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 蘇三和雲天河吃過早飯就蹲在她倆時常蹲的地方複習前一天的課程。
“小三,你昨天說的我差不多都記下了,不過我還有個問題一直都想問小三。”天河一邊揪着草葉, 一邊說道。
“什麼問題?”
“就是小孩是怎麼冒出來的呢?只要兩個人成親就會有小孩嗎?”天河大眼睛忽閃忽閃, 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蘇三腦袋開始嗡嗡響, “這個……差不多可以這麼說吧。”
“好神奇哦!兩個人只要成親就會有小孩。”小野人咧着嘴傻呵呵的樂, “可是我還是不太清楚小孩是怎麼冒出來的, 聽爹說我是孃親生出來的,可是生是怎麼回事?是跟鳥一樣孵蛋麼?還是跟野豬一樣?”
“……跟……野豬一樣。”蘇三艱難的說道,雖然這答案理論上並沒有問題, 但怎麼就覺得不對勁。
“哇……原來是這樣!聽起來很厲害……”
天河一臉盪漾的暢想着,蘇三在一旁看得心裡直髮顫, 不知道也不敢想小野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 只咬牙暗道自己該教的都教了, 再有什麼問題就只能靠菱紗和夢璃自己解決了。
兩人正聊着就聽背後有人輕輕咳了一聲。
“你們兩個一大早就躲在這裡嘀嘀咕咕的說什麼?”
“大哥!”天河扭頭一看來人,立刻樂的蹦了起來, “小三正在給我講……唔唔唔……”
雲天河話沒說完就被蘇三捂着嘴推到一邊,“我正在給小天講螞蟻搬家就表示要下雨了,哈,哈哈……”
“今天我有事要你陪,就讓天河去找君然他們玩吧!”或許是覺得突然出現把天河的玩伴帶走多少有些抱歉, 玄霄的語氣很溫和, 並且輕輕揉了揉天河的頭髮。
天河難得被玄霄如此對待, 開心得很, 哪還有什麼玩伴被帶走的失落, 樂樂呵呵就去找君然了。
從來如果玄霄或夙瑤有事都是派弟子前來召喚,這次卻是玄霄親自來找, 而且還找到如此偏僻的一個小角落來,蘇三有些摸不着頭腦,“是派裡的事麼?”
“不是,只是想找你陪我下山一趟。”天河走後玄霄又恢復到冷冷清清的表情,“……喝酒。”
“噢!”看到玄霄的表情蘇三很識趣的不再多問。
兩人走小路出了山門,看玄霄拿出羲和,蘇三又支吾起來,“那個……我沒帶劍出來,你帶我御劍好不好?”
“……過來,抓好我。”
一連幾天都在陰天,這日的清晨空氣更是溼漉漉的,天空是渾濁的暗黃。兩人御劍行出不久沉悶的天空就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見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玄霄便念動口訣,落在一個小鎮外面,兩人快步走進小鎮上唯一的一家酒館。店裡的夥計很殷勤的上前招呼,雖是雨天,店裡卻仍有不少人在喝酒,或許正是因爲陰鬱的雨天更容易讓人感懷嘆息,纔會有如此多的人冒雨出門來買醉。
玄霄不計較飯菜,只要了店裡最好的酒,蘇三猛然想起上一次陪這位爺喝酒的情況,雖然這次的酒館比上次的小很多,但再小的酒館,吃飯總歸是要錢的,蘇三想着不禁擔憂起來。
“我有帶銀兩,你儘管點些想吃的菜。”玄霄似乎並未擡眼看過蘇三,卻清清楚楚的知曉了她的心事。
同樣的,儘管從今早見面開始,玄霄就面無表情,話也不多,一如他平日的模樣,甚至比平日更溫和的對待天河,蘇三還是看得出他心情並不好,或者說是很糟糕。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店裡客人並不少,卻沒有一個高聲講話,大家似乎是不約而同的壓下嗓門,低低的話語聲混雜在一起讓這個雨天更加的沉悶。蘇三透過窗口望了望天,依然是灰濛濛的一片。路上的行人與這雨天的陰沉毫不相干一般,急匆匆的趕路,但在那一站一停之間從傘後露出的臉,卻是寫着一樣的愁腸百結。
蘇三喜歡雨,所以並沒有融入這樣沉悶的氣氛,但如果面對面坐着的人沉默不語,她也就只好自得其樂了。
“有位法號誌南的和尚在詩裡寫道‘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要我說這沾衣欲溼的卻是最容易把人淋溼的,因爲不覺得什麼,所以都懶得打傘,但當你感覺到時衣服也就已經溼了。”蘇三從窗口伸手出去接那牛毛細雨,因爲對面的人只顧喝酒很少說話,所以她這一席話說的更像自言自語。
“你,在禁地時經常哼的那個曲子很好聽。”把蘇三晾了半天后玄霄終於開口。
