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軍的辦公室裡一片寂靜,三個男人喘着粗氣,相對無言。
自殺……說的簡單,兩個字而已,但是真做起來,太難了,不是誰都有勇氣給自己腦袋來一槍的。
而且這還不是給自己的腦袋來一槍就能解決的事情,還要把身後事,還有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託付給另外別人,一個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人,最慘的是這個人之前還被自己坑過、整過,現在卻要相信這個人……這一刻劉永貴都想張口罵人,賊老天,你他孃的是成心玩我是嗎?
劉永貴不傻,他很清楚自己要真殺了黃永軍和顧翰林,會有什麼後果。
如果全力逃竄的話,曾經當過偵察兵的劉永貴自信自己可以逃出國境,雖然財務上損失很大,但溫飽過完下半生還是沒問題的。
但問題是,人活着不止是爲自己一個人而活的,劉永貴還有老父親老母親,還有老婆,還有寶貝兒子,當然還有幾個小情人,有個大學生情人還給他生了個閨女,私生女……但是劉永貴最寶貝的,還是自己的大胖兒子。
兒子的成績很好,脾氣更是好,他從來都不要求父親必須給自己報特長班。看到別的孩子有好吃的東西,漂亮的衣服,有小車接送,他也從來都不會向父親要求什麼,唯獨他喜歡的女生倒追班上的高富帥,讓乖巧懂事的胖兒子無法忍受。
兒子不要求物質條件,那是大胖兒子乖巧懂事,爲人父母的哪有不爲自己兒女費盡心思的?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也毫不含糊,就算是殺人放火也在所不惜,這是爲人父母的責任和義務,
劉永貴鋌而走險,開始構建自己的犯罪體系,也就是從這一次爲兒子出頭開始,他叫人弄死了大胖兒子的情敵,那個年輕帥氣的男孩子。
經過一番策劃和暗中推波助瀾,劉永貴費了不少的力氣,但是也終於讓大胖兒子抱得美人歸……其實那青澀的丫頭片子有什麼好?反正劉永貴不覺得有什麼好,但是兒子喜歡,那就是好,就算殺人放火也值了。
這就是劉永貴的價值觀,什麼都是次要的,什麼人死了都無所謂,哪怕自己死了都無所謂,乖巧懂事的大胖兒子能平安快樂的成長,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惜,現在不能爲兒子保駕護航了。
劉永貴緊張地思考過,要弄死黃永軍很簡單,給這老傢伙扣帽子也不難,反正老傢伙的屁股底下也不乾淨。但是顧翰林真的是個大麻煩,因爲陳雅對顧翰林非常上心——顧翰林自己不知道,他的手機被收走了,但是黃永軍和劉永貴是知道的,陳雅幾乎是每個小時都會分別給他們兩人打一個電話,詢問顧翰林的情況。
可想而知,陳雅不會只給他們兩個人打電話,也不會只打一個電話。
有市長千金這樣孜孜不倦地盯着,誰敢把顧翰林怎麼樣?弄死了報失蹤?臥槽,騙鬼呢吧,陳雅那女人比狐狸還精,她還有個更精明的老爸,想糊弄着爺倆,真是想也休想。
現在劉永貴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他真的是後悔一開始去碰顧翰林了,媽蛋,這小子不死就是個禍害,但是不死的話,比禍害還禍害。
“現在知道麻煩了?”黃永軍苦笑着說道:“你一開始就不該碰顧翰林的,碰了他就是個死,是你死。”
“臥槽!”劉永貴嘟囔了一句,突然扭頭問顧翰林:“你剛纔說,事情並非沒有挽回的餘地?說說看,不然老子拼着死了,也要拉你墊背。”
顧翰林苦笑一下,說道:“我說我就是隨便說的,你信嗎?”
黃永軍頓時傻眼了,尼瑪,你小子這麼說,是作死的節奏啊,臥槽,你還敢再坑爹點兒嗎?
