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火光,胡和魯看清墜下的黑影,不禁咦了一聲,竟然是失蹤不見的吉布楚和。方纔吉布楚和神不知鬼不覺消失的無影無蹤,李落沒有問,胡和魯也沒有說,兩個人多少都懷疑吉布楚和暗中弄鬼,懷着別的打算。沒想到吉布楚和消失的蹊蹺,再出現在兩人面前時也是這樣的詭異。
吉布楚和還沒有落地,被李落搶先一步拉了過來,託放在地上。胡和魯不認得擒龍引鳳的大甘絕技,眼皮一跳,李落腳不動腿不擡,這樣伸手往虛空一抓就將吉布楚和的身子拽了過來,內力深厚不說,如此通玄精絕的功法更是世間少有,眼前的南人少年愈發顯得深不可測。
吉布楚和雙目怒睜,很是焦慮,不過似乎口不能言,說不出話來。李落俯身渡入冰心訣內勁,吉布楚和並沒有受內傷,只是體內有一股隱晦古怪的氣勁,恰恰封住了經脈,被冰心訣一衝之下就四散逃開。
濁氣離體,不等李落兩人問話,吉布楚和惶急喝道:“小心頭頂!”說完之後怒目而視,瞪着胡和魯破口大罵道,“你想燒死老孃麼!”
李落一怔,應變卻是極快,沒有擡頭,將不曾歸鞘的鳴鴻刀一橫,刀身青幽,映出了頭頂景象。一道扭曲的黑影,無聲無息的悄悄蕩了下來,鬼鬼祟祟的靠向李落與胡和魯。雖說不知道是人是鬼,但一眼看上去就察覺得到黑影的不懷好意。
吉布楚和的疾呼驚動了頭頂黑影,黑影驟然加速,撲向李落。刀光亮起,比黑影慢了一線,卻後發先至,迎向了頭頂黑影。
刀勢很疾,但斬在了空處,頭頂的黑影似乎被這一道兇厲絕倫的刀氣所驚,避開長刀鋒芒,快如閃電般竄回洞頂,倏忽急閃,隱去了身形。
刀芒落罷,吉布楚和蹣跚着站起身來,心有餘悸的望向洞頂。李落這才擡起頭順着黑影消失的地方看了過去,一望之下,盡皆愕然。
枯樹被彈丸火焰引燃,火勢揚起了數丈烈焰,將四下照的一片通明。胡和魯怔怔的仰頭眺望,一時間竟然癡了。
洞頂離地面不足十丈,盡是黑山山石,處處黝黑。而在洞頂懸壁之下,倒垂着數百囚籠,黑沉烏青,像一個個藤蔓上的葫蘆,掛在洞壁上,被火光映照的忽暗忽明。
囚籠只有半人高,數尺方圓,能囚禁一個人,不過只能容囚徒蜷縮在牢籠當中。囚籠欄杆有手臂粗細,看不出是什麼質地,但能看出堅固非常,就算是李落掌中鳴鴻也未必能一刀斬斷。
火勢越來越大,要不了多久整棵枯樹都將被烈焰吞噬乾淨。胡和魯呆呆的看着頭頂空無一人的囚籠,沒有屍骨,沒有黑山獄卒,好似這一個個囚籠只是裝飾一般,懸掛在洞頂絕壁。
火焰噼啪作響,最外的光暈上透出縷縷藍光,幽靜深邃。李落長吸了一口氣,側目看着胡和魯。這個草海梟雄一臉茫然和不解,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是失落,也許是遺憾,十餘年光陰,有思念,還有那般入了魔障的執念,如今進了黑山大獄,伊人早已不在,而這十年歲月到底算什麼,恐怕胡和魯自己也想不明白。還有獸窟中苦苦等待的孛日帖赤那,如果知道會是今時今日這樣的結局,又會有怎樣的悵然和絕望。
吉布楚和揉了揉腿腳,功力漸漸恢復過來,剛離開轉輪殿時被黑影擄走,就連吉布楚和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眼前一黑,再醒來時人就到了這株枯樹上,還是被李落與胡和魯兩人的說話聲驚醒,苦於無法開口,只能眼睜睜的從樹上掉下來。倘若不是李落手疾眼快,被彈丸打中,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吉布楚和看着胡和魯迷茫困惑的神情,嘆息一聲,知道草海蒼狼蟄伏往生崖底十餘年之久所圖的事,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咱們去那邊,留他在這裡靜一靜。”
“你是否早已知道實情?”李落漠然問道。
吉布楚和眼中怒意一閃,不過出奇的沒有反脣相譏,良久之後才淡淡說道:“我的確有過猜測,但並不知道黑山大獄已經人去樓空,李少俠難不成以爲我故意不說,就是爲了騙他?”
李落略一沉吟,歉然回道:“是我多想了,還望靈雀姑娘莫怪。”
“就算我當真告訴他黑山大獄已經是一座空城,他也一定會走這一趟。”吉布楚和冷冷說道,話鋒一轉,微含譏諷的看着李落說道,“草海蒼狼燒殺劫掠,草海之上人人皆知,難得少俠還有這樣的憐憫之心。”
李落輕輕一笑,沒有理會吉布楚和話語之中的嘲諷之意,和聲說道:“不管怎麼說都是同生共死一場,換成靈雀姑娘,我一樣不會袖手旁觀。”
吉布楚和臉色微微一紅,惱色一閃,生氣不是,不生氣又覺得憋悶,片刻之後,賭氣孤身走向枯樹另一側的洞窟深處。
李落啞然失笑,好大的脾氣,不過也不能放任吉布楚和一個人過去,萬一再碰到那道黑影,出了什麼閃失,能不能出去黑山大獄都兩說。
只是一旁還有個怔怔出神的胡和魯,留他一人在這裡似乎也不太妥當。
“前輩?”
“你去吧。”胡和魯平靜的說了一句,目光卻沒有從洞頂囚籠上收回來。
李落慨然一嘆,韶華易老,到頭來鏡花水月一場空,換做是誰一時半刻也要茫然若失。
“前輩還請當心。”
李落出言提醒胡和魯小心提防洞中黑影,不過瞧着胡和魯的神情卻半點沒有放在心上,像是在思索什麼,對李落的提醒置若罔聞,哀莫大於心死。
李落無奈搖頭,情字一途,卻叫多少人魂牽夢繞,肝腸寸斷。不過塵世間紛紛擾擾,有人喜歡春秋霸業,也有人中意情人相伴,相濡以沫,有道是:
一盞清茶一縷香,
一卷古書一地霜;
一人一伴一天地,
一醉一醒一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