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試圖嫩牛啃老草的行爲沒有得逞。謝姨拿起一張薄毛毯裹着身子,在客廳裡,就着一瓶上好的特供二鍋頭和幾個食品罐頭喝酒,這女人出身南方,卻有種北方大漢的豪氣,喝酒不用抿,直接仰脖子從嘴裡通通透透的溜下,等到在胃部燃燒開來,兩團紅雲便成羊脂白玉般的臉頰上騰起,染成胭脂玉色,添了三分媚樣。
林羽是少有能跟她眉頭不皺喝完一瓶六十五度燒酒後,再開始夾第一口菜咀嚼下肚的人,酒逢知己千杯少,這兩人喝酒,只需三碗就有斤半的量,當初有個混政工口的好漢素稱有五斤不倒之量,也在謝姨的鄙視下倒地不起,被那輪猛酒弄得胃出血。
一人拿起個牛肉罐頭,挑着裡邊的牛筋不緊不慢的咀嚼着,被林羽稱爲謝姨的女人將手中酒碗往地板上一擱,皺眉道:“你長大了。”
“?”林羽擡頭。見她的目光瞄向自己的上半身,才鬆了口氣,笑道:“謝姨怎麼突然這麼說?”
“剛纔我給你說那些,你竟然沒有反駁半點,這不是你的性格。”謝姨狠狠吐了口酒氣,拿過他的火機點燃一根菸叼到那片紅脣上,搖搖頭道:“你懂得珍重長輩和真正對你好的人了,前些年,老頭子們安排你在京城攀爬一段時間,就送到外地從基層做起,被你唾了一頭口水,剛纔我給你安排的這條道,你少有的沒有反對,臭小子,姨怎能不知道你的想法,到時候鬧出人命,一把匕首拿着要了葉瘦虎的命,再浪跡天涯,那將是一場慘劇,而我,似乎無能爲力去阻止。”
“姨,我沒有這麼兇狠的想法。”林羽苦笑一下,這女人跟妖精似的,說也好,保持沉默也好,自己的心思還是被她猜到了八分,咳嗽了下後才道:“趙心寒的老路。你覺得就一定能保險麼?謝姨你終究會離開香港的,沒可能在這樣重要的位置上任你一個人在這坐下去,下一任是誰?我的所作所爲在你眼中是正確的,換一個人呢?”
“我至少能夠控制我的下一任是誰。”謝姨有些深沉的道。
“這個世界上,反咬栽培自己的人一口的事情不要太多,我是黑暗中廝殺出來的,而姨你,見的黑暗面比我更多,就算你的下一任聽你的話,可人的一輩子,有多長?你能保證我一輩子麼?”林羽看着面前的女人,“這句話,我當初也問過那幾個老頭子,他們都快死了,繼承他們的餘蔭,那就永遠不可能超越,我不適合守成,即使集合三位老人的力量,我也沒法忍受之前韜光養晦的那幾十年,愛我的親人朋友,甚至路邊偶遇的一個人的方式有很多種。並不是你,或者你背後的人,那些老頭子規定的方式就是正確的。”
“我年紀小的時候,相信這個世界有真理,有不可推翻的權威,可以全盤去相信去照着大人們的指點去做,全然不會錯,我後來時時想問的是,這些教導我怎麼做的大人們,那些專家,那些道德楷模們,自己能夠做到他嘴裡說出來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麼?”
林羽抿了口酒,繼續道:“後來進入叛逆期,我就用我那點可憐的知識去懷疑這個世界的全部,從一個順從的極端走向另一個全然反叛的極端,事實證明我也是錯誤的,我現在明白了,清楚了,相信自己現在走的路不會正確,甚至不可能成功,但我會一直走下去,哪怕前方會沒有路,我也不允許任何人試圖干擾我的路線。”
謝姨自羊毛毯裡伸出一隻手,卻將脣上的煙拿下,眸子裡沒了那麼酒醉的迷離,認認真真的道:“你不打算去京城?”
“不,我會去。”林羽微笑道:“我最心愛的女人和女兒都在京城,我爲什麼不去?當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能夠放低身段用平等的身份和我談判的時候,我纔會回去,我並沒有欠你們什麼,我也沒有做過什麼危害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情,你這些年許多不能公開的任務都是我給你完成的,現在我一個可笑的不穩定因素就能讓葉廋虎拿着槍口對準我?”
