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白鳳蘭的小公寓時。窗口還開着一盞燈,燈的光芒有些溫柔。
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白天忙忙碌碌,走路都是連跑帶奔,好像什麼都是高高興興很有衝勁,和同事同學朋友什麼的有說有笑,十分熱鬧,但在夜深人靜醒來時,望着牆壁斑駁的房間,四周只有孤身一個人,就會有那麼一點……嗯,憂鬱。
憂鬱的女人最美,空靈的惺忪眼神,紅潤嘴角拉出略顯憂傷的弧度,林羽一眼就看見了窗口裡的白鳳蘭,像一朵在夜空中靜靜綻放的白玉蘭,她不會美得讓人無法接近,但香得最爲濃郁。
看着她,林羽連抽菸的動作都會很輕柔,多了一種被救贖的溫柔感覺,尤其在殺完人後。
鑰匙孔攪動。抹着溼漉漉的頭髮推門進去,手上塑料袋裡有隻大卸八塊的全聚德八珍鴨子,一萬美金一瓶的紅酒皇后拉菲,產自裡海的正宗魚子醬……順手牽羊的事情他做得駕輕就熟,如果喬思知道他在追蹤殺手之前,還會拐走這麼多東西,保管會瘋了。
一一獻寶似的放到餐桌上,撕了只鴨腿啃了兩口,含糊不清的道:“小鳳蘭,來吃夜宵。”
“吃你個大頭鬼。”白鳳蘭揉了揉眼睛,從這個傢伙從窗口裡跳進來後,她就這樣發呆到現在,要知道,她是在8層。
這傢伙這麼進來的?
難道說物業管理和保安晚上值班的都死了,沒看見這麼個大活人從外邊越窗進來。
想不通那就不想,白鳳蘭晃晃腦袋,在他對面坐下吃了塊鴨肉,覺得味道不同尋常,“你連這麼沒品的事情都做出來了?是參加哪等檔次的宴會,還敢打包回來?”
“節儉第一,我不是還想着你嗎。”林羽露了個無賴的嘴臉,“你好友喬思他爹生日,就叫上我了。”
“什麼?她爹生日都沒告訴我?”白鳳蘭頓時有些納悶,好一會卻釋然了,“喬思最不喜歡這些拘束,怕我去也和她那樣不自在。”
“怕你送禮不是,我是去白吃白喝的——”林羽不以爲恥。拿起杯子將紅酒開啓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喝了一氣,撇撇嘴道:“有骨子酸澀味,真難喝,喬思家不是很有錢嗎,這樣的東西都弄出來見客。”
“這又不是果汁。”林白鳳蘭無語。
“反正難喝,還不如二鍋頭。”林羽灌了一口白開水後,繼續向魚子醬進軍,味道還不錯,不過白鳳蘭笑完後,還是問出了思考半晚的問題,帶着小憂鬱道:“林羽,你會不會覺得我的家世太普通了?”
“這有什麼關係?我比你更普通。”林羽笑了笑,看着自信不足的女人道,“小鳳蘭絕對是最完美的女人之一了,今天去參加那啥宴會,那個大明星江慧兒都比不上你!”
“真的,江慧兒?你看見了江慧兒?怎麼不給我要張簽名?”白鳳蘭激動的差點噎着,但林羽的轉移大法失效了,又恢復了低落道:“可我怎麼覺得和陳董,周總他們一比。似乎什麼都及不上人家。”
林羽的神色也正經下來,神情嚴肅的道:“咱們都是平民老百姓,他們都是世家出生,肯定起點要比我們高,可你成一個一貧如洗的農村丫頭到現在白手起家的億萬富翁,比陳蘭影出生就是偌大一個陳家相比,成就並不低!”
“是嗎?我可怎麼不覺得?”白鳳蘭一下開心起來,有些欣慰道:“我記得爸是個超生游擊隊,家裡姊妹兄弟三四人,小時候就擠在六十平方米不到的房子裡吃喝拉撒,我受夠了,所以現在就買了這麼一套寬敞的房子,……不再租房住!”
