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回去的路上,因爲心神不寧,跟人追尾了,他開車這麼多年,只有別人剮蹭他的時候,他從未出過差錯。他意識到自己這個狀態開車不安全,把小陳叫了過來。
小陳賠完錢,坐進駕駛位,看着黎朔失魂落魄的樣子,嘆了口氣:“黎總,這段時間你要出門,叫司機來接吧,我看你狀態挺不好的。”
“嗯。”
“徐大銳的事,不行咱就報警吧,他這是勒索啊,您真沒必要這麼好心。”
“……啊?”
“徐大銳啊。”
黎朔反應了兩秒:“哦,算了,低調處理吧,事不過三,如果他還有下次,就只能報警了。”小陳並不知道徐大銳拿錄音威脅他的事,若是知道,可能比他還緊張。
小陳又重重嘆了口氣:“黎總,送您回家?”
“好。”
路上,黎朔終於從趙錦辛的事裡回了幾分魂,他問道:“你這兩天跟徐大銳聯繫了嗎?”
“他天天給我發短信、打電話要錢。”小陳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不值得同情。”
“嗯,穩住他。”黎朔疲倦地按了按眉心。
“黎總,您沒事兒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我沒事兒。”黎朔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腦海中不停地回想着在趙錦辛辦公室發生的一切。
其實他一點把握都沒有。之所以把資料扔散了,就是因爲裡面至少一半的東西是他根據既有信息僞造的,趙錦辛查一查就能戳破。果然如他所料,在那種情況下,趙錦辛不可能去辨別信息的真僞,他的目的達到了。
可他體會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如果當時邵羣不出現,面對哭着哀求的趙錦辛,他會怎麼做呢?他不知道,他想象不出來。
他只知道他不想看到趙錦辛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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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朔在家沉寂了幾天,不想出門,也不想見任何人,他想給溫小輝打電話解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覺得丟臉,無法啓齒。
最後,程盛成了這些天第一個和他通話的人,程盛要回美國了,找他吃頓飯,還要把常總和常總的弟弟都帶來,認識認識。
黎朔沒反對。照常總的積極性,早晚是要拉這個相親局的,程盛在,還能少一點尷尬,畢竟他現在一點主動社交的心情都沒有。
到了吃飯的地方,程盛一見他就埋怨:“怎麼不好好打扮打扮,黑眼圈這麼重,昨晚去哪兒浪了?”
黎朔苦笑:“有點忙。”
“他們快到了。”程盛用拳頭頂了頂黎朔的肩膀,“你打起精神來,要對得起我吹出去的牛啊。”
“你吹什麼了?”
“我吹你業界精英俊逸瀟灑紳士優雅器大活好,你看你頭髮都不弄一弄,不給我面子。”程盛不客氣地擺弄黎朔的頭髮。
黎朔拍開他的手:“我都說了,我現在真的沒心情開始一段感情,一會兒你別跟着起鬨啊。”
“幹嘛呀,別這麼頹廢好不好,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黎朔。”
黎朔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只是需要點時間,就能變回你認識的黎朔了。”
程盛定定看了他半晌,嘆了口氣:“好吧,但是,說真的,對不起誰,都不要對不起自己。”
黎朔笑笑:“好。”
這時,常文武領着一個人走進了餐廳。
黎朔扭頭一看,頓時對那個隔着老遠就面帶笑容的年輕男人心生好感。
“黎總,程盛。”常文武大笑着按了按倆人的肩膀,“不好意思遲到了啊。”
“沒事兒,我們也剛到。”黎朔說着就要起身。
“別起來,坐着吧。”常文武指指自己帶來的人,“來,介紹一下,這是我親弟弟,叫常文幼,在九中教化學。文幼,這是黎總,黎朔。”
常文幼微微一笑,那一口小白牙整齊如編貝,陽光又帥氣,“黎總過年好,程盛哥,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
黎朔笑着伸出手:“幸會。”
握手的時候,常文幼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黎朔,眸中帶着不加掩飾的好感,但和黎朔對視時,又明顯有些害羞,靦腆的笑帶起可愛的小酒窩。
常文武很能言善道,席間不着痕跡地誇自己的弟弟,又不失風趣幽默,程盛儘管答應了黎朔不起鬨,但也在一旁時不時地調侃兩句。好在黎朔遊刃有餘,氣氛並不尷尬,反而很和諧。
常文幼性格開朗,愛運動也愛看書,而且涉獵頗廣,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年輕人。換做以前,黎朔會很樂意跟他相處,可現在他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思。