“爲什麼總會低估我的實力?他不能出國,他的權力不是他的,他的兵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一個暴力機器上一顆比較大的螺絲釘,而我,雖然力量對比十分弱小,但在京城之內,這個國度內外,我都能要他的命,你明白麼?”林羽的聲音裡突然有了一種刻意壓抑下的暴怒情緒,似乎對着這片黑暗外邊,試圖掌控自己的那些人發出的一聲遲來已久的吶喊。
“當他能夠讓這部機器開動碾壓你的時候,你怎麼辦?”謝姨沒有動怒,聲音平靜得近乎刻板,但胸部的起伏證明她的內心並不那麼平靜。
林羽瞄着眼前的女人,“你才三十來歲,風華正茂,但你的身手在我眼中。已經退化了太多,或者說是我成長了太多,與幾年前見到你的驚豔和崇拜相比,我已經成長到了可以在你面前娓娓而談的境界,你脫下這身軍裝,將權力交還給繼任者的時候,你就沒有這份令人恐怖的勢力,而我自始至終都會這數百名以致更多的人追隨,並不會比你的高度遜色半分,什麼時候你能放下身爲姨的架子,用一種平等的。男人和女人的口吻和我聊天,我纔會給你看看我的世界,告訴你,我該怎麼辦。”
“如果我對你平等相待,你會告訴我到時候你會怎麼辦?”謝姨爭鋒相對的回過頭。
“如果你現在叫房子外邊的幾十名特工進來將我進行就地格殺,你也能看到。”林羽的聲音十分平穩,手裡的酒水甚至沒有半分晃動,當一個人還有一條命的時候,就是最大的財富,可以通過賭博去換取更大的機會,他看着這位母親的生前好友,年齡並不是她們互相理解的障礙,但這份感情加上自己和她之間那份知己感覺,並不能阻止謝姨想要殺掉自己的決心,就像殺手之間的尊敬,最好的方式就是送自己最尊敬的人送西天。
“我真得有些養虎爲患的覺悟。”謝姨驀然一笑,將手中杯子放下,轉動手指上的一顆指環,將那粒綠寶石轉動一下,暴雨如注的窗外多了一絲光亮,隨着那些潛伏人影的刻意暴露,林羽反而鬆了口氣,那種生死之間徘徊的感覺才消除了那麼一點。
“我更知道,你的人也在外邊。”謝姨端起酒,朝林羽微微示意,清脆一聲碗沿相撞聲響,那絲嫵媚酡紅裡含些冰冷,“我算是對你放心了,梟雄梟雄,就是能夠對着最親近的人,也能做好最壞的準備,今晚如果動手,咱們說不定都得忍受自己手下血流成河的事實。”
“也許,咱們還會成爲私人,這個世界本就無所謂誰卑鄙,誰高尚,如果趙心寒知道我僅用百分之二十的力量解決他。用了百分之八十的人防着我親愛的謝姨,估計會鬱悶得吐出血來吧。”
林羽放下酒碗,隨着這爲妖豔卻格外端莊冷麗的女人的手勢走到她身前,那雙沾過太多人命的手此刻只是充當了一名按摩師的職責,像很多年前在這間幾乎沒有變化過的屋子裡,替她揉捏着肩膀,順便透過下巴鎖骨下的領子,看着那一抹渾圓的圓球兒,卻不敢伸出手去觸碰那麼一下。
“這纔是大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謝姨閉着眼,緩緩道:“如果你不這樣做,我早就將你就地槍決了,心腸軟,不殺伐果斷,做不了真雄,與其去和葉廋虎這頭真正的老虎鬥,去給滿京城的紈絝取笑,不如我親手送你上路比較好。”
林羽苦笑,今晚上他似乎勝了,贏得了她的尊重,但這樣的選擇算不算反目成仇?或者是兩人進一步合作的開端?
這一切,都藏在謝姨飽滿乳房下的心臟裡,自己只能等地,耐心等待本就是一個殺手最優良的品質之一。
“陳家家的小女兒被你奪去第一夜了罷,去洗個乾乾淨淨,不留一絲香水味,姨准許和我睡一覺。”謝姨頓了頓,她的神情告訴林羽,這睡一覺絕非是他和陳薇那種顛鸞倒鳳的內容,謝姨在談正事的時候,即使身經百戰的種馬型男人,保管也能偃旗息鼓即使磕幾顆藍色小藥丸也解決不了。
那麼,這只是一個抵足夜談的契機。
洗得乾乾淨淨後。
“我是獨行者,不需要任何人安排我走的路,但我需要盟友。”林羽附在她耳邊,輕聲道。
“姨老了,沒辦法和你們年輕人一樣折騰。”
謝姨低垂着睫毛,坐在梳妝檯前,將那些簡單的首飾一件件的從身體各個部分取下來,林羽看到一個化身成上流名媛的特工重新還原成一個披髮倦怠的嫵媚女人,那絲濃濃的疲倦掩蓋了謝姨的眉間,笑着對林羽搖頭道:“我能被你埋伏在外邊的手下和你的決心勸說得不再安排你的道路,但並不代表着我會和你狼狽爲奸,在這個部門幹事,做一年好像過了十年,我累了。”
“我沒法給你抹掉的青春,也許我能給你一些強有力的支撐。”林羽終於明白了怎麼能讓這位姨不再用對付小輩的語氣和自己談話,那就是靠自己可以讓她表現虛弱一面的實力。
謝姨搖搖頭,將肉色絲襪自旗袍開叉出緩慢褪下,一直延伸到足尖嫣紅粉嫩的足趾處,一雙纖細玉腿就這樣伸在空中,然後扭頭望着林羽,露出一抹放縱式的笑容,“那你說,姨現在最需要你幫我什麼?”
林羽沒有思索超過一秒,轉身去門角里拿起一雙遠比高跟鞋要舒適的布拖鞋,托起那雙小巧玲瓏得近乎完美的小足,放進了布鞋裡。
這算是一個最兒戲的考驗,但知道謝姨根本不喜歡高跟鞋的,林羽明白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