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薔薇的手掌被自己的指甲摳得生疼,錐心的疼。
“有人說見過他,就在本地。”韓東戈轉眸看向窗外,淡淡道:“他可能早都知道你已經回國了,也知道你在我的手裡。”
得知父親還好好活着,對盛薔薇來說,絕對是一樁天大的喜訊。可韓東戈後面說的話,卻是晴天霹靂!
盛薔薇楞了半會,堪堪回神:“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
她不該相信他的。她甚至懷疑是不是韓東戈已經找到了父親,把他關在某處不見天日的牢房裡,派人嚴刑逼供!
韓東戈早料到她會這麼說,眉間慢慢攏上一層寒意。“你可以不相信。人有的時候,就是喜歡自欺欺人!”
盛薔薇聞言,心一揪一揪地疼,她狠狠瞪他一眼,逃跑似的離開了房間。
她真後悔,剛纔給他換藥的時候,沒能下手重一點,再重一點。
盛薔薇回到自己的房間,整整悶了一個上午都沒有出去。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吳媽上來敲門。
“姑娘,四太太正在等您呢。”
肖蓓鳳最不願意一個人吃飯,所以,她都要下去。若是不去,她就會折騰吳媽一直上來敲門。
“你看你,一到吃飯的時候就板着一張臉。”
肖蓓鳳見她臉色不對,吩咐丫鬟給她盛一碗湯。
盛薔薇不理睬她,只是低頭吃飯。
“小小年紀,心事還挺重!”肖蓓鳳拿着筷子,夾起油菜心,放入口中。“少帥回來了,你該高興纔對。”
盛薔薇手中一頓,突然吃不下去了。
她撂下筷子,站起身來,卻聽肖蓓鳳尖着嗓子道:“坐下!”
她鮮少這般疾言厲色。
盛薔薇擡眸看她:“我沒胃口。”
“沒胃口也要吃。”肖蓓鳳鳳眼眯起,神情異常嚴肅。“命是你自己的,身子也是你自己的。可這飯是我的,我給你做了,你就得給我吃乾淨了。”
盛薔薇並不想聽她的話,誰知,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個畫面。
就在十年前,就在這間餐廳裡。
六歲的她,因爲菜里加了自己最不喜歡的香菜,搖頭不肯吃飯,還扔掉了筷子。
沉默寡言的父親,生平第一次批評了她。
“不許浪費糧食!自己的飯菜,自己吃完,吃不完的話,哪兒都不許去!”
同樣的地方,幾乎相同的場景,可父親卻不見了。
盛薔薇靜默不動。
肖蓓鳳心裡莫名有點惱火。
這丫頭爲何就是不識好歹!偏要這麼倔!
“好,你不吃是不是!那就給我回樓上去,再也別下來吃飯!”
她今兒存心要打壓打壓的這丫頭的硬脾氣
。
盛薔薇沒有頂嘴,默默起身,回了二樓。
吳媽見肖蓓鳳氣呼呼的,忙勸道:“四太太,姑娘的性子是倔了點,可她心不壞……”
肖蓓鳳挑了一下眉,用餘光瞄她一眼:“我說她心眼壞了嗎?”
盛薔薇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早已心裡有數。
她面冷心熱,事事不肯順從,故作倔強,其實不過是在強裝堅強。她的心裡必定怕極了,也怨極了。
吳媽來敲門的時候,盛薔薇應也不應一聲。
她抱膝坐在牀上,眼眶一陣發酸發脹。
雙眸似有淚意,卻是哭不出來。
…
是夜。
韓東戈因爲口渴而悠悠轉醒,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他才恍然發現自己的牀邊,站着一個人。
有個黑影,立於他的身側,宛如雕塑,一動不動。
韓東戈一向警覺,哪怕是在睡着的時候。今兒他居然這麼遲鈍,多半是因爲藥物的關係。
就算是漆黑一片,韓東戈也知道來人是誰。他認得她身上的味道。
“你是來殺我的?”韓東戈偏過頭看她,淡淡發問。
盛薔薇不答,“啪”地一聲打開了牀頭的檯燈,明亮的光線,微微刺痛了他的眼睛。
韓東戈皺眉。
盛薔薇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眸子如墨玉一般烏黑深幽。
“我不會殺你,我只是想知道我父親在哪裡出現過?”