房間裡很安靜,連咀嚼鴨腿的聲音都停下,林羽不自禁停了玩笑的心思,抓着她的手,很認真的說道:“好,我以後一定會買到很大很大的房子,到時候咱們住一套扔一套。”
“哪能那麼不節儉!”白鳳蘭嗔怪了一句,卻突然發現抓着自己小手的鹹豬手,但還是臉色微紅的裝作沒發現,“怎麼突然有空跑到這兒來?”
“沒什麼!”林羽不喜歡將未知的危險告訴眼前的女人,讓她擔心,只是露了個無恥的嘴臉道;“單純的想你,不可以?”
“真的?”白鳳蘭臉色紅紅的,忸怩道:“你這傢伙,你就哄我。”
“沒有一句是假話。”林羽少有的安靜,雙眼中有種讓人信賴的深沉:“就算我哄你,你也愛聽。”
“誰愛聽了!”白鳳蘭掩飾性的哼了聲。臉扭到了另一邊。
“好了,來吃點東西消消火,這麼貴的東西,咱們也不能浪費是不。”林羽咧嘴一笑,撕下鴨皮塞進了小嘴裡,眼裡露出一抹淫蕩入骨的寒意。
“不吃了,我先進去衝個澡。”白鳳蘭被這傢伙瞄得渾身不自在,身子倒微微熱了,扭身就往臥室裡逃。
等到第二天,林羽明白白鳳蘭的行程安排後,才覺得流風三郎的話並沒有什麼虛假成分,竟然是領着陳蘭影的旨意,去一個拆了重建的住宅區查看進度。
眼瞅着寶馬,奔馳等等形形色色的高級轎車從工地外開進,驚動整個工地的人都在看西洋鏡,最後是一輛公司裡專用的黑色加長林肯,華麗且低調。
工頭野狗似的竄過一連串的泥濘水坑,腰直塌塌的彎了一截,對着一箇中年男子鞠躬哈腰,那個笑容,跟被霜打了幾次的老菊花那樣鮮豔。
“那個美女我調戲過!”
林羽一大早通過臨時工招募處混進了這批工人裡,指指從林肯後邊下車的白玉蘭吹了一句,身形欣長的她換了件黑色絲綢長裙。黑絲柔滑如水,高挽着秀髮,遠遠望去說不出的端莊高雅。
“你他媽的在吹啥子?這可是我們老闆的頂頭上司,這一大塊的地兒拆遷完就是給她們的公司做辦公樓?你丫的調戲過?”一個工人噴着中午剛喝完的酒氣,大大的鄙視了通,“論咱們的本事,最多去隔壁那些廠子裡找個妹子談談戀愛,有需求了去髮廊裡解決。”
衆人一陣鬨笑,一個個都是粗人,流着哈喇子眼都紅了,伸長脖子瞄着下邊那一圈走出車。平日都是出入寫字樓的白領女員工,和這種馬達轟轟隆隆的工地來說,簡直是一個精緻優雅不可企及的世界。
最後有人無限憧憬的盯着一個引路的女秘書來了一句,“那樣高貴的小姐就不想了,就那小秘書的屁股,屁股那麼大,晃得人心慌慌的,給老子摸一把就夠本了。”
“……”林羽扔掉了錘子,將安全帽往額頭下遮了遮,那個在自己面前嬌羞嫵媚的女人正在一干建築部門的領導指引下往上邊走來,要是被人知道這美女就是自己的,估計他們的表情會很奇怪。
結果,老馬一個馬叉站到最下邊那塊水泥地上,那大嗓門就對着林羽這個混進來的臨時工吆喝起來,“小林,小林,快來看新鮮哪!”
林羽整貓着腰,打算回溜,自己這一去,該是尷尬成啥樣?
卻被另一個工人給一把就拉住了,這廝嘴一冽,一臉的羨慕,“媽的,這麼好的機會都不上,那可都是高素質女性,據說晚上幹那事兒還會練習說英語呢,不是嚇得軟了腳吧?”
