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你說的話有些我或許已經猜到了,有些我若想知道其實並非太難,而有些話我本就不願知道,僅此而已,如今的大甘外憂內患,於我而言,不過是難得糊塗罷了。”
藍田書啞口無言,面如死灰,失魂落魄的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也掩去了眼睛裡的不甘和絕望。
“王爺,你打算怎麼處置他們?”公孫婉清小心翼翼的問了李落一聲。李落神色很淡然,殺人時,救人時,都不見有什麼震怒或是驚訝的神情,彷彿一切都很自然隨意。
“藍田書心思陰毒,留他在你們身邊我放心不下,至於江闌倒是還好些,便帶他回卓城吧,勞煩公孫姑娘幫我一個忙。”
“王爺請說。”
“帶着他去一趟護天盟,待我返城之時,護天盟需得給大甘朝廷一個交代。”
公孫婉清看了姑蘇小娘一眼,應了一聲,頗有疑慮,似乎有什麼爲難之處。
“護天盟盟主當真是她?”
公孫婉清沒有應聲,姑蘇小娘看了李落一眼,回了一句:“是舞陽公主。”
李落哦了一聲,平靜的神色中看不出絲毫喜怒,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說。
“公孫姑娘的同伴,那位徐家公子,我不想救。”
公孫婉清張了張口,很想問李落爲什麼不救他,就算徐清譫是一介貪官污吏,可是在這之前李落並不知道徐處之可能會與徐清譫有淵源。不過話到了嘴邊卻彷彿有千斤巨石,怎也說不出口。
山神廟真正的平靜了下來,藍田書自知在劫難逃,狂笑之後自絕身亡,只是最後時刻眼中那股瘋狂讓公孫婉清觸目驚心,絕難想到今日之前的溫文爾雅的君子心會有這樣如魔似鬼的一面,而眼中撕心裂肺的詛咒和狠毒也許好長一段時間內都將出現在公孫婉清入夜之後的夢魘之中。
江闌昏過去了,李落沒有動手,是自己活生生嚇暈了。
李落爲姑蘇小娘處置着暴雨梨花針的傷口,暗器果然沒有劇毒,取針不易,但一時沒有性命之憂。姑蘇小娘很是磊落,掀開衣衫,指點李落中針之處,冰肌玉膚,細潤如脂,落落大方的讓公孫婉清好一陣子忐忑不安,沒來由的紅了臉。
李落埋頭醫治,半晌都是沉默無語,終了之時忽然帶着點複雜的語氣問道:“我當真最讓人不省心麼?”
姑蘇小娘身子一抖,生生將一根針從肌膚裡拽了出來,帶出了一絲鮮血,李落汗顏道:“你別動,我不問就是了。”
姑蘇小娘咬了咬嘴脣,想了想說道:“我亂說的。”
李落嗯了一聲,擡眼看了看姑蘇小娘,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神情古怪的說道:“我倒是沒見過你一個人獨身在外時的模樣。”
姑蘇小娘難得一見的紅了臉,抿着嘴不說話,也不知道是羞澀多些,還是氣惱多些。
替姑蘇小娘醫治之後,李落看了一眼略顯驚慌不安的公孫婉清,展顏笑道:“姑蘇,少時你爲公孫姑娘稍作醫治,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問我便好。”
姑蘇小娘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李落思量片刻,神思悠遠,少頃之後緩緩說道:“我打算出關一趟,回城之後,我會帶着她拜會竹陰公孫。還有,這件事與周兄和半分樓沒有關係,莫要爲難他。”
公孫婉清臉色微變,心中一震,極快的掃了面無表情的姑蘇小娘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爲好。
“到時我牧天狼會給竹陰公孫一個交代。”李落平聲說道。
公孫婉清心頭大亂,終還是到了最不願意看到的情形,李落既已打算爲姑蘇小娘出頭,這件事竹陰公孫就再難抽身事外。將公孫家捲入與牧天狼的紛爭之中,禍福難料,難保公孫世家會不會是下一個長樂幫。
“大將軍……”
李落揚手阻住姑蘇小娘說話,淡淡說道:“你不必現在說,當年盤山一諾我還記得,不管你掌中蜈蚣鞭得自何處,若是你理虧,日後公孫家尋上門來,我便護着你;倘若公孫家技高一籌,你不幸身死,我不會爲你報仇,但如果我在大甘一日,我定會顧你周全,至死方休。”
公孫婉清瞠目結舌,沒想到李落竟然會這麼說,既沒有大公無私的意思,也沒有徇私枉法的意圖,言下之意,如果想報仇,那就各憑本事。
姑蘇小娘垂首不語,只是嘴角卻很淺很輕的翹了起來。
“不過自今日起,你不可先對公孫世家或是公孫姑娘出手。”
“要是他們三番四次找麻煩呢?”
