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把大將軍弄丟了,日後回去怎麼給他們交代?但是也用不着都去,我一個人去就夠了,你不去比去了的用處更大,我猜你和我進山之後,時將軍會帶着弟兄們撤兵吧,哈哈,送死而已,一個就夠了,何必再添一個,白白便宜了這幫孫子。”
遲立怔怔無言,原來呼察靖什麼都知道,看似魯莽,竟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我聽你號令,不單是因爲大將軍,遲立,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重,和大將軍在一起這麼久,他的心思重,你的心思就不必也這麼重,幹嘛非得和大將軍一樣,學我,該闖便闖,該殺就殺,人痛快了,心思當然就活了。”呼察靖開懷大笑,“出來前我和冬蟬打賭,賭你去還是不去,冬蟬說你肯定去,我本來也想賭你去,可惜這樣一來就沒意思了,說不得對不住你了,哈哈,別耽擱了,你們該走就走,我們也該動身了,生則同歸,死……就不勞你們操心,走!”
話音一落,衆將士翻身上馬,如此模樣,也無須將視死如歸刻在臉上,卻也叫相柳兒一陣失神,大甘李落帳下,向來不缺豪傑。
衆人打馬欲行,遲立忽然揚聲叫道:“郡主!”
呼察冬蟬回頭看着遲立,挑眉笑道:“幹嘛?”
“若你回來,遲立斗膽,請郡主再舞一次兵舞!”
呼察冬蟬俏臉一紅,狠狠的瞪了遲立一眼,在身邊諸將的鬨笑聲中朗聲回道:“答應你了。”說罷,百餘起絕塵而去,不多時,那霧便遮的衆人背影時隱時現。
成天花圃。
就在大甘衆將滿是憂慮,盼着李落平安回來的時候,李落正躺在白虎背上,一邊數着天上看不見的星星,一邊往鹿野那伽去。來時疲於奔命,回去的時候倒是寫意自在了些,有白虎開道,李落很想碰上幾個不開眼的宵小之輩,好叫自己耍耍威風,以泄來時狼狽之憤。不過不長眼的畢竟還是太少,白虎大搖大擺的闖進成天花圃,路上沒有一個人攔,連只礙眼的蟲子都不曾見到,枯燥的很。
趁夜趕路最是無聊,李落百無聊賴,忽然記起以前在軍中聽過不知道誰唱的牧羊的民歌,憶着調子哼了起來,反正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聽見:
正月里正月正
正月十五掛上紅燈
紅燈掛在哎大來門外
哎喲、哎哎哎喲、哎哎哎哎咳喲
六月裡二十三
放羊在草灘
頭戴草帽身披蓑衣
懷來中又抱着放羊的鏟
哎喲、哎哎哎喲、哎哎哎哎咳喲
九月秋風涼
放羊沒衣裳
有件哎哎小襖襖
十二月一年滿
……
李落收聲,因爲正當李落放肆的沉浸在稀奇古怪的調子中的時候,白虎回頭瞅了瞅李落,耳朵微微顫着,那眼神,比吃了青牛的綠筍還要難受,李落懷疑如果自己再多唱一句,白虎說不定就會把自己抖落身下,然後再一爪子碾死在地上,連挖坑都省了。
李落訕訕一笑,抱拳一禮:“白虎兄,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白虎打了個噴嚏,回了頭。李落頗是遺憾,半生虛與委蛇,難得有這麼放縱的時候了,下一次不知道還要到幾時去。
千仞絕峰在白虎眼中幾爲平地,只見白虎一個縱身,李落便如騰雲駕霧一般,定神之後,人已在了鹿野那伽。
又回來了,李落看着鹿野那伽林間不變的霧色,不知道山下境況如何了,山中無甲子,一夢過百年,只盼着鹿野那伽南麓暫且不會是一副物是人非的模樣,事事若休,那還不如幫着青牛種地,至少吃喝不用愁。
往常李落有時候會喜歡信馬由繮,現在比以前更威風,信虎由繮,既然已經到了鹿野那伽,李落並不急着趕回去,且先瞧瞧鹿野那伽究竟到了何種田地。
白虎穿梭在山林之間,一個起落就是一個山頭,山上的諸般景象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從李落眼前一掠而過,快的讓人目不暇接。迷霧罩下的鹿野那伽沉寂了下來,不但是樹木,就連山上的山石塵土也似都蟄伏了一般,像入了冬的熊,一個個睡了過去,任憑怎麼叫也叫不醒。霧很濃,粘在了樹梢和崖邊,給整個鹿野那伽都鍍上了一層灰白,瞧着壓抑倒是其次,只覺了無生氣,所謂沉眠,還不如死了更痛快些。
李落看着看着,猛然醒悟過來,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和那些異鬼一樣,變成了形如活死人一樣的東西,要生不生,要死不死,和地府黃泉之下的沉淪之苦一般無二。
一如那時的靜,李落看着,心慢慢沉了下去,只怕一別經年,這草海的局勢不見好,但願不要變的更壞。
走了些時辰,眼前的景物一成不變,李落看的倦了,正要打算下山。李落剛要說話,忽然白虎呼哧了一聲,碩大的腦袋往林中一轉,發出一陣低沉的咆哮。李落一怔,問道:“白虎兄,怎麼了?”
白虎盯着林間遠處,李落大致明白那裡或有異狀,沉喝一聲道:“白虎兄,去看看!”話音剛落,白虎如離弦之箭,踩着山頭,踏斷了數不清的古樹枝幹,猛撲了過去。
曲子墨覺得自己差不多快到閉眼的時候了,但是能和郡主死在一塊,似乎這結局也不算太差。刀已經斷了,力氣差不多也用光了,呼察冬蟬眯着眼睛擡頭望天,不知道哥哥還能撐多久,他身邊有冷冰和李緣夕,或許能活着回去吧。
呼察冬蟬出神的想着,一條腿已經沒了知覺,林子裡那些異鬼笨拙的圍了過來,一百,二百……數也數不清,倒不是來的真有那麼多,只是血流的多,眼睛看不清楚了。
這一次,上了山。其實上山前呼察冬蟬知道的很清楚,這一次不管能不能上山,活着的機會都很小了。李落失蹤,還是在草海骨雅的聖山鹿野那伽,這件事若是放到朝堂上去說,李落辛苦經營的牧天狼和巡檢司都有可能一夜之間化爲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