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籟低頭走在樓欄內, 心神不寧，思緒紊亂，甚至在猶豫要不要告知尊上此事, 以至於他自顧自地走, 根本沒注意到面前向他走來的人。
“喂, 古家的小子。”
那人在離他五步遠的距離時, 忽然開口說話。
古籟想的入神, 沒聽進去，還是自顧自地往前走，因爲正常情況下, 這個欽丹閣不會有人叫停他。
“姓古的，叫你沒聽見麼。”
這次的聲線偏低, 已然夾雜了幾分殺意。
古籟突覺如入冰窟, 趕緊擡眼正視前方。
“你、你……”
趙冉見古籟一副見鬼的表情, 不耐道：“我怎麼。”
古籟視線微低，看到了趙冉肩上坐着的小人, 小人好奇地看着他，好像十分不解。
也對，確實是感到不解。
心裡強行鎮定下來，古籟佯裝無事道：“道友來欽丹閣，可是有什麼事”
趙冉沉默了片刻, “聽他們說, 你是這裡煉丹最厲害的。”
手中的丹藥快要用完了, 與其去五域一趟, 還不如直接找個暉元境的人煉上幾爐, 畢竟還有一個諶忌世要救活。
此外，這傢伙既然是欽丹閣的人, 想必知道不少欽靈宗的事。
趙冉想着想着，看向古籟的眼神愈加意味深長。
古籟只覺後背冷汗直冒，“不敢當。”
“這是事實，沒錯吧。”趙冉直說道。
古籟到底不能習慣對方過於直接的說法方式，“……目前是沒錯。”
“得，”趙冉揚了揚下巴，轉身道：“過來，幫個忙。”
“幫什、麼……”忙。
古籟話沒說完，面前的人就徑直往前走。
前面是一座煉丹殿，平時沒什麼人用，每天也只有過來打掃的童子會去那裡。
古籟迫於對方的氣勢，只好跟在對方身後走。
說實話，趙冉的存在感太可怕了，單是一言一行，你就不得不照着他的步驟走。
就在這時。
“接着。”
古籟腳步一頓，連忙舉手接過撲面而來的玉簡，張開手掌一看，手中晶瑩剔透的藍田玉適時地劃過一道亮光，裡面的神念毫無預兆地涌進腦海。
“這是……丹方？”
“沒錯。”趙冉擡起手，沉重的玄鐵門被他輕而易舉地推開。
殿內的兩個青衣童子同時向來人投以視線，並不約而同地歪了歪腦袋。
他們只看見一位相貌平平無奇的陌生青年，仔細一看才發現青年肩上還坐着一個眼睛靈動的小人。
趙冉沒理會他們，在青衣童子驚異的目光下徑直走向丹爐的方向，“靈材我都有，就差一個煉丹的人。”
童子們一愣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急忙攔在趙冉面前，異口同聲道：“不可啊！”
這殿內的煉丹爐沒有得到允許是不能用的！
趙冉停下腳步，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兩人，好像在思考什麼。
兩個少年一胖一瘦，臉面白淨，周身靈氣尚還不穩，大抵是剛剛修煉的修士。
欽丹閣不是修煉的地方，招來的童子大多負責雜事，運氣好的說不定會被丹師看上，成爲丹師的弟子，從此脫胎換骨。
但這類人太少了，你一個對煉丹毫無瞭解的毛頭小子，就是在旁觀看個十年百年，也別想學得個一點半點。
所以一般情況下，這些進到丹閣的少年基本就是習到一些半生不熟的修煉功法，獲得比凡人長一點的壽命，然後幹盡一生雜事死去。
“你們先退下。”
古籟站了出來，擡手正想示意青衣少年們離開。
青衣少年們一見是古籟，立刻低頭躬身，慌張道：“不知殿主親臨，我等立刻告——”退。
“你們留下，候着。”趙冉突然發聲。
“這……”青衣少年面面相覷。
稍胖的那個沈賢非常畏縮，馬上就看向古籟。
古籟並沒注意那麼多，因爲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剛剛趙冉給他的丹方上，“恕難從命，在下不具備那個實力。”這個丹方，他煉不出來。
他在這麼說的時候，趙冉就已經走到了中央的丹爐旁。“是嗎，你長兄古絃倒是能做到。”
“長兄……”一聽到古絃的名字，古籟的臉色頓時黑沉了一半，古家是有名的煉丹世家，尤其他兄長古絃更是威名遠播，但沒幾個人知道他跟古絃還有這層關係。
雖然不知道趙冉是怎麼看出的，古籟猶豫了片刻，道：“兄長天賦異稟，在下當然是比不過。”
趙冉這時已經讓林小溫清理了一番丹爐，林小溫不情不願，還小聲埋怨怎麼會有人這麼使喚他堂堂水靈。
難道他水靈很好用嗎！
但趙冉沒理林小溫，只道：“是嗎，在我看來，你跟你長兄就天賦而言，倒也沒差多少，他能做的，你也能做。”
