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陳苑欣喜無比。
大海撈針這種事只要想做也還是能做到的嘛!
“需要幫忙嗎。”陸禪師見陳苑滿頭大汗不由有些擔心。
“不用不用。”陳苑搖頭, 目光徑直向前,鎖定着海天一點。
她翻開手掌捏出三隻法印。
法印結出光蝶,光蝶先是很吃力地飛起, 而後朝着同一方向疾去。
陸禪師看見海面劃過三條光線, 直到最遠的海天一點。簡單的構圖點染出了奇妙的氣氛, 如夢似幻。
“天啊!”林小溫震驚不已。
三隻光蝶接連撞破在一道透明的牆上, 濺開的淡金色不停暈韻, 轉眼間勾畫出了巨大的符文,從那一點瞬間跨越海天也直接越過了崖上的他們。
他們視線紛紛跟隨在後,發現幾道金色擰扭一團互不相讓最終引爆。
鋪天蓋地的金粒四方濺開, 人間最是奇幻的煙花也不過如此。
“沒、沒了?”
目瞪口呆的李引之看向陳苑。
陳苑視線鎖定在一處,表情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是你們……”
終於出現的人難得露出了些許疑惑的神色。
林小溫一邊淚目一邊衝向趙冉。
“老大啊啊啊————”
“走走走。”趙冉嫌棄地提起林小溫的後領, 視線直接看向陸禪師, 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陸禪師哈哈一笑, “老夫修的可是命淵道。什麼時候出現什麼地方奇怪嗎。”
“……”趙冉盯着陸禪師,好像在確認什麼。
陸禪師被看得心臟猛跳, 急忙示意李引之。
李引之立刻說:“陳玄在天樞終天了。”
趙冉這才移開視線,說:“知道了。”
一直沉默在後的陳苑心情十分複雜。
但她還沒說話,趙冉就對她說:“是你找到的。”
開門見山,且不是在問。
陳苑嚇了一跳,“對對, 是我!”
“你很好。”
“欸?”
趙冉不打算再說更多。
“陳玄交給我, 你們可以去休息了。”話語剛落便消去了身影。
“很可靠吧。”陸禪師對陳苑說。
“這……”
陳苑暫時還不能理解剛剛的事情, 現在陸禪師說的話當然也無法進腦。
“哈哈哈。別去想就對了。”李引之笑道。
只有林小溫哭喪着臉, “老大居然不帶我去天樞……”
陸禪師饒有興趣地觀察着林小溫這隻水靈, 問道:“天樞的情況怎麼樣了。”
“陣靈……”林小溫眸色忽地黯淡,“陣靈沉睡了, 好幾千年都不會醒。”
“那你現在就是天樞權限最高的靈體了吧?”
“瞎說什麼呢!”
林小溫剛要反駁,腦子想了一圈才發現陸禪師說的沒錯,怪道:“老頭問這麼多作甚?”
“嗯,”陸禪師摸摸鬍子,擡頭望天道:“到時候可得你收拾天樞了。”
“不過……”李引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剛剛的酒味是什麼回事?
……
趙冉一來到終天就看到了天上的異常。
天幕中央有一個巨大的轉盤,原本是不會轉的,而現在已在轉動。說明道法迭代進行中,非結束。
而他想要找的人不遠不近,就在終天之末邊緣的天幕下,銀光瀰漫。
“站那種地方做什麼。”
趙冉皺眉道,難道不知道稍一走出就永遠回不來了嗎!
“只要我走過去,道法迭代就會停止。”陳玄說。
趙冉越聽越火大。
“又是要迭代又是要阻止迭代,你到底要做什麼!”
“道法道法,除了道法還能說什麼。”
“……你知道了嗎。”
“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肯說!”
“你沒必要知道,那都是我的問題。”
“胡扯!”
