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在這裡碰上了一個死人。
胡和魯深吸一口氣,邁出一步,將整具屍骨都照亮了起來。屍骨盤膝在地上,如坐蓮臺,雙手平鋪託着石塊。身上的衣衫已漸襤褸,胡和魯與李落靠的近了些,帶起了縷縷微風,就見那些衣裳如同柳絮般碎裂飄落開來,不過並沒有碎成粉末,看上去有幾十年的歲月了。
屍骨的臉上帶着一張面具,做工極是粗糙,只在面具上留了五個孔,分別爲眼鼻口,除此之外不說別的裝飾刻紋,就連面具上也是坑坑窪窪,看起來打造面具的工匠極不用心,隨意找了塊銅鐵,勉強做了這般樣子的面具。
面具雖說醜陋的很,不過也好過瞧着一顆白骨的頭顱。胡和魯留神分辨,四周除了李落再沒有別的動靜,微微鬆了一口氣,總不見得這具白骨還能忽然蹦起來傷人。
胡和魯舉着夜明珠緩緩靠近這具白骨,李落沒有跟過去,眉頭微皺,靜靜的看着白骨掌中的藍色石塊,總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忽然,李落眼角倒映出一絲不該有的白芒,李落心頭一緊,猛然擡起頭來。身前胡和魯離着白骨只剩下兩步之遙,屍身化骨,胡和魯的心神皆在白骨左右,也許是胡和魯大意了,又或者胡和魯不曾留意到,就見那具白骨空空洞洞的眼眶中各有一縷白芒遊動,沒有生機,卻有刺目的陰寒。
李落臉色微變,低嘯一聲:“快退!”說話間不等胡和魯回過神來,一個閃身,紅芒再現,迅若急電般斬向胡和魯與白骨之間的空處。
胡和魯醒過神來,抽身急退,李落掌中的鳴鴻刀已先一步斬了下來。這一刀只斬在了空處,卻有兩聲細小的金鳴之聲傳出。李落悶哼一聲,鳴鴻輕顫,刀鋒斬落的異物力道不算大,但卻有一縷刺心而入的鋒銳殺氣。
殺氣不甚烈,也不濃,平平淡淡,似乎還不如牧天狼軍中驍將身上的殺氣。不過就是這個平常的殺氣卻讓李落渾身一冷,一縷酥酥麻麻的寒意肆無忌憚的爬上了李落頭頂。
好一道無情的殺氣,有不可一世的傲然,也有目空一切的癲狂,唯獨沒有絲毫怒意,彷彿生就是生,死就是死,除此之外再沒什麼值得人傷心或是動心的事,精純的幾近冷酷,格外叫人心驚肉跳。
胡和魯眼中閃過一絲駭然之色,寒聲喝道:“這是……”話還沒有說完,手中的夜明珠忽然裂成一塊一塊的碎片,光華不在,周身四處在李落兩人來不及眨眼的工夫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當中。
李落當機立斷,取出懷中的火摺子,微弱的光照亮了李落身邊三尺左右。火摺子比不得夜明珠,差得遠了。
記得當初在地底冰窟時,洞頂可是鑲着不少夜明珠。李落看着胡和魯,胡和魯苦笑一聲道:“誰知道會遇到這麼個鬼地方,我只帶了一顆夜明珠。”
李落輕輕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前輩多加小心。”
“方纔那是?”胡和魯疑惑的問了一聲,有深思,亦有不解,自然少不了一分震驚,看來是瞧出刺向自己的白芒是何物了,只不過太匪夷所思了。
“劍氣。”
氣氛凝滯了許久,很久之後胡和魯才緩緩說道:“這怎麼可能!?”
非但是胡和魯,就連李落也不相信,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白骨身上,確切的說是白骨頭顱的眼眶裡竟然會存留兩道劍氣。這具白骨肉身消散已在數十年前,當世有高僧坐化留下舍利子的傳聞倒是時有聽聞,但從來沒聽說還有劍氣能夠離體自生的。諸如劍氣這種內家氣勁因人而生,因人而滅,除非是神話異志中的仙家手段,能聚天地之靈於須臾芥子之間,存活數十年甚至百年之久,到了最後還有通靈化形的能耐,飛天入地,自成靈智。
這樣的書卷李落年少時閒來無事看過不少,雖說羨慕,但也知道這其實不過是江湖閒人飯後茶餘的臆想,當不得真的無稽之談而已。不過眼下看見的讓李落情不自禁的暗暗懷疑起來,莫非這天地間真有什麼陸地飛仙,如若不然,這兩道劍氣早就該消散了。
“這個黑山大獄果然不簡單。”
胡和魯穩下心神,先有吉布楚和不知所蹤,再有白骨劍氣,的確讓胡和魯心神不寧,不過還不至於亂了陣腳,縱橫草海十數年,到頭來只是一死而已,算不得什麼。當初決意闖入黑山大獄的時候早已料到,如果平淡無奇,反而更叫人失望。
胡和魯運氣揚聲,大喝道:“有人麼?草海胡和魯特來拜山!”
聲音驚起了一陣陣黑暗,深處傳回轟隆隆的迴響,久久過後才慢慢平息下去。
李落一怔,隨即釋然。若是這片暗色虛空裡還有別人,恐怕己方兩人的蹤跡早就被暗中窺視之人瞧得清清楚楚,所謂低聲細語,匿跡潛形實在沒什麼用處,索性堂堂正正的拜山而來,看看這座黑山大獄如何應對。
從一開始這座黑山大獄就不像有人跡的模樣,只有寂靜,唯有那一縷藍光,還是這樣半死不活的模樣,怎麼看都是一處人去樓空的廢墟。
沒有人應聲,回聲散去之後也沒有別的聲響。
“你們見過黑山獄卒麼?”李落忽然問了一句。
胡和魯沉吟少頃,臉色微微一變,沉聲說道:“我沒見過黑山獄卒。”
李落哦了一聲,淡淡回道:“那就怪了。”
胡和魯心智不弱,自然知道李落這一句怪了用意何在,心神稍有恍惚,眼中罕見的閃過一絲懼怕和茫然,轉瞬隱去,沉聲說道:“李少俠,你也當心。”
李落看了看胡和魯,胡和魯面無表情的盯着火光照不到的暗處。
李落灑然一笑,朗聲應道:“好。”
話音一落,就見胡和魯施出天女散花的手法,揚手打出數十彈丸,東南西北,四方八面盡數籠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