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
對方輕淡的一句話, 聽上去卻能給人這麼強的依賴感，好像只要有這個人站在身後，你就無需畏懼任何事情一樣。
孟文浩所說的, 就是這個意思麼。
古籟看着面前終於停止躁動的丹爐, 擡手盤起一道靈氣, 進入了“煉”的環節。
“煉”是最耗神識的環節, 但古籟最擅長的就是這一環節, 只要將靈材所化的靈液按照丹方所記的步驟煉化，就能煉出丹底。
林小溫好奇地看着熊熊燃燒的紅炎，雖然沒怎麼明白髮生了什麼, 但他直覺眼前一定是發生了很厲害的事情。
一直到最後成丹，趙冉除了偶爾出聲提醒時機外就是在側旁觀。
但誰都知道, 主導這一次煉丹的人無疑就是他。
尤其周磊目不斜視, 看得膽戰心驚, 好像親眼看到了什麼奇蹟，他有一種直覺, 剛剛看到的場景決定了他往後的命運。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良久，暮光已經爬進了殿門口，不知不覺就到了黃昏。
古籟收丹成功，將煉出的丹藥放回了玉簡中, 多看了幾眼玉簡, 他徑直走向趙冉, 將玉簡還給了它原來的主人。
趙冉接過的時候默不作聲, 剛要走纔想來要問古籟的事。
“最近欽靈宗可有什麼大事嗎。”
古籟一怔, 沉思半會纔回答：“這麼說來，在下已經很久沒有收到本宗的消息了。”
“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
“三個月前吧, 不過本宗那邊自三年前就很少干涉宗外的事了。”古籟自己就是三年前那個時候脫離了本宗。
趙冉點頭，“嗯，那有沒有可能宗內發生了什麼事，比如說兩三天前。”
“沒聽說，”古籟忽地不解趙冉的問題，問道：“爲什麼這麼問？”
趙冉看了古籟一眼，難得解釋道：“這僅是一種推測，很可能幾天前欽靈宗內已經發生了什麼大事，以至於那個林道乘也一夜之間突然不知所蹤。”
“林峰主不知所蹤？”古籟不由皺眉，他倒是也才知道。
“對，連我都找不到他！”林小溫突然插嘴。
“這麼一說，的確有些奇怪，不過尊上……”古籟及時收回了嘴邊的話，“青俊榜在即，今日或明日，欽靈宗那邊應該會派來什麼人才對。”
“會是什麼人。”
“大概是宗主的親信，龍琦格。”
龍？趙冉轉念一想，總算記起北琉璃境的那個龍家，但龍家那些老頑固怎麼可能肯出琉璃境，莫不會是個逃家的小鬼……
罷了，知道這裡就夠了。
“只是，”古籟難得非常感慨，“沒想到前輩在煉丹上也有如此造詣。”
“嗯”
趙冉剛要走，聽到古籟這句話，不由腳步一滯。
“不，我對煉丹一無所知。”
一、一無所知
古籟表情忽地變僵。
連同一旁的沈賢和周磊都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一無所知？那剛剛那些話是什麼回事？隨便說的？
但他們並沒來得及問，因爲眨眼間對方就消失無蹤了。
“你們還在啊。”古籟注意到守在一旁的兩人，罕見地跟這些雜役弟子搭起了話。
兩人惶恐，沈賢率先一步道：“我等這就告退!”
“不用，你們留下吧。”
“殿主……”沈賢不可置信。
“看點學點，總是可以的。”
……
想也無解，告別古籟，趙冉一路沉思，終於回到客樓，卻發現李引之又不知道跑哪裡混了。
這傢伙看個病人都不行。
林小溫輕巧跳到客房中央的圓桌上，單腳轉過身，手舞足蹈道：“老大，我感覺那個古籟好像發現了什麼！”
這個疏於人世的水靈經歷了幾天人間生活後對人事充滿了好奇，也開始了琢磨不同人的內心。
“是嗎。”趙冉並不意外，“他倒最好是已經看出來了。”
“誒？”林小溫奇怪道：“老大不是希望隱藏身份的？”
“之前是，現在不是了。”
“爲啥呀。”
“搞不懂嗎。”
“嗯嗯。”
趙冉看着面前水靈，沉默了片刻才道：“現在非但不需要隱藏，而且還要大搖大擺地搞些事。”
林小溫想說老大你難道不一直都很大搖大擺嗎？但他還是閉嘴，乖乖問道：“爲啥？”
“你覺得呢。”
“不懂。”
“對。”趙冉嘴角微翹，“我就是要讓他不懂。”
“他？”哪個他？林小溫撓了撓頭，“行啦，雖然有點搞不懂，但老大要做的事，準沒錯！”
沒錯麼……
趙冉眼眸微暗，也就不再談論此事，徑直走向房間內，拉開了簾幕。
榻上的諶忌世依然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呼吸如蚊鳴，很像個死人。
趙冉一看就很不耐，“別裝了，這點小傷還殺不死你。”
房間內靜默無聲。
林小溫也跟着竄了進來，他對自身體形的大小有所自覺，於是幻化成了人類少年的模樣大人。
