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澗。
重光出神的望着蓮花池的一池碧水, “青陽,這蓮花池有多深你可知道?”
青陽因爲蘇三的事正愁眉不展,這會兒見重光又優哉遊哉的賞起風景來, 更是着急上火, “知道這池子有多深能救得了蘇姑娘麼?我就知道這池水很深很深, 你還是趕緊想辦法救蘇姑娘吧, 不然你在這裡賞花賞水的機會可就不多了。”
“我想到辦法了。”
“你有辦法救蘇姑娘了?”
“我有辦法救清風澗了。”
“……”
“萬一, 我是說萬一,那小丫頭要是撐不過來,咱們把她的屍身捆上大石頭, 往這池子裡一沉,等夙瑤、玄霄他們來問便說她失蹤了, 想必是又叛逃了, 這樣一來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如何?”
“……”
冥界外圍。
“簡單來說,你是想回人間還是去地府呢?”
蘇三暗道小鬼一個‘簡單來說’還真是簡略了很多事情, 小孩突然問這種問題雖然有些沒頭沒腦,但蘇三還是回答得不假思索,“當然是人間!能回人間當然是回去最好嘍,難道還會有人想去地府麼?”
小孩沒做聲,而是在袖子裡摸出一枚小小的印章在蘇三的手背上按了一下, “下一次, 會有引魂使去接你。”
“唔。”蘇三看着被印上的的奇怪花紋漸漸隱入肌膚, 有種莫名的感覺涌遍全身, “那我現在是已經死了呢, 還是沒死呢?”
“死了。”小孩的回答依舊言簡意賅,似乎多說一個字都嫌麻煩。
“……那……”蘇三晃了晃被印上花紋的手, “你不想解釋一下我在這裡是怎麼回事,以及這個是怎麼回事麼?”
“閉上眼睛,想着你來這裡之前所在的地方就可以回人間了。”小孩面無表情說道,並未理會蘇三的問題,說完就倚着大石頭繼續看他的日落去了。
蘇三被晾得有點愣,一動沒動的呆呆的看着小孩的背影半晌纔回過神來。來這所謂的冥界也有十數天了,每時每刻蘇三都在思念着另一個世界,思念那些也同樣會思念着她的人們,很顯然,她離開的很不是時候,沒有了望舒宿主,不知道瓊華上下是開心的人多一些還是失望的人多一些,不用再磨刀霍霍準備與妖界一戰,同時也破滅了飛昇的美夢,這是她一直想要阻止的,卻未曾想過會以這種方式來終止。那幾個人,每一個都讓人擔心,她想像的出他們得知消息後的悲痛,也恨自己對此無能爲力。每時每刻她都期盼着能馬上回到那些人身邊,而現在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夢想成真,原來激盪在心中的情緒卻不知爲何一下子都平靜了下來。
“我還活着時經常在山頂看日落,那時候身邊總是有人陪着,有時候是一個人,有時候是很多人,所以我纔會爬上這山頂,本以爲這裡的日落會讓我覺得離他們近一些,可事實卻是我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地意識到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謝謝你,讓我能再見到他們。”
見小孩對自己的話沒有反應,蘇三不再多說,兩個人靜靜地坐着,看天邊的雲彩變幻着形狀,這裡的所有景色似乎都帶着股蕭瑟,看久了會讓人有種悲愴的感覺,蘇三覺得幾天來自己已經夠悲傷的了,便扭過頭看那小孩,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有着縱是神仙也會羨慕的容貌,出現在這冥界,而自己的一條命又如此輕巧的被他救下,這一切都昭示着這少年的不凡來歷,但此刻最讓蘇三好奇的卻是這少年始終冰冷的表情,這讓她不由得想起在她身邊的某人,大惡魔十四五歲的時候是不是也已經是冰塊臉了呢,蘇三馬上便在心裡給出了肯定答案,並加以想象,小野人那會兒應該正在山花爛漫中追逐野豬吧,蘇三眼前浮現出一個小云天河追逐着小野豬的畫面……
“你笑出聲了。”
“啊?……”蘇三收住笑容,她認爲自己在默想,想到好笑之處也是在默笑,卻未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樂不可支了,而最要命的是她笑時正衝着那少年,這不免有些尷尬,“那個,我並不是在笑你……”
“無妨。”
小孩又是隻說了兩個字,這讓蘇三多少有些失望,“剛剛,我在想,像你這樣年紀的小孩應該多說說笑笑,不然會給人一種很沉重的感覺。”
“…………你出現在冥界外圍的原因之一是你死了,而生死簿上卻沒有你的名字,不過即使這樣你也應該只會變成孤魂,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所以或許是偶然,也或許其中還有別的原因。你幾天來之所以沒有碰到過任何鬼吏或魂魄是因爲一般孤魂野鬼到了這裡會變得魂魄無法聚攏,最終魂飛魄散,而鬼吏都各司其職,很少會來這種地方,你也是孤魂,你沒有魂飛魄散是因爲你的劍在保護你,你看不到你的劍,因爲它在你體內,或是說你與你的劍的靈體已合二爲一。而我之所以放你回人間是因爲生死簿上沒有你的名字,也就是說你可以現在死,也可以現在不死,若我不放你走便要帶你回地府,但我暫時還不想回地府,帶着你又會很麻煩,所以我讓你自己選,而且我知道你肯定會選擇繼續活着,因爲你不想還沒成過親就死掉。我不笑,因爲我心情很不好,你看不到我笑是因爲你出現的太不是時候。現在,我只想安靜的看我的日落。這樣的回答你滿意嗎?”小孩一氣呵成的說完,然後目不轉睛的盯着蘇三。
“…………哈,哈哈,”蘇三頗爲尷尬的使勁撓頭,“那個……要回人間只要閉上眼想就可以了是嗎?”