古籟頓時一怔，袖下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握起了拳頭。
如果是別人說的這句話，他或許頂多只認爲這是一種冷嘲熱諷，但對方是趙冉，自己這般凡俗之輩，對方完全沒有理由把自己放在眼裡，又何談嘲諷自己。
趙冉是真的這麼認爲，才這麼說的。
着實……不可思議，古籟忽然想起了剛纔和孟文浩的對話，心中難以抑制地涌現出一個想法——
自己是不是也能像孟文浩一樣，從這個人身上得到什麼呢。
鬼使神差之中，古籟發覺自己的口舌掙脫了他的控制。
“我能，試試嗎。”
“嗯？”趙冉轉眼一看，見古籟已經走進了殿內，“當然可以。”毋寧說，他本來就是這個目的。
得到趙冉的同意，古籟在青衣少年們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走到丹爐正前方，拿起剛剛那一玉簡，神念重新掃視了一番。
裡面不僅有丹方，各種靈材都是齊全的，品質也無可挑剔，幾乎哪一樣拿到拍賣場都能激起一陣瘋搶狂潮。
而這個人二話不說就將這些無價之寶交到自己手上，未免也太過於放心了吧。
而且七境五域中能夠擁有這等靈材的人屈指可數，毋寧說，能夠想象得到的人除了趙冉就只有五域盟現任那個盟主。
趙冉這麼做，難道根本不在意自己看破他的身份嗎？古籟深感不解，暗自看了一眼趙冉。
趙冉沒在看他那邊，而是盯着原先在殿內打掃的青衣少年們，眼神不算冰冷，但兩個青衣少年都嚇得動彈不得，大氣都不敢出，只得憋着一口氣。
“開始吧。”趙冉忽然轉頭對上古籟的視線。
古籟不由心驚，而沈賢跟周磊如釋重負，才發覺自己的腿都快軟了。
尤其周磊天生對危險有所直覺，在那個外貌看似平平無奇的人一踏進殿內的瞬間，他就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這個人很危險，在他見過的許多人中，這個人無疑是最危險的。
即使對方還什麼都沒做，僅是站在你身旁，你都得時刻擔心自己的安危。
而這個時候，一旁的沈賢抓了抓他的衣角，偷偷摸摸道：“煉丹分四個環節是不是？投，煉，升，收？”
周磊堪堪回過神，低頭對上沈賢好奇的視線，沈賢畢竟身高矮他一個頭。
“是沒錯。”
說完，周磊將視線投向丹爐那邊。
火光已經升起了。
“那是在煉了嗎？”沈賢又在問。
“沒那麼快吧。”周磊偷偷看了一眼站在煉丹臺上的殿主，他僅是一介雜役，說實話根本沒什麼機會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得到殿主，如今不僅能待在殿主近側，還能親眼看到殿主煉丹，除了說運氣好還能說什麼。
但現在的情況並不樂觀。
即使無知如他周磊都知道，這一次煉丹多半是要失敗了。
果不其然，丹爐底下的紅炎暴動，十分不穩，好似裡頭的東西轉眼間就會炸爐而出。
但林小溫及時地阻止瞭如此事態的發生。
小而靈活的水靈走近丹爐，擡手召來一道青藍的水霧，熄滅了躁動不停的紅炎。
古籟看着紅炎的熄滅，心想，果然是失敗，徹頭徹尾的失敗，自己完全把握不住煉化靈材的時機，丹方所記的那些步驟看似簡單，實際上煉起來卻難上千萬倍。
而自己那位兄長連這種丹方都煉得出來，這就是實力差距吧。
就是浪費了這些寶貴的靈材，古籟低下頭，思緒雜亂，不自覺地忘記了自己身旁有什麼人在。
“嗯，還行，再來一次。”
趙冉點了點頭，表情依然不變，好似沒看到剛剛那場失敗一樣。
“可這靈材……”
“有的是，少管那麼多。”
“……好。”
古籟神識重新看了一遍丹方，這丹方到底是八品的，還是九品的，還是更上品的，他無法判斷，但眼前這個存在了近千年的前輩就是認爲自己能煉這個丹方。
“你儘管煉。”趙冉無所謂道。
“是。”
古籟收回視線，正視自己面前丹爐，對方沒來由的信任是怎麼回事，他不知道，但既然還能再試一次。
他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毋寧說，但凡是丹師，都不會浪費這個機會，有這麼豐富的靈材放在你面前，你作爲丹師，真的很難剋制得住想要動手煉丹的衝動。
但這一次，丹爐還是在同樣的時間發生了劇烈震動。
“老大？”林小溫疑惑地看向趙冉，因爲趙冉擡手製止了他去滅火。
“繼續。”趙冉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