“丟!”林羽鄙視了通,說英語?不就看了幾個西歐片子?知道躲不過了,重重拉低了安全帽,探過頭來應了聲。
但就是這一應聲,人羣裡那個明珠一般優雅從容的女人一個不防,差點摔倒。
“白助,你沒事吧?”金娜關心的攙扶了把。
“沒事!我們繼續。”白玉蘭語氣溫婉的搖頭,朝某個角度瞟了一眼,和旁邊陪同的公司高管談笑風生,一步步往上邊去,只是在登上二樓後。遠遠對老馬說了一句,“能找個熟悉地形的工友在前邊走嘛?”
“有有有,馬上就到!”工頭的腦袋差點就昏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啊,他這讀了小學六年級的腦袋竟然冒了句唐詩,而且還不是白日依山盡。
馬上有工人站出來充當引路人,不過這傢伙的熱心根本就是爲了和那羣穿着絲襪,蹬着高根些的女白領近距離呆一塊。
白玉蘭卻不知道林羽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起牀後鬼鬼祟祟的走了,這會兒竟然在做臨時工,陳氏的第二股東,竟然跑到這裡來拎磚頭?
“嘿嘿,我這叫微服私訪。”林羽背靠着斑駁牆壁,翹腿伸在被敲掉窗子的窗臺上,低頭點燃煙,就在擡頭的一剎那,一點刺眼的亮光在遠處的樓層閃入眼簾。
刺眼的亮光?
林羽噙在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溫和眼神轉爲冰冷,真的有槍手狙擊他?
手指在窗沿上一攀,縱身下跳,從三層的高度飛速下降,男人的身體跟猿猴從懸崖上跌落的身形一樣優美,偶爾在凸出的牆角磚縫上拍擊一掌,身形頓斯一緩,堪堪抵消重力的加速度作用,竟徐徐下降到了底端,雙腳一落地,頓時狸貓一樣奔行在荒草中。
八百米的距離外狙擊一個人難度有多大?
需要極端專業的精密槍械,在公開的信息中,只有駐阿富汗的英軍曾在1853的距離外狙殺過一個塔利班頭目,可以說,不比百米外裸視打掉一個蚊子來得輕鬆。
而在這樣的狙擊手下潛行,更加是一種艱難的事情。
而林羽在成功到達殺手潛伏的大樓後,嘴角不由扯出一縷笑意,在這樣一個經驗老道的狙擊手防範下,只花費了三分鐘,看來本能還沒有退化。
進入這棟建築物後,林羽全身高度戒備,開始選擇最佳掩體行動,狙擊手選擇這個地點作爲駐紮地點,事先肯定勘探過,至少選擇了十個後背聚集點,以及三條以上的逃生路線。
他現在唯一的納悶的是,就算白玉蘭的身份再特別,也沒必要有人去對付他吧,難道知道了和自己的關係?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就大踏步的走進了狙擊手所在的房間。
這種狹路相逢是個很突然的事情,對林羽來說,就跟平常時候下樓吃早餐那樣,一擡頭就發現了老鄰居。
他的指縫裡夾着煙,朝眼前這個神情陰冷的男子點點頭。
“你?”狙擊手的面目被一個黑色布罩罩着,只覺背脊突然發冷,自己的路線被人預先知道了!
林羽掏出煙點了根,吐了個煙霧,淡淡的解釋原因:“我們算同行!”
同行,是個多麼有趣的字眼。
同是狙擊手,還是同是殺手?
“日子很無聊,遇見同行就應該多聊聊,畢竟,誰也不知道等會兒還有聊天的機會。”林羽遞給他一支菸,真摯得像第一次跟女生告別那樣,道:“放下你的手槍,槍套上面還有個釦子,我可以保證,槍套才解開,你就死了。”
“你應該很有名。”狙擊手在面罩後的眼微微眨了下,扔掉那把手槍,空出一隻手接過了煙抽了只,用低沉的英文道:“我見的華國人裡最有趣的一個,這煙不錯,夠勁,夠嗆。”
“誰的煙抽完,就讓後抽完的人先進攻,怎麼樣?”林羽爽朗笑道,真像跟個老朋友那樣話家常,像是在彌補和那個殺手交手時,沒有抽根菸再動手的遺憾。
“這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狙擊手舔了舔嘴脣,兩人能聽見彼此的心跳,然後只剩吧嗒吧嗒抽菸的聲響,一時間煙霧繚繞,血脈都在急劇勃動。
“你先!”
