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五十五、清風澗-蘇三

清風澗。

吸納了水靈珠靈力後的蘇三沉沉睡着, 青陽守在一旁每過片刻便爲其把脈,重光則因消耗了大量的法力有些體力不支在隔壁的房間休息。水靈珠集天地間靈氣而成,以凡人之軀接納如此巨大的靈力是件十分危險的事, 更何況蘇三現下的狀況並不好, 重光與青陽二人雖竭盡所能, 卻仍沒有十足的把握。

青陽扭頭看了看窗外, 紫藤花是不變的盛放, 蓮池中的小荷在風中搖曳着還顯稚嫩的身姿,清風澗的一草一木都與生俱來的帶着遠離喧囂的悠然,當初他與重光歸隱此地也是一心要遠離世間的紛亂, 然而從玄霄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那時起,青陽很清楚他們的歸隱已經名存實亡, 抑或是, 從最初時開始就沒有過什麼歸隱。蘇三依然沉睡着, 放在她身旁的望舒發出很淡的熒光,彷彿與它的宿主一同沉睡着。望舒與水靈珠都是夙瑤親手交到青陽手中的, 水靈珠乃是瓊華鎮派之寶,夙瑤能將其拱手相讓可見她對飛昇之執迷,接下來要發生的無論是一場劫難,還是一件盛事都已在所難免。青陽很清楚,原本, 這應與他和重光二人再無關係的, 只是, 瓊華飛昇, 這件事總要有一個結果, 也早晚都會有,即便這一次蘇三逃掉了, 數年或是數百年之後還是會有望舒的宿主出現,到那時或許羲和的宿主已不再是玄霄,瓊華的掌門亦非夙瑤,但人的心不會變,總會有人繼續這樣的嘗試;這應與他們再無關係的,只是,他們動了私心,他們不想看到玄霄再度發狂的模樣,於是他們接受了蘇三的請求。

‘玄霄需要的是一個結果,……我所認識的玄霄豈是因區區一個仙位折腰之人。’猛然間青陽想起蘇三所說過的話,悵然若失,自從前次飛昇失敗,玄霄被陽炎噬心,狂性大發,打傷本派弟子後更被冰封于禁地,一晃十九年過去,記得玄霄的人已變得只會擔憂他會不會再次發狂,只當他一心飛昇成仙,還有幾人記得曾經的那個少年,飛昇,師父之命;放棄,至愛之言,他最在乎的人把他推到一個難以抉擇的境地。天賦異稟又如何?縱是百年難遇的資質也無法解決世間所有的問題,玄霄的今日,有幾分是爲了他自己,又有幾個人看到了他的苦楚。所有人都離他而去,單是十九年的孤寂已足夠讓人發狂,何況他所承受的並不只是綿長的孤寂,或許,真如蘇三所說,他需要一個結果,一個能解開他心結的結果……

劍舞坪,高級弟子房。

玄霄端詳着面前的羲和,一柄赤紅色的長劍,炙人的紅,在所有人都轉身而去之後唯一留在他身邊的就是這把劍。被困冰中時玄霄不止一次的想過到底是唯一不會背叛自己的只有這把劍,還是因爲有了這把劍那些自己所在乎的人才會一個個離去。現在玄霄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這個問題,有個人說過永遠不會背叛自己,以望舒宿主之名,想到這玄霄突然胸口有些悶,飛昇,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經被這一件事佔滿了,很快,這件事就會有個結果,在那之後呢……

窗外,遠遠的雲天河端了一盤水靈靈的葡萄走了過來,玄霄望着雲天河興沖沖的樣子依稀看到了雲天青的影子,與初下青鸞峰時的小野人相比,現在的雲天河依然單純,卻不再懵懂。這個人是否也會最終離自己而去,甚至拔刀相向呢……

另一間高級弟子房。

慕容紫英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封用十分鮮亮的桃紅色緞帶紮起的信箋……

清風澗。

青陽終歸上了年紀,一個人呆坐在屋裡又難免會無聊,不知不覺竟坐着打了個小盹,等他猛的醒過來時本以爲一切如故,沒成想摸了一下蘇三的手腕,竟沒摸到脈搏,青陽有點冒汗,當他把蘇三手腕兒抓出紅手印子還是沒感覺到脈搏時這個白鬍子老頭真的慌了。青陽一陣龍捲風似得衝到重光屋裡,沒等重光醒過神兒來就把他拖到了蘇三牀前。

“怎樣?”青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死死盯着重光的表情,期望着能從中看出些希望。

重光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望舒,不是青陽大驚小怪,蘇三的確失去了脈搏,但奇怪的是她身旁的望舒卻仍散發着微光,很淡卻一直都在。“……我以前也沒遇到過這種狀況,她本人的情況很不樂觀,但望舒的光芒卻還在,雖然很弱卻沒有變暗的跡象……”

“那……我們能做點什麼呢?”