劉永貴怔了一下,不怒反笑,他指着顧翰林說道:“現在我相信了,你這小子,是個實誠人……不過這還不夠,我不僅需要你給我一個承諾,還需要你給我信心,讓我相信你,不然老子就拉你墊背。”
黃永軍緊張地看着顧翰林,伸手擦了一下額頭上亮晶晶的汗水,然後把肥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掉。
劉永貴輕蔑地看了黃永軍一眼,把槍口垂下來,向顧翰林示意。
顧翰林緊張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想,今晚不管誰死了,都是沒法收場的災難。我死了,你們怕陳雅盯着你們不放,因爲你們倆屁股底下都不乾淨,最後的結果是你麼倆誰也跑不了。”
“黃局長死了,劉隊長你也沒法交差,有監控,還有多少雙眼睛都看到你是被黃局長叫回來的,然後黃局長死了,就算你用收保護費什麼的藉口,也沒法遮掩你殺人的事實,這樣的話,不管我死不死,你都沒法自圓其說,你還是跑不掉,你的兒子更跑不掉,而且他也肯定沒法承受自己的敬重的父親是個黑警察、殺人犯的事實,”顧翰林認真地說道:“劉隊長,你會毀了你兒子一輩子的信仰的,他的靈魂從今以後都是扭曲的。”
劉永貴的表情頓時扭曲起來。
“劉隊長死了,黃局長你也沒法交差,道理是同樣的,你可以說劉隊長是個黑警察,但是你就非要殺了他嗎?就沒有更好的方式了嗎?除非你想殺人滅口。”在生死關頭,顧翰林在巨大的壓力下也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口才,越說越順溜:“你是陳市長上任以後才當上警察局長的,我相信你的對手不會少,人命關天,在你沒法自圓其說的時候,就算陳市長也保不住你,恐怕你只能去坐冷板凳了,等到別的局長上臺,恐怕你的底子就遮不住了,跟劉隊長相比,你也就是死的晚點兒而已。”
黃永軍臉色鐵青,劉永貴的臉色頓時好看很多,還朝着黃永軍嘿嘿一笑。
顧翰林繼續說道:“對我來說,你們倆最好都別死,因爲你們死了,事情就太大了,一個警察局長,一個刑警隊長,嘖,陳雅的父*子也不會好過的,雖然他不是第一責任人,但是難辭其咎啊,恐怕仕途上會成爲一個很大的污點。”
黃永軍和劉永貴兩人頓時眼睛一亮,是啊,他們怎麼就沒想到,陳福州也會被牽連呢。不如,拿顧翰林做人質,跟陳市長談一談?也許陳市長有辦法能保得住他們?
顧翰林一看着兩貨的眼神,心中頓時暗自叫糟。腦子裡飛快地轉着,顧翰林一邊裝作淡定地繼續說道:“陳市長是個不妥協的性格,他兩年多來在江城的執政經歷,你們都是清楚的,他是絕對不會低頭妥協的。”
黃永軍嘆了口氣,插話道:“沒錯,不妥協,陳市長頂多也就是個識人不明的責任,畢竟領導也是人,也是兩個胳膊兩隻眼,難免被矇蔽,這些都不會掩蓋他的功績,雪藏個幾年,他還有機會。但是如果對我們妥協了,他就真的完了,不僅仕途完了,搞不好還要進班房……所以,他是肯定不會妥協的,不管我們做什麼。”
劉永貴的眼神頓時黯淡下來。
“你說吧,到底讓我們怎樣?”劉永貴不耐煩地說道。
“你們倆,自首吧。”顧翰林咬了咬牙,說道。
“自首?”黃永軍和劉永貴頓時就像是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一樣。
“如果你們處理得當的話,黃局長可以給家人留下一大筆財產,估計你貪的錢也不是用你的戶頭,你兒子又在國外,不回來應該就沒事,過幾年應該就沒人盯着他們了。”顧翰林對黃永軍說完,又看向劉永貴,說道:“你沒說我也知道,你不會一個人乾的,你的身邊肯定有一羣志同道合的黑警察,你一個人把罪名抗下了,他們就都保住了,有你的這羣心腹照顧你的老婆兒子,你肯定會比我放心的多吧?”
黃永軍和劉永貴兩人都愣住了,思考着顧翰林的話,頓時有種頹然的神情。
顧翰林暗自鬆了口氣,站了起來。
劉永貴的槍口瞬間對準了顧翰林。
顧翰林淡淡一笑,說道:“你們倆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自首吧,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明天早上你們要是自首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說……我想我的信譽,應該值得你們信任的吧?”
說完以後,顧翰林就淡定自如地朝門口走去,然後開門……出去……關門……離開。
槍聲一直沒有想起。
顧翰林走出辦公室以後,腿軟的簡直像麪條一樣,剛纔面對槍口,生死之間的那種幾乎讓人崩潰的巨大壓力,讓他極度的興奮也極度的恐懼,當最後時刻他大着膽子把整個後背都留給劉永貴的時候,顧翰林已經快要不行了。
但是最後,顧翰林賭贏了,劉永貴沒敢開槍,他活着走出了辦公室,這個必死之局,他賭贏了。
險死還生啊。
活着真好。
顧翰林像踩着棉花似的走進樓梯間,扶着牆,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兩手抱着頭,深呼吸。
好一會兒,顧翰林才慢慢緩過來,然後他猛然間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如果這兩人明天早上不自首,怎麼辦?如果他們調轉槍口一起對付自己,怎麼辦?如果自己不是死在黃永軍的辦公室裡,那麼兩個人的嫌疑就沒那麼大了,相信這兩個老警察的專業能力,肯定能給他們自己找到一個合情合理的脫罪藉口。
不能等到這樣的結果出現,不能把希望寄託在別人的手上,必須要做點什麼。
顧翰林捂着腦袋,強令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過了一會兒,顧翰林終於進入到狀態,他想到了自己最應該搶時間去做的事情,就是找到李維和,他那裡一定有劉永貴的犯罪證據,有了這個東西就可以將死劉永貴……如果他不自首的話。
想找李維和當然很難,顧翰林手頭沒人、沒資源,他幾乎不可能找到李維和,但是網絡雲盤裡有那麼多的照片,這些就是線索,顧翰林還有無比強大的金手指,不用去找李維和,翻譯出這些照片隱含的意思,也是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