林羽得意的笑了,對面的人影第一時間拋掉了手中笨重的超距離大狙,十三公斤的重量絕不適合在如此近的距離內使用。
一抹寒光一閃而沒,黑色指套中反握一把軍刀,貼着林羽的臉撩過,快,準,狠,不給人喘息的時間。
“好。”林羽讚了句,鬍子拉碴的嘴巴上叼上了第二根菸,順便避過了狙擊手摸出軍刀捅的十幾刀,手迅疾無比的從腰帶中摸過,一根釣魚絲粗細的鋼絲到了手中,咻咻一下細響,狙擊手悶哼一聲,軍刀突然脫手而飛,落在了林羽的手中。
只有出手一次的機會,別認爲真正的格殺高手還需要大斗三天三夜,那是武俠小說裡的套路,不是要對方的命。
“現在,我們應該坐下來談了,作爲遊戲的規則,我應該有隨意處決你的權力!”林羽淡淡道:“誰僱傭了你?”
“華國京城人,是在網上下的訂單。”殺手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
“你可以走了。”林羽嗤笑了下,一般人的印象中,每一個殺手都是緊閉牙關,寧願吞毒囊都不會說出僱主是誰的,這樣做的殺手智商未免太低,殺人的野獸還會講職業道德?跟老虎喜歡吃草差不多好笑,生存,女人,和錢,纔是這羣人追求的唯一規則。
“我能提個問題嗎?”狙擊手躊躇了下,“你的代號。”他不會愚蠢的問這個勝利者的名字,在某些地方,代號纔是唯一的特徵。
“NO1。”林羽笑了笑,轉身往下走去。
狙擊手望着這個人毫不設防的背影,手微微顫抖了下,終於鬆開了握着的另一支手槍,作爲這個職業的佼佼者,永遠不會只准備一支手槍,現在卻放棄了最後一次機會,而且多了份對強者發自心底的尊敬,微微低頭道:“天使之吻的013號槍手向您致敬。”
“這兒是天使禁止打獵區。”林羽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今天你能不死,只是想告訴你,殺手唯有聯合起來,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給你一次機會,但不會有第二次再跟我作對的機會。”
“謝謝!”狙擊手突然大聲在後邊道:“我也可以告訴您一件事,我的槍口只是第一道狙殺那位小姐的保障,如果我沒有成功,那位目標應該還會發生其他意外,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在她登上十四層之後。”
說完後,他縱身跳入了大樓內的通道里。
林羽飛快擡頭望了遠處一眼,白鳳蘭的人影已在十一層,下一秒他就開始拔腿狂奔,用同行的信譽保證,他放過的這個殺手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五分鐘後,林羽就到了第十一層,伸出腦袋發現白玉蘭已經踏上了第十四層,立刻埋頭往上飛奔。
而在前來視察的團體裡,一行人簇擁白玉蘭走到了目的地的最後一層,拆遷公司的老總拍着胸脯保證,“白特助,您放心,絕對用最安全,最科學的方法拆除,所有問題都有了解決方案,只等您簽署文件了。”
“呵呵,那就辛苦大家了。”白玉蘭腳步微移,往回轉了一步,看着那個帶路的工人,傻乎乎的眼神老往部門中的女職員身上瞄,和林羽的賊眉賊眼相比,沒有那份不羈,想着他的嘴臉,不由會心一笑,差點讓周圍的人看呆了。
就在一大羣人馬集中在一塊迴轉,一聲清脆的“啪嗒”在空曠的走廊中響起,好像是鋼筋斷裂的聲響,水泥板驟然塌方,白玉蘭整個人被水泥板翹起來的另一頭猛然甩了出去。
“白特助!”幾名工作人員焦急大喊,眼睜睜的看着白玉蘭跟斷線的風箏一般飄飄蕩蕩的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