直接的刀劍來回,趙冉手上已經換了好幾把劍。陳玄卻還是同一把劍,完全無損。
自知處於劣勢,趙冉只是微微皺眉,攻勢絲毫不減。他當然明白,陳玄不會看漏絲毫的破綻。
對戰的餘波撕裂天地,斷開的瀑布激起淺淡的水腥味。
厲風掠過衣襟哐哐作響。
刀劍劈刺的聲波響徹天樞,引起無數靈物驚慌逃遁。
氣流捲成颶渦,滔天的雷光恢弘壯觀,編成密集的漁網遮天蔽日。
空氣中粉塵被反覆撕裂,無數金銀的光柱頂天立地。火紅的烈焰焚殺至物質最小的靈質。
平原被削成山嶽,湖海被蒸發成平原。空間劇震難平。
他們到底是要殺出勝負還是毀滅天樞誰都不知道。
殺欲、破壞慾、憤恨、還有道不明的情感在狂風中激烈碰撞、交纏、碾扎、互相吞噬。
血脈之蕩涌幾近失控。
旁觀者都難以維持理智,更勿論當局者。
趙冉落在頂峰停駐遙望,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就問你一句話。”
話語傳至數萬米之遠,清晰入耳。
“……”
“你究竟想要什麼。”
“……要什麼?”陳玄攻勢一再加重,又一山海逆轉。
“什麼……”趙冉吃痛直接甩掉了劍,只用右手擋住劍擊,毫不意外地被砍出一道血痕,身體也被彈開老遠。他藉機重拿了雙劍,一長一短。未等煙霧渙散,他才做出雙劍格擋的姿勢,對面就已經毫不留情地放出一擊,空間撕裂的刺耳噪聲甚至都慢過這招劍擊。
趙冉雖然是勉強擋住了,但仍然被重擊出雲層,宛如流星般筆直隕落到地上,炸出了深比湖海的巨坑。
——“小鬼你懂不懂連招啊。”
——“看好了,連招是這麼發的。”
以前的記憶沒由來地閃現在趙冉眼前,但對面的人已經不是當年的羸弱少年。現今居於下風的是自己,沒看清狀況的也是自己。
到底是什麼時候。
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
金粒狀的靈力化作長劍出現在手中,趙冉用劍支起身體,擡眼直視正在他面前的人。至今傷勢未愈不是他落於如此下風的原因,是對方變強了而已。
跟那郭凌雨說的並無二差。
“你問我要什麼。”
陳玄居高臨下地注視趙冉。
趙冉沉默地看着對方伸手撫過自己的頜線,不同於適才有如狂風暴雨的攻勢,那動作極其溫柔。然而明明前後對比如此強烈,但卻不會讓人覺得判若兩人,好像無論他做出什麼都是出自最爲合理的因果。就連現在毫無徵兆地刺進自己的長劍也是同理。
那劍不是一般材質,大概是優於破壞魂體的天樞寒月鐵。趙冉之前沒少被這類劍砍傷過,所以立刻就能認出。
“可算是追到這一步了麼。”
拖延時間,心中閃過幾個想法。趙冉空手握住劍根,手掌所接觸到的劍身立即燒滅,銀色的灰燼飄然散落。
“是你希望的。”
“沒錯。”當然沒錯!
“管他們什麼道法迭代!告訴我,你真的想這麼做嗎!”
流金狀的鎖鏈如卷龍般纏繞上趙冉手臂,甚至要侵蝕到脖頸。如果忽視這咒法的殺傷力,只作視覺欣賞,這炫金龍紋勾勒下的絕美形體輪廓必然堪稱極景,凡是見者肯定想象不到那之下竟然還流淌着七境五域數一數二的強勁靈力。
“刑恆!”
趙冉喚出最後的名字。
陳玄一怔,一直沉靜的瞳色瞬間起了波動。
趙冉立刻扯開束縛將對方按倒鎖住手腳,甚至拔出幾把黑尺毫不留情釘下。
“大意了吧!”
“……”
陳玄無言看着趙冉。眼神說不出是柔和還是溫斂。就是很專注,好像穿越了時間。
一直不變的東西,近在眼前。
“你倒是記得。”
這眼神熟悉的很,趙冉板着臉道。
“……你不應該會發現的。”
“哦,暉元境的尊上大人可真瞭解我?連我會不會發現都如此篤定。”
“誰告訴你了。”
“尊上大人應該問誰知道。”
“……”
“又不說話麼。”趙冉質問道:“你可能比我自己都瞭解我,但是你從來不相信我。說什麼要追上我,到底是誰追不上誰!隨隨便便死,還死在我面前,我就是理解不了你!你個匪夷所思的蠢貨!”
“重生了又怎麼樣,還不一樣蠢。這麼多年了一聲不吭,你等着我認出你?我說過吧,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有什麼好煩惱的。但是你可以告訴我啊,用我可以理解的話告訴我啊!用得着你自作主張嗎!”
像是常年積厚的冰雪被烈陽融化了一樣。一直高傲示人的人流露出了不似他的脆弱神情。
陳玄是知道的,知道對方隱藏在冷漠外相之中的強烈情感。
“……”
手臂一邊穿過黑尺一邊擡起,輕柔的動作幾近無害,黑尺被燒盡化爲糾纏而飛的粒子。
趙冉看着對方深情的雙瞳,想到這傢伙可算是聽進去了。卻是毫無預兆地被反身按倒,兩邊手掌反而被釘入黑尺。
“你!”
“以爲我是刑恆?”
“你就是!”