“這……”李落有些頭疼,苦惱回道,“那你就自行決斷吧。”
“哼,也好,要是有人再不長記性,可就別怨本姑娘失手了!”
公孫婉清俏臉一寒,不服氣的瞪着姑蘇小娘。姑蘇小娘冷冷一笑,彷彿一條擇人而噬的毒蛇,陰狠之色半點不遜色方纔的藍田書,沒有一絲退讓的冷眼回望。
李落撓了撓頭,轉身去添柴,這場看不見的較量勸不得,就算自己身爲大甘定天王也一樣,明哲保身才方是上策。
“大將軍。”身後姑蘇小娘喚了一聲,李落回頭望去,姑蘇小娘收起了雜色,肅穆沉靜,沉聲說道,“屬下有事稟報。”說罷看了公孫婉清一眼,柳眉一揚,冷豔至極。
公孫婉清甚是氣惱,脆聲喝道:“你打暈我吧。”
李落莞爾一笑,擺了擺手,和聲問道:“什麼事?”
“郡主有難。”
“郡主?”李落一怔,一時沒想起來是哪位郡主會和自己有瓜葛。
“牧蟬郡主。”
李落驚訝的看着姑蘇小娘,眉頭緊皺,沉聲追問道:“難道她不曾回返北府?”
姑蘇小娘搖了搖頭,道:“沒有,數日之前郡主已率將士返回北府,如今在幽州安營紮寨。”
“幽州?雁沉州已經失守了麼?”李落不解問道。
姑蘇小娘看了李落一眼,低聲回道:“沒有,雁沉州雖說過半已被草海聯軍侵佔,但小市關還沒有丟。”
李落臉色一寒,沉默不語,數息之後緩緩問道:“她出了什麼事?”
“有消息說,牧州科庫族降了蒙厥。”
姑蘇小娘原本以爲李落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有不信,會是嗤之以鼻,或是震怒,或是憂慮,但唯獨沒有料到李落只是很平靜的嗯了一聲,比起廟裡那個歪歪扭扭的神像還要淡然平靜。
“王爺早知道了?”
“不知道。”李落有些落寞的笑了笑,道,“孤島懸海,沒有一兵一卒的援軍,如果是我,怕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所以說,呼察冬蟬受到了牽連?”
“嗯,被困在幽州了,如果不是袁將軍隨後趕到,只怕郡主早成了階下囚。”
“不會的,呼察冬蟬傲骨錚錚,想讓她俯首受擒比殺了她還難。”李落輕咳幾聲,聽了聽屋外的雨,平聲說道,“沒想到有人這麼急。”
“大將軍若想出關,不如先去幽州一趟。”
“呼察將軍知道麼?”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
“不過什麼?”
“殷先生說了,不用瞞着呼察靖,據實相告。”
李落啞然,卓城府邸的殷莫淮恐怕早就看不慣朝中那些人了,這是在逼着李落出手。
“大將軍……”
“我還沒有死,呼察靖也統領着牧天狼越騎營精銳,有人便這樣等不及了,哈哈,自打當年太師於乘雲身死,卓城裡好久沒有死過人了,這般吃相委實太醜陋。”
“大將軍的意思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去問問就知道了。”李落輕輕一笑,眉宇間一片冰寒,姑蘇小娘心中一涼,所見所知,李落殺的人的確不少,但很少有讓李落動怒的,這一次李落動了真怒,遙問當年,皇城腳下血流成河,再如今,也許又是一場血流漂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