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趙冉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這個問題,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不該問這個問題，因爲眼前的人自己最熟悉不過。
自己眼前的男人確是陳玄，即使跟自己印象中的有些偏差, 但還在可以理解的範圍之內。
嗯。
陳玄總算也能有些表情了！
但是說出的話無法收回。
顯然在他說出那句話的後, 對方的神情有些的不對勁。
就好像才意識到什麼事情一樣。
那副神色, 就宛如那次他失神被重傷之後的對方所流露出的神色變化。
趙冉不禁後退一步, 想拉開距離看清楚情況, 但他沒注意到腳下的情況，以至於不意踩空，直要跌下身後的冷泉。
糟了。
他本來不會遲鈍到來不及反應, 但剛剛過於注意陳玄那邊，抽回神總是需要一定的功夫。
說時遲來時快, 他還真的就摔落了泉中。
只是想象中因爲泉水靈力所觸發的劇痛並沒有襲來, 趙冉眼前的光景忽然變化, 他只來得及注意到有什麼人用了轉移的法術，沒有注意到陳玄眼中近乎閃現過的緊張。
那一緊張幾乎跟他一瞬的暴怒形成了鮮明對照。
好似一個人身上同時兼容了兩種極致的矛盾與衝動。
“……”
“說過的哦, 不會讓你輕易得手。”
使出瞬身術的天樞陣靈忽然出現在半空中，伴隨重力落下，赤足輕點青蓮，羅裙飄動。
“陳玄，你現在是哪個。”她問。
玉兒面色微沉, 秀美緊蹙, 琉璃色的眼瞳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好像就怕對方突然消失在她的視野範圍之內。
靈脈的靈力在一天之中有強有弱, 夜分則是最弱的時刻, 同時，也是她力量最弱的時刻。
她從來也都清楚, 自己並沒有足以制住對方的能力，她能做的，僅僅只是一時的牽制。
而好在，她此刻的牽制還是有效的。
陳玄回眸看了她一眼。
“你問哪個……”
“是哦，你還能分的清吧。”
“……”
陳玄沒有迴應。
如果這裡還有其他暉元境的人，那這個人想必會驚恐萬狀。
其恐懼倒不是來源於面對絕對強者的無可奈何，而是來自於某種更加不可名狀的他物。
何至於此。
……
與此同時。
閣樓上。
“阻止他！”
諶忌世幾乎要跳下牀，可雙腳完全不聽使喚，害得他又狼狽地跌下牀，額頭着地。
“哈哈哈！”一旁的林小溫聽到動靜看過去，抱着肚子狂笑，“你搞什麼嘛！”
“可惡……”諶忌世怒瞪了林小溫一眼，掙扎起身，這一天內幾乎丟了他幾百年份的臉。
林小溫笑歸笑，對諶忌世還是有點忌憚的，“我說，你突然間幹嘛這麼着急啊。”
諶忌世微妙地盯着林小溫看，正常情況下他犯不着要跟一個水靈說多幾句話，但這隻水靈畢竟與衆不同，能跟在趙冉身邊的無論是人是靈，想來都不大正常。
既然如此。
諶忌世難得改變了想法，對林小溫道：“趙冉是要找陳玄。”
林小溫好似正襟危坐，坐在圓桌上望向諶忌世，叉着手道：“這個怎麼了嗎、”
“陳玄很危險啊。”
“嗯。”林小溫歪了歪頭，“這個又怎麼了？”
諶忌世嘴角微抽，開始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跟一個水靈廢話。
而林小溫越看諶忌世越可疑，終於在諶忌世說完剛剛的話後勃然變色，突然指着諶忌世道：“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你，你是之前想要陷害老大的傢伙！”
什麼哪個之前，諶忌世瞥了林小溫一眼，理直氣壯道：“沒錯，我之前確實想借陳玄的手殺了趙冉。”
“你個混蛋！有本事出來堂堂正正打一場啊！盡耍陰謀詭計！”林小溫橫眉怒目，暴跳如雷。
諶忌世看到這一幕便知道這水靈腦袋全然一根筋，輕笑道：“要是能做得到的話，早就做了，哪怕堵上這條命。”
“胡說！你有試過一次嗎。”
諶忌世面色一僵，“小水靈，你懂嗎，現在我們在這裡說的話，有人可是都能聽見。”
“什麼有人？”林小溫莫名感到背脊發涼，不知道諶忌世突然間說的什麼鬼話。
“甚至於，只要他有個想法，我們就得死。”
諶忌世越說聲線越低，一半是故意的，一半是他現在重傷當中，說話動氣都是難免找虐。