“不一樣的。”
“什麼不一樣!”
“他想要你卻不敢碰你,怕的很。”
“有什麼好怕!”趙冉下意識反駁。
“怕傷害到你。”
“扯談,你說傷害就傷害,,唔……”
腿間的動作冒犯之至,脣齒被強行打開。四肢倏然僵硬緊繃。
識海激震好似天地逆轉。
原是血肉搏殺,轉幕卻成了這般場景。是人都反應不過來。趙冉瞪大眼睛,一直幹受到對方饜足都沒想到掙脫。
“沒錯吧?”
對方像是證明完了一樣,瞳光漸變幽深隱晦,眼底的兇性乾脆不加掩飾。
趙冉被看的心念一滯,終於反應過來怒氣上頭,“這算什麼傷害!你根本就是小看我!”
他話是放出了,臉上的緋紅卻在一定層次上出賣了他。
究竟是憤怒而致,還是其他,不用翻出以前的記憶就已明白了。
“是太輕了。你一向耐力很強。”
——河蟹。
修士從來這方面獨具優勢,何況是修士頂點的他們。
“……”
“……多少次……我還是……會說。這種……程度……不算什……麼。”
“你……想做……就做。”
手背遮住着雙瞳。
緊咬的下脣染血更顯豔紅。
思考現狀之前就已選擇了接受。
因之放縱而放肆。
肆無忌憚。
“不會道歉。”
“這份□□是真實的,而你也允許了。”
“你!”
“人可以做很多事。”
“什…麼?”
“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什麼……亂七八糟……”
“你對人太沒想象力了。以前說過,希望你多外出多交友。且都當沒說過吧。”
“……”
趙冉自知反正是聽不懂了,所以也不想去聽懂。
爲了道法廝殺半天,誰知道最後會變成這副局面。
“道法……迭代呢。”
“不知道。不過已經都沒所謂了吧。”
“……”可惡。
趙冉實在莫名其妙,但身體不聽使喚地陷入沉睡。
道法迭代是結束了?
因何結束?
識海閃過好幾個疑問,然後漸入黑暗,再無聲響。
……
「達成和解了呢。」金瞳人形望着天空,得出結論。
它原本擔心陳玄會走入連山,可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了它的預料。
道法居然也能以這樣的形式完善。
或者,這纔是正解。
一旁的趙輕皺眉不安,什麼和解不和解,“那是輸贏的問題!”
「那就是雙方都贏了吧」
“但是,這慘狀……”趙輕看過去滿目瘡痍,天樞的戰鬥不僅波及了數千天,餘波還引起了七境五域地震海嘯,修士自不用說,俗世的常人至少死了一半之多。
此般代價,即使是冷酷無情如趙輕,也都覺不忍。
「不用擔心。於道法而言,那些皆與草芥無差」
“你可真會說話。”
「實話而已。正如適才所說,既然那些東西皆是草芥,那生與死蓋也無差」
“閉嘴!”
趙輕立即氣上頭,若不是無法對這傢伙造成傷害,她早就將其千刀萬剮了。
「稍安勿躁。正如適才所說,既然生死無差,那讓其等復活蓋也無差」
“什麼?”
「已經開始了。」
“……”
趙輕根本來不及說什麼了。因爲眼前的景色超出了她的預想。
天上地上,憑空燃起的金焰褪去,出現了一個一個的人。
有些她認識的,反正都是死過的人。
他們自己也感到吃驚,但本能地接受了自己復活的事實,並知道這是唯一的一次特別待遇。
諶忌世也在其中之一。
他一復活就望着天空,眼神頗爲不甘,但很快嘆了口氣,像是放棄了什麼一樣。
這場神蹟還不僅針對死人,連重傷瀕死的人也包括在內。
陳苑守在古絃牀邊,忽地發現古絃握住了她的手。
“我活了!”
她聽見古絃說。
“嗯!”
金瞳人形瞬間掌握了所有復活之人的心思。
人慾修煉,要延遲死期,從目的到結果都只在一條線上。所以無論俗世還是修煉界,哪裡都單調的可以。無慾無樂,無以爲人。困在肉身裡,藏在五蘊中,爲了逃離真相費盡心思,妄圖掩蓋生死的定理。
閉眼可以看見人世的其他可能,
人是有歷史的,自身所有的困惑歷史的他人都有過,雖然人經常忘記這件事。
人延長人作爲生命的時間固然天經地義。
不過道法盼人迭代道法,結果就是僞道氾濫,舉世僞道。
「不過。」
「先期待着這一易吧」
歸藏不滅,而是被納入了新易的運化之中。成爲其中基底,靈中之肉。故歸藏修士得以存續。
確是一優解。
「名之單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