命,這日子也真夠難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