“等。”

“……”

蘇三揉揉眼睛坐了起來,一陣冷風吹過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這裡是……”

蘇三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爲在她環顧四周之後發現她眼所能見的範圍內不存在能跟她對話的生物。這是一個對於蘇三來說十分陌生的環境,有一望無際的天與地,有慘白的日頭,有嶙峋的怪石,卻沒有活着的東西,沒有花,沒有草,也沒有鳥叫蟲鳴,太陽雖掛在天上,空氣卻還是透着陰冷。

“有沒有人在?這是什麼地方?”蘇三竭盡全力的大喊了一聲,雖沒抱什麼希望卻還是這麼做了。空蕩蕩的天地吞沒了她的聲音,沒有人應。蘇三很是迷惑,她應該在清風澗纔對,拋開重光不說,以青陽的脾氣如果自己沒有醒來的話他肯定不會輕易離開太遠,蘇三心裡嘀咕着張望着四周,對自己的處境完全摸不着頭腦,雖然,有一種可能,她潛意識中想到了,只是那樣的事實她還不願承認。

漫無目的的遊蕩了幾天後,蘇三很欣慰的看到這個地方除了一望無際的沙石地還是有花有草存在的,只是花草跟這個地方是一樣陰冷的色調。見到了有生命的東西讓蘇三安心不少,只是依然沒有能跟她交流的,而且三天來她一點都沒有覺察到餓意,也沒有喝一滴水,隱約中蘇三漸漸承認了自己或許已經不在人世的事實,只是即便是承認了事實也總要找件事做纔對,眼下她能做的事就是遊蕩。

在不知道幾度日升日落之後蘇三爬上了一座可以用高聳入雲來形容的山峰,並沒有任何意義,因爲此時任何事都失去了意義,既然沒有意義那做什麼都一樣了,蘇三在心裡輕笑了一下,便決意要爬到這座山的最頂峰,而當蘇三爬上山頂穿過樹林,眼前豁然開朗時,數天來所做的事情一瞬間變得意義非凡,因爲這眼前的景色,日落的景色,華美而壯麗,一如曾在瓊華的斷壁懸崖看過的日落,不同的畫面,一樣的壯觀,同樣的日落,不同的卻是當日陪在自己身邊的那些人現在已陰陽相隔。動用水靈珠會有性命之憂,這種事蘇三不是沒有想過,但若不如此,以她當下的情況來應對即將到來的一切根本更加兇險,而且只會是白白送死,權衡之下蘇三才捨命一搏,雖然想過會有這種結局,當真的要面對時卻還是不知所措。數日來蘇三極力不去想自己是否已經死了,然而一路走來的景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這裡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世界,而此刻,她站在山頂看着這日落,看着這陽世絕不會有的另一種日落再也無法抑制,落日的餘暉裡,蘇三放聲大哭!

“好好的心情,被你這鬼哭神嚎的全攪了。”

如果在別人面前流淚,無論是誰面前,總歸會有所抑制,而在這完全死氣沉沉的地方根本不會有外人,所以蘇三哭的很投入,也很歇斯底里,所以,當她聽到有人說話時先是嚇了一跳,哭聲啞然而止,緊接着便在幾秒鐘內擦乾臉上的淚。這時她才發現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坐着一個人,原本他的身形是完全被大石擋住的,所以蘇三沒注意到他的存在,此刻應是聽到蘇三的哭聲才從大石後面走出了,一個小男孩,一個所有人看到都會一瞬間被其美貌吸引住的小男孩,蘇三一腔悲憤的原因由剛纔對生的眷戀剎那間變成了對眼前這小孩的相見恨早。

‘這孩子再過幾年不可限量吶,我怎麼掛的這麼不是時候,再晚幾年就好了……’蘇三甚至沒來得及變換一下剛剛嚎啕大哭的姿勢,跪坐在地上愣神,心中怨嘆着自己控美男卻從來不控正太。

“你怎麼會在這裡?”小孩見蘇三隻是一味的傻瞪着自己便開口問道,嚴肅且冰冷的神情與他的年紀頗不相符。

“哦……,那我該在哪?”蘇三對於小孩的問題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反問回去。

“地府。”小孩的回答言簡意賅。

“那這是哪?”

“……這裡是冥界外圍,離地府很遠,很遠。”似乎真的是很遠,小孩不由得多說了一個‘很遠’來形容。

“……我醒來的地方比這裡還要荒涼,好像那裡除了天和地就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就溜達了溜達,然後就到這裡了。”雖然蘇三剛剛由自己以外的人的嘴裡確認自己已死的事實後心情非常沮喪,但還是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數天來的經歷。

“難道你沒有引魂使?”

“引魂使……是啥?我應該有一個麼?”蘇三渾身上下翻着衣兜,確認是否是自己忽略了什麼。

“……引魂使不是能從袖子裡翻出來的,不過即使沒有引魂使也很少有孤魂能到這種地方,把你的手給我。”小孩衝蘇三一伸手。

“爲什麼?”蘇三嘴裡問着已經把手放在那小孩的手上。

小孩只是碰了碰蘇三的手便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你的情況的確很奇怪,不過,簡單來說,你是想回人間還是去地府呢?”

“……”

清風澗。

“怎樣?”青陽再一次搓了搓手,望着重光。

“還得等。”重光一隻手搭在蘇三的手腕上,另一隻手卻已撐着下巴打起瞌睡來。

青陽大喘一口氣把鬍子都吹了起來,“你倒沉得住氣,要等到什麼時候?這小丫頭要是出點什麼事,不知道玄霄會怎樣。”

“還能怎樣?”重光撇撇嘴,“他還能把清風澗給燒了不成?”

“……”青陽沒吱聲,他眼前已經浮現出清風澗化爲一片火海的景象。

而重光似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收起無所謂的表情,低頭沉思了半晌才長呼一口氣,站起身來拍了拍青陽因緊張而略顯佝僂的肩膀,

“……咱們……可以搬家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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