清風澗。
‘小鬼,當真是不友好哇,不過是勸他開朗些,居然把我心裡想的那點事看得一清二楚’,蘇三嘀咕着坐起身來,這一次,是在她所熟悉的那間草屋醒來,有紫藤花的香味,蘇三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兩世爲人,便是一縷花香也變得彌足珍貴。或許靈魂出竅的時間終歸是長了點,正要下牀活動筋骨,蘇三才發覺自己渾身肌肉痠痛,胸口也一陣憋悶,像憋了一口氣,急欲一吐爲快,緊接着一陣咕嚕嚕的腸鳴提醒着她失去數天的飢餓感已經回來了,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蘇三暗自抱怨着這些修仙之人未免太過清心寡慾,屋裡除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再沒別的東西。既然餓了就得找東西吃,蘇三拿過望舒當柺棍,強忍眩暈,晃晃悠悠站起身來,在屋裡走了兩步蘇三突然覺得一陣好笑,原本自己雖不能再用仙術,但至少生活還能自理,千方百計拿到水靈珠還以爲這下妥了,哪成想先是把小命搭了進去,天可憐見撿了小命回來,卻是走路都走不穩當,絕世名劍在自己手裡只能當柺棍用,若被夙瑤看到這情景肯定氣到嘴歪。蘇三端詳着手中的望舒,覺得自己實在有負於望舒宿主之名,在冥界,那小孩說是因爲有望舒自己纔沒有魂飛魄散,如此說來還要好好感謝它,正想着望舒原本黯淡的光芒閃爍起來,一絲寒意由劍柄傳來,蘇三的腦袋也隨之一陣清醒。‘咦……,莫非……’,蘇三心念一動,緊接着,望舒的光芒驟強,極寒之氣瞬間凍結了草屋,而蘇三不單沒有像之前那樣痛不欲生反而周身一陣舒暢。‘水靈珠果然是好物啊!’蘇三心中讚歎不已,與此同時下意識的做了個劈砍的動作……
清風澗,紫藤花架下。
石桌上一壺清茶已經毫無熱氣,石桌旁圍坐的人個個都陰沉着臉,氣氛沉悶的像一灘死水。
‘嗡…………嗡……’一聲嗡鳴如蜻蜓點水,在空氣中盪開層層波紋,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這聲音的源頭……羲和。
繼而,一聲轟鳴,衆人身後的草屋已然塌了一半,一團灰濛濛的塵霧涌起,又漸漸散開,塵霧中,站着一臉無辜的蘇三。
“哈,那個……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聽見,我回避,我回避……”
地府。
“破曉,你今天又做了什麼好事?”
“奧,小默今天回來的蠻早嘛。”
“回答我的問題。”
“這次可不關我的事,是那頭牛非要挑釁安居,場面十分火爆,還險些誤傷到我。”
“然後你就用生死簿擋了一下,結果生死簿就被燒了幾頁?”
“你怎麼都知道?”
“你們又不是頭一回幹出這種事了。”
“不過缺的我都補上了,不信你看。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的,據我所知你一整天都不在地府。”
“我今天在冥界最外圍遇到了一個孤魂,而且,生死簿中沒有她的名字。”
“哦……難怪,那個孤魂呢?”
“我讓她回人間了,帶着會很麻煩。……咦?這裡面沒有她的名字,你確定你都補齊了?”
“那還用說,哪次生死簿缺頁少頁不是我補齊的?”
“那我今天遇到的那人是怎麼回事?”
“管她的,反正她已經回人間了不是麼。”
“那她的生死簿我該怎麼寫?”
“編一個。”
“……你經常這樣做麼?”
“當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