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永在心底（4）
“啊咻！”“啊咻！”
就這樣，趙小南一路打着噴嚏，從上海飛到了北京。
在機場見到何也的時候，小南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原本她以爲這次招標何也也是負責人之一，多少要避忌下，說不定還會故意裝作不認識她什麼的，沒想到，他竟這麼光明正大地跑來接機了。
“怎麼，見到我很意外？”何也伸出五指在小南眼前揮了揮，將她從走神的狀態中拉了回來。
“沒，只是……”小南儘量表現出開心的樣子，“你怎麼來了？招標人員和投標人員私相授受可是不合法的哦？”
看到小南探究的眼神，何也釋然一笑，說道：“我看到投標單位的資料時，就已經知道你們要過來，所以我一早就和銀行方面說過了，讓他們找別人來負責這事，今天我到這來純粹是老同學想盡地主之誼招待你下，這個合法了吧？”
“好好，你做東我可要大吃一頓。”小南滿口應承的同時，卻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是這樣，讓映眉過來好了。”
何也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細聲的嘟囔，他掃了一眼小南身後，有些意外地問：“你一個人來的？”
“嗯，”小南拉了拉肩上的揹包，不以爲然地說，“你也知道我們公司剛剛起步，人手還不大夠，所以我先過來看看情況，到正式投標的時候應該還會有人過來幫忙的。”
“哦……”何也的眼底露出些許失落，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拎起小南的行李說，“走吧。”
去酒店安頓好行李，小南跟着何也到了一家裝飾豪華的酒店，看到價格單的時候，小南忍不住咋舌，好傢伙，在這吃一頓，她大半個月的工資就沒了。
看到何也熟稔地招呼服務員過來點完菜，小南由衷地讚歎道：
“何也，沒想到，你真的發了……”
聽到這話，何也一口茶含在嘴裡，差點沒噴出來。止住笑後，他敲了敲桌子，起身欲走：“我覺得，我們還是帶你去吃路邊攤好了，我記得你好像比較喜歡吃那些東西。”
“別啊，既然你菜都點了，咱不能浪費是吧。”小南討好地笑着，待何也坐下，她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說，“不過你說的路邊攤我也蠻有興趣的，要不咱在這吃完再出去吃？”
何也無奈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菜上來後，小南象徵性地招呼了下，就抓起筷子大快朵頤起來，要說這錢啊還真是個好東西，單看眼前這一堆裝盤精美的菜餚，那就是一種美的享受，當然了，吃到肚子裡就更享受了。
一番風捲殘雲之後，小南滿意地擦擦嘴，也就在這時，她才注意到對面的何也幾乎沒有動筷，小南有些疑惑地問：“你不吃嗎？”
“哦，我不餓。”何也淡淡地應了一句，眼神卻是不知道飄向了什麼地方。
走出飯店，何也說要帶她去吃路邊攤，小南忙不迭地跟上，原以爲他會帶着自己到哪個衚衕裡探尋些不爲人知的美食，結果何也卻將她帶到了熱鬧非凡的王府井大街上，指着人潮擁擠的小吃一條街說：“喏，到了。”
小南看着那些排起長龍的小吃攤點，一下子沒了興致，爲了不拂卻何也的好意，她挑了個人少的攤點買了串糖葫蘆，在大街上邊走邊吃起來。
“小南，”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一支菸點上抽了起來，“好像只有你，這麼多年都沒變，真好。”
“啊？”
小南茫然地擡起頭，不知道何也怎麼會突然生出這樣的感慨來。不過，她真的沒有改變嗎？這麼多年……
她驟然生出些許挫敗感，不由地嘟起嘴回道：“有什麼好的，看你們一個個都精明能幹的，就只有我還是什麼都不會……”
何也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繼而用低沉地聲音說道：“如果可以，我們也未必就想變成這樣……”
小南一愣，似乎映眉也說過類似的話……她偷眼看了看何也，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樣的感傷、無奈。
