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拉住趙錦辛的手,沉聲道:“錦辛,這事我自己……”
“這事你應該早告訴我。”趙錦辛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而不是我自己查出來。”
黎朔一驚,瞪大眼睛看着趙錦辛。
趙錦辛拍了拍他的手,轉身朝徐大銳走去。
徐大銳本就是虎背熊腰的體型,雖然人很憔悴,但依舊比趙錦辛大了一號。倆人相對而立,臉色蒼白的趙錦辛簡直被徐大銳襯得弱不禁風。
徐大銳看了黎朔一眼,一臉的倒黴相,他把文件遞給了過來。
趙錦辛伸出了手,卻沒有接合同,而是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以電光火石之勢一把扣住了徐大銳的手腕,小擒拿手狠狠地反手一擰,徐大銳的胳膊被別到了身後,一個超過一米九的漢子,痛叫着跪在了地上。
老刁一夥人紛紛掏出了刀子,防備地看着趙錦辛。
趙錦辛一手擰着徐大銳的胳膊,一腳踩住徐大銳的肩膀,輕聲道:“你就是徐大銳,是嗎?”
徐大銳叫着:“放、放開,放開!”
黎朔有些發懵地看着趙錦辛。
“憑良心說,你算不算恩將仇報?嗯?”趙錦辛往下壓了壓腳,徐大銳痛得臉都沒血色了。
徐大銳顫抖着說:“算、算,我、我沒辦法,我……”
“你沒辦法,就可以欺負我的人啊。”趙錦辛咳嗽了兩聲,“算了,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就饒了你吧。”他提着徐大銳的胳膊,長腿猛往下一踩,只聽“咔嚓”一聲……
“啊——”徐大銳發出淒厲地嚎叫,整條胳膊以詭異地方式扭曲着。
黎朔別過了臉去,神情複雜。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趙錦辛……趙錦辛還有多少面,是他想象不到的。
老刁一夥人面面相覷。
趙錦辛扔掉了徐大銳被擰斷的胳膊,從地上撿起了那份合同,朝老刁擡了擡下巴,“筆呢?”
老刁朝手下使了個眼色。
手下從懷裡掏出筆,卻不敢靠近趙錦辛,而是隔空扔了過來。
趙錦辛一把抓住筆,快速地簽了個名字,然後晃了晃那張紙,“我簽了,讓黎朔去取錢。”
“不。”老刁指指黎朔。對趙錦辛說,“他留下,你去取錢。”
趙錦辛眯起了眼睛:“我留下,他取錢。”
“不行,你去,他留下。”老刁陰森地說,“你別想耍花招。”
“啪”地一聲,那隻圓珠筆,在趙錦辛手指間被撅斷了,他踢了一腳在地上翻滾的徐大銳,然後冷冷地看着老刁,“你大概不知道什麼叫耍花招。我留下,放他走,否則免談。”
“我留下。”黎朔走了過來,“錦辛,你去取錢,他們要的是錢,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不可能。”趙錦辛斷然拒絕。
黎朔擡起頭,輕輕碰了碰趙錦辛的脖子,果然,熱還沒退……他止不住地心疼和內疚,他的事,他不想牽扯任何人,尤其是讓身邊的人涉險。他輕聲說:“錦辛,你會怕黑的。”
趙錦辛身體一頓,而後微微一笑:“黎叔叔在擔心我嗎?”
黎朔拍了拍他的肩膀,拿過了合同。
趙錦辛抓着他的胳膊,溫柔卻不容置喙道:“我說了,我留下。”他看着老刁,“你不放心,可以把我綁起來。”
“錦辛!”黎朔拔高了音量:“誰準你自作主張!”
趙錦辛朝黎朔眨巴了一下眼睛,轉身就要走。
黎朔一把將他拽了回來,並厲聲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
趙錦辛歪着脖子看了他兩秒,突然扒下了他的外套。
黎朔愣了愣,擡手反抗,沒想到正中下懷,趙錦辛兩手拽出他的袖子,帶着他的胳膊繞到身後,然後把袖子在背後打了個結,直接把人綁了起來。
“趙錦辛你瘋了!”黎朔奮力掙扎起來。
趙錦辛一把抱起黎朔,打開車門,把人塞了進去,然後快速地在那脣上親了一口,笑嘻嘻地說:“早就想把你綁起來了,下次玩兒這個,一定要在牀上。”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趙錦辛!”黎朔嘶聲吼道。他雙手被反綁,沒法開車門,就徒勞地用腦袋、用肩膀去撞車窗,撞得頭眼昏花,“趙錦辛——”
趙錦辛大搖大擺地朝老刁走去。
老刁眯起眼睛:“綁起來。”
手下指了指徐大銳:“刁哥,他怎麼辦?”
“帶上,還有用。”
兩個人戒備地靠近趙錦辛,用繩子把他綁了起來。
趙錦辛一直微笑看着黎朔,最後還朝他噘着嘴飛了個吻。
黎朔瞠目欲裂,眼圈頓時紅了。
老刁看了看錶,對黎朔道:“明天銀行九點開門,十二點之前,你帶着錢到指定地點,報警,你知道後果,何況你白紙黑字簽了合同。”
“他還在發燒!”黎朔惡狠狠地吼道,“你敢碰他一根手指頭,我讓你十倍奉還!”
老刁啐了一口吐沫,指着黎朔道:“十二點。”他把趙錦辛推上了麪包車,並迅速把車開走了。
黎朔在車內瘋狂掙扎,掙了半天,才把手臂從那粗糙的綁縛裡掙脫出來。他的手一重獲自由,就趕緊找出車載充電器,想給手機充電,可他雙手發抖,那小小的插口怎麼都插不進去。
他惱怒地狠狠捶着方向盤,一下又一下,伴隨着不甘的低吼,捶得整輛車都在跟着顫抖。
最後,他無力地趴在了方向盤上,小聲叫道:“錦辛……”
該死,都他媽該死。原來做錯一件事,需要這麼多的代價去彌補,可這畢竟是他自己的錯誤,他自己償還就行了,爲什麼要牽扯到錦辛!
