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沿街兩側的屋子雖說各有不同,但都有一種形非而神似的古怪感覺,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匾額,有些是古小字,有些是大甘文字,還有西南諸府異族的文字,更有甚者乾脆就沒有字,只在牌匾上畫着彎彎曲曲,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記號和圖案,不是此道中人,着實難以分辨。
峰迴路轉,還是得回到問人的辦法上來。
“老丈,打聽一下,這裡有個譚家老店麼?”李落抱拳一禮,向道旁角落裡一個賣面的老頭問道。
老者頭也不擡,有氣無力的回了一句:“老頭子只賣面……”
李落一怔,愣了愣神,轉頭看着穀梁淚,穀梁淚微微一笑,道:“那就吃麪吧。”
“好嘞。”穀梁淚話音剛落,還不等李落說話,就見這個昏昏欲睡的老頭驟然精神抖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案几上的麪條丟進了湯鍋裡,而後在李落詫異的眼神中悠閒的攪了起來。
“你這人,我們還沒說吃不吃呢。”風狸很是不滿的叱道。
“老兒老眼昏花,耳朵還靈着吶,剛纔你邊上的夫人不是說要吃麪嗎?”
“那我們也沒說要在你這吃啊,這巷子裡面攤又不止你這一家,我們就要換一家。”
“那不行,在老頭子地盤說的話,就得在老頭子麪攤上吃,這是規矩。”老者老氣橫秋的教訓道。
“什麼規矩!我看是強買強賣的規矩吧,就不吃,看你能把我們怎麼樣。姐姐,咱們走。”
風狸作勢要走,老者不慌不忙,慢條斯理的用瓢攪着湯鍋裡的麪條,陰惻惻的說道:“不吃也行,老頭子一會拿去喂狗,不過麪條都下了鍋,不吃的話賠了銀子再走,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風狸抱着雙臂,一副要吵架的模樣。
老頭嘿嘿一笑,昏黃的眼珠子裡透出一抹淫邪的兇光,低下頭微微顫着聲音道:“要不然,你們可以試試。”
“試試就試試,我看你敢把我們怎麼樣!”風狸不服氣的瞪着老頭。
老頭攪着鍋裡的面,正眼也沒瞧風狸一眼。水開了,混着點油腥味,竟然出奇的好聞,就算山珍海味當成作料也煮不出這一鍋白水面的味道來。
風狸一呆,驚訝的說道:“好香啊。”
老頭嘿嘿一笑,門牙缺了幾顆,眼瞅着一根口水差了半釐就掉進了鍋裡,讓李落三人好一陣子噁心。
“這面多少銀子一碗?”李落淡淡問道。
老頭豎起一根手指,李落看了一眼,道:“一兩?”
老頭搖了搖頭,李落又問:“十兩?”
老頭咧開嘴無聲的笑了笑,還是搖搖頭,李落眉頭一皺,道:“難不成要一百兩?”
“客官看來是個有錢人吶,一百兩銀子一碗的面小老兒還沒煮過。”
“那你伸一根手指是什麼意思?”風狸冷喝道。
“一根手指就是一根手指,沒別的意思。”
李落看了一眼湯鍋,平靜問道:“你的意思是一碗麪一根手指,是麼?”
“聰明。”老頭笑着,用手裡的大瓢在鍋底攪了一圈,將瓢伸到李落眼前,道,“一根手指一碗麪,童叟無欺,客官瞧瞧。”
藉着燈火,李落看清瓢中盛的佐料,赫然是一根根手指,風狸臉色一變,險些吐了出來。穀梁淚眉頭輕皺,輕輕的哎了一聲。
攤位左右的香氣忽然間更濃了,只是這個時候聞起來格外讓人噁心欲吐。
李落看着麪攤後的老者,沉默數息,清冷說道:“那就勞老丈盛三碗麪。”
“二公子……”
穀梁淚輕輕拍了拍風狸肩膀,輕聲說道:“坐吧。”說罷,穀梁淚輕輕拉過一張小椅,旁若無人的坐了下來。
風狸撇了撇嘴,不情願的坐在穀梁淚身旁。老頭笑眯眯的盛好了三碗麪放在桌上,擦了擦手,殷切的說道:“客官,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李落拿起筷子,挑了挑碗裡的面,從中撿起一根手指,輕輕一抖,肉碎掉了下來,露出幾節枯骨,與人指無異。
“吃了面,你能告訴我們此處可有一個譚家老店麼?”
“小老兒只賣面。”
“原來如此。”李落淡淡一笑,放下筷子,平淡的望着老頭,問道,“這面賣了多久了?”
“很久了,小老兒也記不清多少時日嘍。”老頭揉了揉眼睛,畏畏縮縮的坐了回去。
風狸在一旁小聲嘟囔道:“不會真的要吃吧。”
李落展顏一笑道:“面雖別緻,只是太噁心了,結賬吧。”
“不吃了?”老頭睜開眼,遺憾的問道,“不合客官胃口?”
“豈止是不合胃口,簡直是倒人胃口。”
“嘖嘖,客官嘴太刁了,真是暴殄天物,可惜,太可惜了。”老頭一臉惋惜,連連搖頭,就差指着李落鼻子說上一句不識貨。
李落神色不變,輕輕敲了敲桌子,玩味的看着眼前老者,平聲問道:“老丈只用手指煮麪,可曾試過用心肺作料,說不定別有一番滋味。”
“哦,這倒還真沒試過,能有什麼味道?”
“狼心狗肺的味道。”
老者哈了一口氣,連聲稱讚道:“有見識,今晚小老兒就試試用狼心狗肺煮麪是個什麼味道,不過這上哪去找狼心狗肺啊。”
“不用找,近在眼前。”
“在哪?小老兒怎地沒看到?”
李落指了指老頭身子,淡淡說道:“就在這裡,既有狼心,也有狗肺,齊了。”
老頭一愣,壓低聲音問道:“客官的意思是讓小老兒把自己剖開,拿着自己的心肺當成狼心狗肺麼?”
“理該如此。”
“那可不成,取了小老兒的心肺,我豈不是活不成了。”老頭誇張的叫道,連連擺手,神秘兮兮的說道,“不如換個法子。”
“怎麼換?”
“用客官的呀,放心,小老兒一定仔細烹調,煮一鍋更香的面出來,不能辜負客官的一片美意啊。”老頭理所當然的叫道。
“好,就依你。”
風狸呲了呲牙,二公子不但呆,而且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