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度假村,黎朔又累又困,周謹行把他扶到房間,給他倒了杯水,他休息了一會兒,就去洗了個澡,洗去一身的菸酒味兒,也洗去了不少渾噩。
洗完澡,他懶得吹頭髮,草草擦了擦,就倒在了牀上,實在太乏了,乏到幾乎什麼都沒有力氣思考,卻獨獨忘不了趙錦辛和那個ken的一個吻。
只不過是一個吻罷了,只不過是一個吻,值得他這樣嗎?
這好像跟值不值得也沒多大關係……
黎朔苦笑一聲,捲起被子包住了自己,閉上了眼睛,很快,睏乏就襲向了他的神經,他沉沉睡了過去。
迷糊中,有什麼溫暖的東西輕輕蓋在了黎朔的頭上,黎朔的眼皮顫了顫,卻難以睜開,他沉吟了一聲,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可腦袋上的微小壓力還是沒有消失,他終於醒了,微微睜開了眼睛。
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映入了眼簾,那眼神充滿無奈,還有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怎麼不吹乾頭髮,明天會頭疼的。”趙錦辛的手指穿梭在黎朔的發間,口氣是情人之間的溫柔責備。
黎朔蹙了蹙眉,花了好幾秒,才分清了夢境與現實,他難受地用力擠了一下眼睛,啞聲道:“你……你怎麼進來的?”他說着就想起來。
趙錦辛按住他,晃了晃手裡的吹風機:“我幫你把頭髮吹乾了再睡。”
黎朔推開他的手,加重了口氣:“你怎麼進來的?”
“崔總帶我進來的,怎麼,你擔心周謹行不讓我進?他算什麼東西,有什麼立場不讓我進。”趙錦辛感覺心臟到現在都還在怦怦亂跳,他一進別墅,就跑到了黎朔的房間,看到黎朔和周謹行並沒有睡在一起,才感覺扼着他心臟的那隻手鬆開了。
“他有什麼立場我不討論,但是你,沒有立場進我房間。”黎朔努力想作出冷硬的表情,可他實在太困,說出來的話只有濃濃的疲倦。
趙錦辛充耳不聞,“我幫你把頭髮吹乾,別生病了。”說着就打開了吹風機。
黎朔對趙錦辛虛僞的關懷只感到了無邊的憤怒,也許是他喝了太多酒,也許是這裡沒有外人,他不需要顧及修養和顏面,體內囤積的怒火瞬間爆炸一般宣泄了出來,他狠狠打開趙錦辛的手,狂吼一聲:“滾——”
吹風機狠狠摔在了地上,瞬間沒了動靜。
趙錦辛僵住了。
臥室內一片令人窒息地沉默。
摘下了“風度”的假面具,黎朔索性豁出去了,他一把揪住趙錦辛的衣領,用力推了一把,眼中一片猩紅,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分手了,分手了你他媽懂嗎?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你他媽懂嗎?!你假惺惺的裝什麼關心,你還指望我繼續脫光了給你艹?你能不能滾出我的世界?能不能要點臉,別再來招惹我!”
趙錦辛呆滯地看着黎朔,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黎朔,那麼地歇斯底里,那麼地憤怒和……傷心。彷彿遭遇了一記重擊,胸口傳來密實地悶痛,他突然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黎朔又推了趙錦辛一把,將他往門口推去:“滾,滾,滾!不要讓我再見到你!滾——”
趙錦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腳下跟生根了一般,任憑黎朔怎麼推,都沒有再後退一步,他鼻頭髮酸,聲音不可自抑地有些顫抖:“對不起……”
黎朔神情狼狽,一眨不眨地盯着趙錦辛的眼睛,寒聲道:“我不需要你道歉,我需要你消失。”
趙錦辛輕輕咬住了嘴脣,眼圈有些發紅,聲音微若蚊吶:“黎叔叔,別這樣對我……”
黎朔心臟劇痛,趙錦辛那略帶哀求的語氣,就像從前無數次在向他撒嬌,無數過去的畫面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飛掠而過,那些曾經美好的細節他竟然記得如此清晰,以至於信息量多到讓他頭痛欲裂。他強忍着此刻體會到的所有的痛,啞聲說:“你怎麼對我,我怎麼對你,無虧無欠,兩清了。”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說,“走。”
趙錦辛閉上了眼睛,費力地換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睛時,人跟着冷靜了下來,他鬆開了黎朔的手,卻輕輕撥了撥黎朔的頭髮:“聽我說最後幾句話,好嗎?”