手機終於開機了,蹦出一連串的提示音。
黎朔匆匆掃了一眼,有小陳的,有項寧的,還有邵羣的,邵羣一連打了個三個,那必然和趙錦辛有關,他趕緊回撥了過去。
邵羣陰沉地聲音在電話裡響起:“我弟弟呢?”
黎朔深吸一口氣,勉強維持着最後的平靜:“被綁架了。”
“黎朔。”邵羣冷冷地說,“我弟弟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隨葬的。”
黎朔沒理會他的威脅,“你打電話給我幹什麼,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趙錦辛說過什麼“自己查出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把發生的事給我描述一遍。”
黎朔定了定心神,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事到如今,他也顧不上邵羣知道什麼了,他只在乎趙錦辛的安危。
邵羣在電話裡咒罵了一聲:“錦辛今天讓司機給我送來一個追蹤器。”
黎朔怔了怔:“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自己去當誘餌,讓我帶着警察去找他,這樣才能坐實那夥人綁架、勒索,否則你以爲那幾個下三濫的,能帶得走他?”
黎朔啞口無言。若只是暴力討債,在沒有造成實質傷害的情況下,老刁一夥人最多被拘留個幾天就放出來了,但是綁架的性質就不一樣了,這就是趙錦辛的目的?
邵羣咬牙切齒:“黎朔,我他媽真恨不得擰斷你的脖子,凡是關於你的,沒有一件好事。錦辛如果不是爲了你,根本不用冒這樣的險,我……操!”邵羣掛了電話。
黎朔心臟劇烈跳動着,腦子裡幾乎一片空白,他顫抖着發動了車,同時給邵羣打電話。
邵羣卻不接了。
黎朔發了條短信:地址!!!!!!
過了半晌,邵羣回了一個短信,裡面是一個地址加上一句話:到這裡匯合。
黎朔瘋狂催動油門,黑暗的郊區小路彷彿沒有盡頭,直迎着他走向深淵。
黎朔開了半個小時纔回到市區,到了指定的地方,是一個警局。
邵羣正跟一羣警員從局子裡出來。
黎朔衝了上去:“錦辛……”
邵羣看到他,目露兇光,一把揪起他的領子,把人按到了車門上,“你他媽的還真敢來啊,要不是當着警察的面兒,我先卸了你的胳膊腿兒。”
黎朔怒道:“去你媽的廢什麼話,趕快去找錦辛。”
邵羣推開了他:“上車。”
黎朔深吸一口氣,坐進了警車。
邵羣看着手機:“好像不動了。”手機屏幕上正在運行一個軟件,一個小小的綠點出現在屏幕正中央,顯得那麼孤無助。
黎朔簡直不敢想趙錦辛現在的處境,那些人會不會對他做什麼?即便不做什麼,他還發着燒,要是不給他開燈呢?他怕黑啊,他該多害怕啊……
黎朔垂下了腦袋,緊緊地揪住了頭髮。
車子發動了,邵羣跟那警員很熟的樣子,一直在討論怎麼抓人、怎麼判最重。
黎朔一路沉默,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車子開出市區,越來越接近那個綠點,近一個小時後,他們幾乎和綠點重合了,可是眼前是一片山區,什麼都沒有。
邵羣推開車門下了車,他看看手機,又看看四周,皺眉道:“怎麼什麼都沒有?應該就在這裡。”
“這附近都是山和農田啊。”四周漆黑,可視距離並不高,但一眼望過去,沒什麼房子的痕跡。
“不可能……”邵羣煩躁地搓着頭髮,“難道追蹤器被他們發現了?”
黎朔臉色慘白:“怎麼回事?爲什麼找不到人!”
“你他媽閉嘴。”邵羣來回踱步,而後狠狠踹了一腳輪胎。
“別急,這是附近的衛星圖。”警員開始調用車內的裝置,“我們在這裡,那個追蹤器是精確到七米以內的,人質不可能在這裡,只有兩個可能,追蹤器被扔在草叢裡了,或者追蹤器收到了干擾。”
“快找找。”
幾個警員跳下車,拿着儀器在草叢裡掃射,他們把周圍都掃了一遍,沒有發現追蹤器。
黎朔臉上都快沒有血色了,可他卻幫不上任何忙。他後悔了,他寧願付600萬,別說600萬,只要趙錦辛不必經歷這些,他不必經歷這些,多少錢他都願意。
“頭兒,我可能知道怎麼回事了。”一個警員喊道,“我在地圖裡發現這附近有兩家磁鐵廠,追蹤器肯定被幹擾了。”
“我看看。”
幾個人低頭研究着。
“磁鐵廠在這裡,往西是一個小鎮,往東是一個度假村,度假村旁邊是個旅遊景點,人質不外乎在這三個地方,增派人員去搜索。”
“是!”
黎朔失魂落魄地被推進了車裡,他垂着腦袋,隨着汽車在山間小路上晃盪。半晌,他幽幽地問道:“他爲什麼怕黑?”
車廂裡一片安靜。
就在黎朔以爲邵羣不會回答他的時候,邵羣冷冷地說:“他小時候被綁架過。”
黎朔心臟猛地揪了起來。
“六七歲的時候,被一個人關在屋子裡,三天三夜,沒吃沒喝,沒有光,沒有人,綁匪跑了。”
黎朔捂住了眼睛,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