她的神情認真,語氣平板,毫無情緒。
韓東戈看她一眼,激她:“我不知道。”
盛薔薇目光一冷:“韓東戈,你真卑鄙!”
韓東戈幽幽看她一眼:“你真愚蠢。”
“你父親的下落,事關半噸黃金的藏匿地點。如你對我的不信任一樣,我都你們父女兩個,也毫無信任而言。”
盛薔薇的語氣稍有急促:“我對黃金沒有興趣,我只想要找回我的父親!”
“你要我相信你?”韓東戈不答反問。
盛薔薇的心微微一惻,神情是默認的意思。
韓東戈無聲的笑了。
盛薔薇一直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好不容易纔放棄了和他同歸於盡的想法。偏他現在又來激她,盛薔薇瞧他半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有什麼好笑的?”
韓東戈慢慢收起笑容:“盛薔薇,你對你父親的信任,超過了你的理智。不管你信不信,你父親的確在上海露過面。至於,他人在哪裡,我還不知道。此時此刻,你和我,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我們都想要找到真相。”
他無心拉攏她,只是不想她張牙舞爪地亂來,最後卻被自己的爪子所傷。
盛薔薇盯着他,足足有好幾分鐘沒有說話。
她可以找到成百上千個的理由,懷疑他。可是,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他的話是真話。
她的脣亦抿得緊緊的。
當你居然開始相信一個你所討厭的人的時候,那種感覺實在糟透了。
盛薔薇默默放下了右手上,一直攥着的剪刀。
韓東戈看着她,指了指桌上的水杯:“我口渴了。”
盛薔薇眼皮也不擡地站起身來,給他倒了一杯水,臉上卻還是沒有表情。
韓東戈無法坐起身子,又道:“餵我喝。”
盛薔薇瞪他,冷冷地說:“你自己不是有手嗎?”
韓東戈故意的,又重複了一遍:“餵我喝。”
盛薔薇只想杯中的水,直接潑在他的臉上,讓他喝個夠。
可是,視線無意間瞄到了他的胸口上微微滲出鮮血的紗布,她還是覺得算了。
她和韓東戈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不會欺負弱者。
盛薔薇把水杯遞到他的嘴邊,喂着他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紗布又滲血了,一會兒我幫你換一下。”她淡淡道。
“你知道聽話就好。”
盛薔薇冷冷道:“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爲怕你,而是我不會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人。”
韓東戈聞言挑挑眉:“弱小?”
“你現在受了傷,行動不便,你我並非勢均力敵。”
“我沒你想得那麼弱小,如果你想要試試的話,我隨時奉陪。”韓東戈回答得十分傲慢。
他就算躺在牀上,也有制服敵人的本事。她不用太好心了。
盛薔薇又瞪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說:“欺負別人,我沒興趣。”
她收回水杯,騰地一下站起身來。
盛薔薇取來酒精棉和紗布,還有止痛藥。
韓東戈半靠在牀頭,仍是面無表情地由着她照顧自己。
盛薔薇見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仍是神情平靜地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就像是錐子一樣,直直的,定定的戳在盛薔薇的臉上。
“我的臉有什麼可看的?”她的手輕輕按住傷口上的紗布,皺眉問道。
“可以止疼。”韓東戈想也不想就回答了她,聲音低迴而沉穩。
盛薔薇聞言一怔,避開他的眼。
韓東戈微微翹起嘴角,無聲地笑了一下。
“一想到,你巴不得親手殺掉我,我當然不會在乎這點小病小痛了。”
他又變換了一種語氣,傲慢的,輕浮的。
盛薔薇下意識地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顫抖不已,差點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她故作平靜地替他纏好紗布,跟着站起身來道:“止疼藥就在牀頭櫃上,你隨時都可以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