他靠在榻前，正要伸手抓住諶忌世的手臂。
“什麼叫殺不死！”諶忌世忽的瞪大眼睛，立刻弓起上身，全身上下的繃帶包得他差點窒息，大抵是重傷未愈，他的聲音很是沙啞。
靠近的林小溫“哇”的一聲，後退了幾步，差點就要撞到趙冉。
“哦。”趙冉的回答十分漠然，單手拎起了林小溫放到一旁。
諶忌世嘴角微抽，“我當時離死就差一步！”
趙冉點頭表示瞭解，隨手就丟給諶忌世一塊玉簡。
“……”
諶忌世沒想到趙冉會突然出手，直到玉簡砸到他臉上他才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他於是咬牙切齒地抓着玉簡怒瞪趙冉。
趙冉視若無睹，直道：“所以是誰要殺你。”
“你那時不也在嗎，怎麼不知道。”諶忌世對趙冉豪不客氣，好像死到臨頭就沒已經什麼所謂了一樣。
林小溫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明知趙冉是趙冉，還能這麼無所畏懼的，可能李引之能算上半個。
趙冉倒也沒什麼反應，只是淡淡道：“暉元境沒幾個人能把你逼到這麼狼狽。”
“行。”諶忌世掃了眼林小溫，直接跟趙冉對上視線。
看着對方的眼瞳，這一次，他直道。
“是陳玄。”
趙冉並不意外這個回答，倒不如說很意外諶忌世會這麼老實說出來。
“你做了什麼。”
諶忌世反問：“你怎麼就不問陳玄爲什麼要殺我？”
“都一樣。”
“不一樣！”諶忌世怒目圓瞪，因爲情緒過於激動，後背一處傷口開裂，劇痛如蟻食般刺激他的神經，但他並無所謂，甚至還要掙扎地起身，要站到趙冉面前！
“你該明白了吧，他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
“他爲什麼要殺我，很簡單啊，因爲我懷疑他，要去調查他啊！”
“你是不是該反省了，反省那個你看好的男人究竟是什麼人！”
“……”
趙冉一陣無言，但是隻是直視諶忌世的眼睛，沒有岔開視線。
場面或許危險到近乎一觸即發，但林小溫卻沒感到怎麼緊張，他看向趙冉，發現趙冉表情冷靜，好像根本不在意諶忌世的一連質問一樣。
有點……奇怪，林小溫心中不免產生了疑惑。
連諶忌世也沒想到自己費盡渾身的力量吼出的話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對方居然沒反應！
正當他還要張口說話。
趙冉突然打斷道：“事情我知道了，地點呢，你是從什麼地方逃到了暉元城。”
“當然是那裡！”諶忌世態度十分的咄咄逼人。
“知道了，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認爲，陳玄會有什麼目的。”
“目的？”
“是。”
“他要殺你，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目的嗎。”
“……確實。”趙冉想了想，發現諶忌世說的還真是，但這其中的聯繫就有點微妙了，陳玄是要殺他，這是五十年來他早就習以爲常的事情。
可現在暉元境發生的一些事件跟這又有什麼關係？
趙冉想了一遍就乾脆放棄，因爲他越想陳玄的事就越按耐不住想見陳玄，明明只要陳玄老實坦白，這些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也對。
趙冉走到窗邊，放眼看向遠峰，看了一會，就從袖中拿出瞬身符。
林小溫一看到瞬身符，立刻變回原來的大小躍上趙冉肩頭，可他堪堪抓住衣角，手卻沒抓穩，瞬身符所引發的風流一下子就把他甩飛。
好巧不巧，正好砸中了諶忌世。
諶忌世吃痛沉悶一聲，明明哪怕受了那麼多次致命傷他都沒吭一聲，這個痛擊怕不是直追幾次致命傷之和！
“你什麼玩意。”
諶忌世惡狠狠瞪了掉在他腿上的林小溫一眼。
“你才什麼玩意！”林小溫不覺理虧，那是意外！
“……”諶忌世總算看清林小溫的本體，“水靈？”
“是的沒錯！”林小溫刷地一下跳起來，指着諶忌世鼻子，理直氣壯道：“誰讓你對老大不客氣！”
諶忌世心想我都豁出命了還管什麼客不客氣嗎，但林小溫的話多少讓他冷靜了一下。
而一冷靜，剛剛衝動中忽視的事情就立刻浮現出腦海。
剛剛，他真的對那個趙冉說了那些話麼……
諶忌世回頭一想才感到後怕，正常來說，趙冉在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就應該讓自己閉嘴了纔是，自己難不成忽略了什麼……？
而林小溫見諶忌世陷入沉思，氣得嘟起了嘴，暗罵道：“混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