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卻承載着清游龍家一門的悠遠傳承,也許有近千年之久。
龍婉茨忽然霽顏笑道:“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望族,盛極而衰,最後不都是泯滅在歲月塵土之中,實則不該奢求廣龍兩家可以傳承不絕的。也許正因爲如此,纔會招來天道嫉恨吧。”
李落喟然無語,緩緩說道:“夫人氣度果然非同一般。”
龍婉茨撲哧一笑道:“將軍找不到別的詞來誇讚我了吧!”
李落尷尬一笑,輕咳一聲,掩過臉上的窘迫之意。
龍婉茨斂去笑意,正顏說道:“將軍有軍務在身,我就不說那些瑣碎的事啦。將軍手中是當年龍家立宗之本,後世稱之爲兵家至寶,與素驥廣家的另外一件寶物合稱天韜地略。廣家得天韜一卷,龍家藏地略一卷。至於其他傳言,想必將軍都聽說過,有真有假,如今地略一卷在將軍手中,將軍自然有的是工夫分辨虛實。”
李落鄭重的望着錦盒中的藏物,這是一塊龜甲,如果李落所料不差,應該和補天龜甲的質地相近。大小比成人的手掌略大一些,上面佈滿了蠅頭小字。字雖小,但極爲清晰,有些字李落認得,有些字只是眼熟,粗略一瞧竟然有大半都不認得,的確是上古之物。字跡有些成行,有些乾脆散亂的刻在龜甲之上,頗顯凌亂。
李落初時以爲是與龜甲質地有關,刻不得字,不過稍加分辨,臉色便是一凝。這塊龜甲上的字跡,橫看成嶺,側看成峰,只要方向稍作變化,語意就大不相同,如此算來這塊巴掌大小的龜甲上隱含的文章怕不是一個驚人的數目。
龍婉茨見李落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就察覺到了地略龜甲的玄妙,微微點了點頭,和聲說道:“看來將軍與地略一卷果然有緣。”
李落擡頭看着龍婉茨,沉聲說道:“這件寶物太過珍貴了,天韜地略是兵家真正的至寶,後世中的絕代奇書六韜三略不過是借鑑天韜地略的部分精髓而已,已被世人如此推崇,而天韜地略猶有勝之,這件寶物我怕是未必承受的起。”
龍婉茨微微一笑,柔聲說道:“就是因爲太過珍貴,所以纔會有懷璧其罪的後果。當年廣家鋒芒畢露,在兵家一道的建樹冠絕羣雄,有天下知兵者十有其六出自廣家的說法,只是物極必反,以致於找來滅門之禍,一方豪族頃刻之間分崩離析,族人慘死,流落江湖的更是悽慘,能隱姓埋名苟延殘喘的都極少,而那捲天韜也在那場浩劫之中下落不明。太祖當年將廣龍兩姓合而爲一,除了懷念素驥廣家之外,也是存了藏鋒求安之心,如果龍家還在,也會和廣家一般下場吧。”
龍婉茨見李落露出沉思模樣,莞爾說道:“將軍,可願收下?”
李落苦笑一聲道:“這等奇珍異寶,實不該看見的。”
“其實也沒什麼的,地略龜甲是上古奇物,很早就已經在了。地略龜甲在前,龍家在後,如此算來龍家只是地略龜甲的一任之主。奇珍異寶有緣者得之,也到了時候讓地略龜甲另擇明主了。就算我藏着地略一卷,百年之後總歸也會流落別處,傳於翎兒,也許還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還不如交給當用該用的人,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大甘子民。”
“這……”
“將軍,你就不要再推辭了,你麾下將士在等你呢。”龍婉茨溫顏說道。
李落深吸一口氣,長揖一禮道:“多謝夫人相贈,倘若有一天夫人要回此物,我定當親手奉還。”說完之後,李落微微一頓,接道,“夫人知道去哪裡找我。”
龍婉茨笑顏應道:“將軍信得過我,我也信得過將軍,只是地略龜甲我不會再要回來了。這些年我也從地略龜甲上學到些皮毛,帶着她們安身立命想必足夠了。”
“那程大人……”
龍婉茨悽然一笑,道:“同枕共眠,我又豈會不知他的爲人,心懷大甘的江山社稷,奉化城失守,他又怎會獨活?拙夫是個好官,也曾是個好丈夫,這一次他怕是食言了。”
“程夫人,你……”
龍婉茨一撩鬢間散發,微笑回道:“將軍不必擔心,我暫且沒有殉城的打算。翎兒還小,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我也不能留下翎兒孤零零一個人,他是程家的血脈。將軍,你該動身了。”
李落嗯了一聲,深深的看了龍婉茨一眼,道:“山高路遠雲深,程夫人,後會有期。”
“嗯,將軍也多珍重。”
李落拱手作別,龍婉茨沒有送李落過城門,只是站在縣衙門口靜靜的看着李落遠去的背影,而後在李落回首相望時悄然進了縣衙院子。
諸將在李落歸營後率衆離開了秀川城,萬一府和劉開山連同四十八名大甘將士留了下來,奉令協守秀川城,雖與軍中袍澤分別,但未必是一件壞事,興許是李落動了惜才保全之心也未可知。
再回首時秀川城已剩下碗口大小,李落望了一眼,心中五味雜陳,大約還是欣喜多些。
天韜重勢,攻敵致勝於無形;地略重謀,窮盡變化之術。兩者各有所長,難分軒輊。倘若一定要論出個長短來,該是天韜爲陽盛,有不戰而屈人之兵之勢;地略陰柔,以不爭爲爭,殺人未必會見血。
天韜地略術有同歸,但心法相差極大,這纔有了素驥廣家的鋒芒畢露和清游龍家的韜光養晦,只是再如何韜光養晦也難擋歲月流逝的無情,就如龍婉茨所言,盛極而衰,泯然衆人矣。
地略猶如雙刃古劍。輕用其芒,動即有傷,是爲兇器;深若藏拙,臨機取決,是爲利器。願學者得其精髓,重其所用,發揚古道,方可利人利己。
這是李落大略望去時龜甲上端所書的幾字。這幾字李落實則有九成不識,但不知何故,李落卻莫名其妙的認出了這行字裡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