“禁地時哼的?”蘇三時常會哼歌來解悶,玄霄這樣一說她竟一時想不起自己哼的最多的是哪一首,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哼出一個小調。
‘孤夜無伴守燈下 清風對面吹
十七八歲未出嫁 遇到少年家
果然標緻面肉白誰家人子弟
想要問伊驚歹勢心內彈琵琶……’
淡淡的歌聲漸漸混入淅淅瀝瀝的雨聲當中……
蘇三酒量不大,喝了幾盅感覺有些暈便停下不再喝,玄霄獨自把酒喝淨才起身付賬。此時雨已經住了,天空漸漸放晴,兩人信馬由繮,玄霄沒說要回瓊華,蘇三便什麼也不問的跟在一旁。
從鎮子行出不遠就是農田,正值早春三月,鶯飛草長,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嫩生生的綠。田間有農婦在做農活,挽起衣袖露出小臂,大聲的說笑着。三三兩兩的小童在田間野地裡玩耍,不知誰家的黃狗也跟在後面撒歡的來回跑。剛剛的一場雨帶走幾天來的陰沉,空氣清凌凌的,帶着草香撫面而來。蘇三看中了誰家孩童正在放的風箏,用一包買給天河的點心把那風箏換到了手。
玄霄在一旁看着,看着蘇三一個人跑的滿頭大汗才把風箏晃晃悠悠放上天,卻怎麼也不如之前那孩子放的高。
蘇三看了看本來就不高還晃悠着想往下掉的風箏,又看了看玄霄,一臉的沮喪。
“笨,你要這樣扯住線他纔會飛得高。”蘇三看到別人放得很高才軟磨硬泡非要換人家的風箏的,但東西到手之後卻做不到像看到的那樣,免不了就泄氣了,正猶豫着要不要收線時握線的手被人輕輕抓住……
蘇三看着風箏越飛越高開心的很,正要開口誇讚,剛剛輕輕握着的手卻越抓越緊,緊緊地,一動不動的停在了半空。蘇三跟着定在了原處,剛剛高飛的風箏眼看就要打着跟頭往下掉,那雙手才無聲無息的放開,等她手忙腳亂的收回風箏再回頭時,那人已遠遠的走開。
早開的野花開遍了整個山坡,黃的,白的,粉的,或零零星星,或成團成簇,隨意盛放着。玄霄望着蘇三一手舉着風箏踢踏着草葉,另一隻手抓着束野花,遠遠的跟在後面,不即不離,偶爾四目相對,看到的總是她最燦爛的笑,玄霄並沒有意識到那一刻自己眼裡只有那人。
天色漸晚,兩人御劍回瓊華,玄霄感覺得到背後那人緊緊的抓着自己的衣服,卻十分注意的與自己保持距離,很細微的動作,很小心的不去貼近自己,不去觸碰自己,一絲莫名的不快涌上心間……
回到弟子房時蘇三手裡還握着那束野花,玄霄看着她找來瓷瓶,灌滿泉水,又把花一支一支插好,直到滿意的拍拍手才咧嘴衝自己笑。
“好看吧!這風箏留在你這裡也沒用,我拿去給天河玩。”
蘇三說完轉身要離開,剛走到門口卻被硬生生拽了回去,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玄霄抓住兩隻手按在牆上。
玄霄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做,但看着那人就要離開時的心情卻清清楚楚的印在心裡,即便自己不肯承認也印在了心裡。
蘇三剛要開口,只一愣神,玄霄的雙脣已經覆上,緊緊地,重重的逼迫得蘇三幾乎無法呼吸。
“別走!”
劇烈跳動的心臟一下子冷了下來,這句話那麼的熟悉,卻不曾是說給自己聽。
“不要再繼續了……”耳邊響起的平淡的語氣沒有掙扎,沒有怨懟,讓玄霄無法不停下動作。“不要再把我當做那個人的替代品了,我不是她,當你清醒過來發現這個事實時,最痛苦的人還是你。”
看着那人垂下頭,緊緊地貼着牆,不靠近自己,玄霄心中突然狂躁到不行,“…………你……不是一直都想代替她麼?這麼長時間以來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就是想代替她麼?說什麼痛苦的是我,不過是說來好聽,我絲毫不會痛苦,因爲我一直都只是把你當做替代品而已。而你,即便對我百依百順,隨叫隨到,我的心裡卻依然想着別人,從沒把你放在眼裡你一定恨不能那個人在我記憶裡徹底消失纔好吧?”
玄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卻無法控制的把話說完才停下看着那人仰着臉,望着自己,似乎不肯相信她所聽到的話,直到最終清醒自己聽到的都是真的,才浮出一絲苦笑,滿滿的都是無奈。
“……你是這樣想的?”
蘇三拿着風箏轉身離開後,玄霄才緩緩坐下,就那麼一直坐着,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