黎朔沉默地看着他。
“我一點都不想傷害你,也從來沒像喜歡你一樣,喜歡過任何人。”趙錦辛的眼神渲染着濃郁地傷感,“可我不喜歡束縛,不喜歡承諾,我想象不出和一個人過一輩子是什麼樣子,一輩子太長了,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所以我回應不了你想要的那種感情……”
黎朔顫聲說:“夠了,走吧。”其實他早就知道了,只是從趙錦辛嘴裡說出來,格外地鮮血淋漓。趙錦辛太年輕,他在這樣的年紀時,也無法想象一輩子,可趙錦辛不該明知道他的感情卻肆意玩弄,他無法原諒這個人給予他的欺騙和羞辱。
“可我每天都在想你。”趙錦辛的眼神漸漸迷茫而無措,“每時每刻……爲什麼啊,爲什麼忘不掉啊?”
黎朔閉上眼睛,背過了身去,用動作無聲地拒絕。
“對不起,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趙錦辛看着黎朔的背影,一步步往後退,越退,越是覺得眼睛酸澀,心口突然撕裂一般地疼,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這種陌生的感受他生出一股難言地恐懼,好像黎朔的背影會吃人,他幾乎是逃也般離開了臥室。
黎朔在原地僵立了很久,才頹然地倒在了牀上,身體裡所有的力氣,好像都隨着趙錦辛的腳步聲被抽空了。
這樣就結束了吧,太好了,就此結束吧……
黎朔輕輕捂住了眼睛。
第二天,黎朔沒起來,倒不是真的有多難受,只是不想見人,所以以宿醉當藉口。
周謹行在門外停頓了片刻:“不好意思,是因爲我昨天沒有阻止趙總進來嗎?”
“不是。”黎朔啞着嗓子說,“我確實不舒服,抱歉,你們先去吧。”周謹行沒有任何理由爲了他和趙錦辛起衝突,昨天能堅持帶他回來已經很仗義了。
“好,我讓酒店給你送藥,好好休息。”
黎朔鬆了口氣,揉着酸脹的太陽穴,對着空蕩蕩的臥室,不知道該幹什麼。他想了想,給他媽打了個電話,他現在就想聽聽能讓他平靜的聲音。
一接電話,黎夫人就擔心地問:“兒子,你生病了嗎?”
“沒有,昨天飯局,有人抽菸,我嗓子被嗆到了。”
“哦,以後還是少參加飯局吧,咱們家又不缺錢,你想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出去散散心嘛。”
“不工作好無聊的。”黎朔笑笑,“再說我也休息得夠久了,該乾點什麼了。要是這個酒店的項目能談成,我就給咱們家留一間定製套房,你可以穿各種漂亮的裙子來海邊拍照。”
黎夫人高興得直樂:“那好呀,那裡氣候好,我也想去住兩個月……”
母子倆閒聊着一些家常,黎朔的心湖漸漸平靜了下去,他一邊聊,一邊在心底開導自己。他全家健康幸福,已是上天厚愛,不該爲了感情過於爲難自己,所有的悲痛都會過去,等過去就好了,過去就好了。
黎朔躲了兩天,才收拾好自己出來見人。雖然做不到意氣風發,好歹不至於太狼狽。
周謹行和崔總這些天一直周旋於各種組織之間,爲了拿到更低的徵地價和更高的政策扶持,他也不好意思繼續裝病,幫着層層打通關係,談判、推進,很快就忙了起來。
和周謹行接觸越深,黎朔越是發現這個人城府更深,表面上斯文紳士,對誰都彬彬有禮,可解決問題的方式多少有些陰,尤其是那些難解決的,雖然很奏效,而且也不犯法,但時常讓黎朔目瞪口呆。他做人做事都是力求光明磊落、無愧於心的,他從不覺得這是天真或單純,但也不強求別人跟他一樣。
崔總因爲家事,臨時離開了幾天,只剩下黎朔和周謹行時,倆人經常一起吃吃飯、喝喝酒,他們很有共同語言,表面上又都溫和禮讓,即便有什麼分歧,也從來是平心靜氣地溝通、解決,這種成熟又聰明的處世方式,讓他們對彼此都很欣賞,也逐漸從合夥人變成了朋友。
周謹行給黎朔看了所謂“太太”和孩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太太”分明是個男人,他五官周正,笑容很酷,長得不算多麼英俊,但有着一股子隨性的、大大咧咧的男人味兒,從gay的角度看,隔着屏幕都能嗅到一絲野性的荷爾蒙。
黎朔對周謹行的性向頗爲驚訝,畢竟周謹行是結過婚的,周謹行對此沒有多解釋,黎朔也不好問,他只能打從心底祝福。
自那日之後,一個月過去了,趙錦辛沒有出現,沒有消息。黎朔知道他們真的結束了,可他從沒有一刻感覺到輕鬆,也從沒有一天不去想趙錦辛,但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人徹底忘了。
他也跟周謹行一樣,希望有一天,他能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人,得到一生一世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