吃完飯,他們交換了聯繫方式。
跟常家兩兄弟告別後,黎朔又跟程盛去酒吧坐了坐,給他踐行。
倆人這次沒去gay吧,就近挑了個清吧,只想聊聊天、喝喝酒。
程盛還在不死心地開導他,他很明白程盛的心情,作爲相識快20年的朋友,這確實是他最反常的一次,哪怕當初和韓飛葉分手,也遠不及現在痛苦。
倆人邊喝邊聊,不知不覺就深夜了。
“杯中酒吧。”黎朔舉起杯子,“你明天還要趕飛機,該回去休息了。”
程盛跟他碰了碰杯子:“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見面了,照顧好自己。”
“你也是。”
倆人仰頭對飲。
黎朔叫了個代駕,先把程盛送回了住處,又把自己送回了家。
停好車,黎朔緊了緊大衣,朝着自己家走去,一陣寒風吹過,他忍不住縮起了脖子。
這個時間、這個溫度,居然還有一對小情侶在遛狗,女孩子的手被男孩子抓着揣在自己兜裡,倆人有說有笑,似乎完全不懼嚴寒與黑暗。
黎朔淡淡一笑,埋頭快步走過。
在穿過小區公園時,黎朔隱約看到涼亭裡站着四五個男人,嘴裡吞雲吐霧,地上還有菸頭,不太像是小區裡的人。
當黎朔走近的時候,那些人似乎也發現了他,齊齊朝他看來。
黎朔心生警覺,放慢了腳步,他眯起眼睛,在黑暗中仔細打量那些人,隱約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難道是……
那幾人走了過來。
黎朔心裡一緊,那個光頭、一臉淤青、走路微坡的男人,正是多年不見的徐大銳!旁邊的幾個男人都面色不善,不像什麼好人。
黎朔頓住了腳步,手揣進兜裡,抓住了手機,他設置過緊急報警按鍵。
幾人走到了黎朔面前,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了黎朔一番。
其中一人歪嘴一笑:“黎總是吧,你好。”
黎朔點點頭:“怎麼稱呼?”
那人嘿嘿一笑:“叫我老刁就行。”他把徐大銳往前推了推,“這個兄弟,你認識吧。”
黎朔看着徐大銳,儘管已經知道徐大銳現在窮困潦倒,可當真見到的時候,心中還是感慨不已。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有着豪爽笑聲的大老闆,跟眼前這個形容憔悴、目光畏縮的老男人簡直判若兩人,徐大銳也不過五十出頭吧,看上去卻好像跟他爸差不多歲數了。
黎朔心裡對他是又可憐,又可恨。
黎朔淡淡地說:“徐哥,你怎麼找到我家的。”
徐大銳看了黎朔一眼,眼神相當複雜,又心虛、又慚愧、又怨恨,他緩緩地說:“跟蹤了陳助理。”
“目的呢?”
“……錢。”徐大銳機械地開口,整個人都像是開敗了的植物,沒有一點生氣。
“我說過,錢我會給你,只是需要一些時間。”黎朔看了看老刁,冷漠地說,“你帶了這麼多人來,是在挑釁我嗎。”
老刁咧嘴一笑:“黎總,別這麼說,您這樣的大老闆,我們哪兒敢挑釁啊,我們啊,就是想早點收回自己的錢。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對吧?”
“錢我會分五次還清,我一下子拿不出那麼多。”
“別逗了黎總,你那個事務所,一個月光辦公室租金就十幾萬吧,住這種地方,開那麼好的車,幾百萬都拿不出來?”
黎朔眯起眼睛,強調道:“130萬,還剩下130萬,我會分批還清,我拿不出那麼多錢,你們愛信不信。”
老刁笑了笑:“黎總,我們有利息的,不然借錢給別人幹什麼?搞慈善啊。現在利息已經漲到……唔,湊個整吧,600萬。”
黎朔冷冷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老刁比了個“六”的手勢:“600萬。你也看到了,一個人進了監獄再出來,會變成什麼樣,像黎總這樣的人,真的不適合那種地方,所以,我們會好好幫你保守秘密的。”
黎朔惡狠狠地瞪向徐大銳。
徐大銳目光閃躲着,他顫聲道:“你早點給我錢,就……就不會這樣了……他們要砍我的手,我沒辦法……”
老刁晃了晃手機,手機裡放出了徐大銳和黎朔的那段錄音,清清楚楚,在寂靜的小區裡格外地刺耳。
黎朔面無表情地看着老刁:“在這之前,你們是討債,還算佔理,現在開始,你們是敲詐勒索,膽子不小啊。”
“這怎麼能叫敲詐勒索呢?”老刁哈哈笑道,“我們就是討債。”他從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看清楚了,這是徐大銳跟我們籤的合同,連本帶利,600萬出頭,我還給你抹去了零頭呢。至於你和徐大銳之間的恩怨,就不管我們的事兒了,反正我們要錢找他,他要錢找你,要勒索,那也是他勒索你,我們,只要錢。”
黎朔寒聲道:“我只會給你130萬,多了一分都沒有。”
老刁冷笑道:“600萬,你已經付了30萬,還差570萬。我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把錢湊齊,否則,他嘛,身上有用的零件我都要切了賣了,你嘛……好自爲之。”
老刁拎起徐大銳的衣領:“走。”
黎朔握緊了拳頭,眼中迸射出洶涌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