趙冉隨手丟給他的丹藥雖然立竿見影，□□層面的傷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元神層面的損失到底不易恢復。
林小溫被他說的想起了之前在那山上的恐怖經歷，偶然間聯繫起了一些事情，“那、那你怎麼還活着呢。”
諶忌世笑了笑，斂容屏息，道：“問的好，因爲我逃了，成功逃到趙冉身邊了。”
“到底都是什麼回事啊。”林小溫稀裡糊塗之中，是真的打從心底害怕了，因爲諶忌世這話說的，就好像陳玄早就知道趙冉在暉元境一樣。
但這回，諶忌世沒立刻回答，只是沉默，一動不動，好像就那麼死了一樣。
就在林小溫忍不住要打破沉默的時候，他才突然道。
“目的變了。”
“啥目的？”
林小溫是一個頭兩個大，他發覺除了自家老大直言來去，這些人類各個都喜歡說一嘴留一嘴。
好像真正的心思都是必須藏在心底的，不可言，不能說。
你們人類，就真的需要那麼周旋嗎。
林小溫難得產生了疑問，但很快意識到這問題並不屬於他，立刻拋之腦後。
因爲他看見自家老大回來啦！
“老大，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的確沒有看錯。
趙冉沒答話，只是點了點頭，徑直從微開的門口走過林小溫所在圓桌，最後停在窗邊的榻前，看了諶忌世一眼。
好像只是順便確認了一下諶忌世的恢復情況而已。
諶忌世不禁蹙眉，“怎麼，看到陳玄意想不到的一面了麼。”
他理所當然因爲這句話收到了一記犀利的眼刀。
但趙冉並沒有着急否定什麼，而是依舊專注沉思，剛剛在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其中的緣由是什麼。
當時的陳玄到底是要做什麼，又或是說什麼？
“老大？”林小溫第一次看見趙冉表情這麼嚴肅，不由得擔心。
趙冉注意到林小溫的視線，回道：“我沒事。”
“也不奇怪，畢竟誰都沒看出來，即使是你，也有走眼的時候吧。”諶忌世忽然改口道。
這段話無論如何怎麼看都像是安慰。
“什麼走眼。”趙冉看了眼諶忌世。
諶忌世被那眼神看得一怔，他以爲即使是趙冉也會對自己以前的看法有所懷疑，進而動搖，從而放棄對陳玄的執着。
現在看來，何止沒有動搖，竟是比之前還牢固了麼。
理解方式和接受方式與其說跟常人相去甚遠，還不如說根本背道而馳。
在某種意義上，諶忌世還真會以爲趙冉和陳玄其實根本不應該是見面即廝殺的宿敵，而是其他更加親密無間的關係。
類似摯友、類似——
嘖。
諶忌世即刻掐斷了自己的念頭，轉而問：“陳玄都做了什麼。”
明知趙冉來了暉元境，甚至還來到自己面前，那個陳玄到底都在做什麼，或者都在想什麼。
“沒什麼，就一拜訪，問了幾句話。”趙冉不鹹不淡地回道。
“……”
一旁林小溫左看右看，一邊奇怪爲什麼諶忌世這傢伙若無其事能夠老大說話，又一邊奇怪爲什麼老大也毫不在意地跟諶忌世對談。
諶忌世盯着趙冉，沉默了良久，又道：“你還要留在這裡是麼。”
“是。”趙冉回答的毫不猶豫。
諶忌世點點頭，擡手左右拍了拍自己的臉，好像在醒神，“行，你要做什麼，我幫你。”
“幫？”
趙冉奇怪地看了諶忌世一眼。
“不過先說一句，我認爲他的目的絕對跟天樞有關，尤其是…”諶忌世注視對方道：“天樞傳說中的那一神器。”
“啥？”天樞出身的林小溫率先發出了疑問。
趙冉則是直接否定了，“那裡什麼都沒有，什麼最強不過是空穴來風，陳玄還不至於對那種東西信以爲真。當時你也進了那個地方，有沒有什麼，你也應該清楚的不是麼。”
“或許比起我的眼睛，你的眼睛更有說服力，你說沒有，那大概就真的是沒有，但你當時走的太快了，也許那神器的出現其實也需要一個時機不是麼。”
“時機？”趙冉罕見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他當時確實是第一個走的，以至於分別之後被刑恆那傢伙數落了很久。
但那時候的刑恆好像也因爲什麼事心情正好，難得只數落了他一天……
趙冉越想就越是關於刑恆的記憶，打斷道：“到這裡也只是推測，你到底想說什麼。”
諶忌世點頭，有點裝模作樣地笑了笑，“這僅是一種可能，陳玄估計是想要得到那件神器。”
“然後呢。”
“然後殺了你吧。”
諶忌世眯了眯眼，藍瞳好似閃過一絲厲色。
趙冉愣了一愣，立刻直覺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