“何也，你有沒有想過和映眉重新開始？”在初冬寒涼的北京街頭，小南猶豫了下，還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熱鬧的王府井大街似乎在這一刻全然靜默了，何也驟然的沉默讓小南屏起呼吸，有點緊張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結果，一陣沉默後，小南等到的只是一句：
“你果然是一點都沒變。”
伴隨着一聲長長的嘆息，何也拐進了路邊的一家咖啡館。
小南有些迷惑，但見他神情黯然，便也不好再問下去，只低頭隨他走進店裡。
“當年映眉提出分手的時候，我真的很不服氣。”坐定之後很久，就在小南已經快要忘記這個話題的時候，何也望着窗外的人來人往，突然開口傾訴起來，“我覺得她如果真的愛我的話，至少該嘗試着爲我去努力一把，而不是在我已經打定主意要和她面對一切風雨的時候，那麼輕易地說放棄。坦白說，她的這種不信任，讓驕傲了二十多年的我感到很是恥辱，所以在畢業典禮後，我撕掉了回北京的機票，毅然地選擇了南下廣州。”
說到這，何也的嘴角上揚，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現在想來，那時的我，真是幼稚的可笑。，一心想着在這片映眉成長的土地上證明給她看，我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事業，就算撇開我的家族，我也一樣有能力給她幸福。然而，生活並不像我們想的那麼容易，撒下了不知道多少份簡歷之後，我纔在一家外貿公司得到了一份業務助理的職位。但不到一個月，我就辭職不幹了，因爲我實在受不了那些客戶的挑剔和刁難……”
小南訕訕地笑了下，在心裡暗想：也是啊，何也怎麼瞧也是個衆星捧月的主，要他去個小公司做受氣包自然是比較困難……
“一時衝動的結果就是，一個多月以後，我終於體會到了身無分文是什麼滋味。站在廣州街頭，仰視着周圍一幢幢的大樓，聽着肚子咕咕的叫聲，我感到了空前的絕望。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一家國有銀行的電話。在剛到廣州的時候，我給這家銀行投過簡歷，結果石沉大海，卻沒想到，在我最窘迫的時候，這家銀行的人事部經理居然親自打了電話來叫我去上班。
雖然在心裡隱隱覺得這事有點蹊蹺，但我並不願意多想，在感情上，我更傾向於相信那句“天無絕人之路”，但事實還是無情地粉碎了我最後一絲幻想。在銀行工作的幾個月間，領導有意無意地將一些和政府打交道的工作交給我，同事對我也是好到了近乎巴結的地步……三個月後，我在行長的辦公室見到了我父親，他拍着我的肩膀說：玩夠了就回家吧，你媽很掛念你。
那一刻，我算是徹底明白了。我們這種人，根本不可能脫離父輩的陰影。就算我不出國，不去部隊，不進家裡安排的工作單位，甚至處處違逆父親的意願，我也無法抹去家族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我從小到大所學的那些東西，雖然不能讓我在社會最底層更好地掙扎，卻足以讓我在所謂的上流社會遊刃有餘地生活下去。我擁有和引以爲傲的一切，都緣於我的家族，而按照家族的意願生活，延續家族的榮耀，也就是我們的使命。其實，現在想想這未嘗也不是件好事，小和田雅子不嫁給日本皇太子的話，她也許可以做個意氣風發的女外交官，而不是現在這個矜持謹慎的小婦人……”
說完這番話，何也又一次把眼神投向了窗外，不遠處，三三兩兩的年輕男女手持着煙花棒，揮舞嬉笑。煙花的光影映在他臉上，看上去分外地落寞。
走出咖啡館的時候，天空飄起了薄雪，冷風一吹，小南不由地又打了個噴嚏，何也見狀，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輕聲的說：
“走吧，我送你回去。”
小南攏起那件猶自帶着何也體溫的外套，看着走在前面的他掏出煙來熟練地點燃，記憶在不經意間飄回到了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坐在她身邊的青澀少年第一次抽菸，被嗆得滿面通紅，涕淚直流，那樣尷尬的青春，彷彿還在眼前，一晃卻已是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的關心，俺回來了。有些事實改變不了，我們只能接受，把難過放在心底，生活還是要繼續，明天的太陽還會升起，一切，都會好的。
何也和蘇映眉，俺終究還是給了他們一個比較惆悵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