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黑夜被一聲轟鳴打碎,夜幕好像被一把火焰凝聚的長槍撕裂,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火焰尾巴,如流星般墜向大地。
這一刻,無論是山林中棲息的飛禽野獸,還是城池中居住的百姓,都紛紛被那轟鳴聲所驚動。
那是一種比雷鳴更加尖銳和火爆的聲音,彷彿整片長空都拉響了警笛,震耳欲聾。
這樣的極速,甚至讓嶽翎千錘百煉的鎧甲都有些不堪重負,浮現出一道道裂痕和被烈焰灼燒後的焦黑色。
風馳電掣,瞬息萬丈。
但在她飛行了片刻後,身形卻突然停下了,修長的身軀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攥着,瞳孔中的烈焰一點點熄滅。
那雙英武明銳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驚慌失措的神情。
明王烙印,消失不見了。
這是明王法中的尋蹤和庇護之術,明王烙印本身能幫人抵擋一些元神傷害,除此之外,無論天涯海角,她都能根據烙印找到對方。
哪怕是身處幽冥,她都能模糊感受到一個大致方位。
只有一種情況明王烙印會消失不見,那就是被種下烙印的人已經死了,身死道消,魂飛魄散,烙印自然也就跟着消散於無形。
如果她能將明王法修至圓滿,那麼種下的烙印甚至能庇護人在死後魂靈不散,即便投胎轉世後都能被她尋到。
可惜她現在也只是第六境,遠遠沒有那種神通。
“張九陽……死了?”
嶽翎青絲飛舞,原本白皙如玉的臉上突然變換顏色,時而赤紅,時而發青,體內法力亂躥,道心紊亂。
這是修行明王法走火入魔的症狀。
這一幕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一定會覺得不可思議嶽翎本身就是不世奇才,又和明王法幾乎是完美兼容,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不過嶽翎畢竟是嶽翎。
她雖然道心紊亂,情緒劇烈波動,卻知道此刻真正應該做的,是趕緊找到張九陽。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念及此,她竟以驚人的毅力強行控制住了紊亂的法力,吐出一口滾燙如岩漿般的鮮血,咬緊銀牙,繼續朝着北方飛去。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就絕不會放棄。
就算張九陽真的死了,她也要親自爲其收屍入葬,而不是讓其暴屍荒野,被野獸啃食。
然後……爲其復仇!
……
荒山,暴雨。
雨水沖刷着大地,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絡繹不絕,林木中的動物四處亂躥,都在找着避雨的地方。
在一片泥濘中躺着一道身影。
那人面朝下,看不見容貌,身上的白衣早已變得破破爛爛,更是被泥水浸透,污穢不堪。
鮮血順着雨水向四周散去。
如果不是有着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恐怕這些血氣早已吸引來了山中的野獸。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從那人身上飄了出來。
是一個穿着紅色衣裙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模樣,手提雙刀,離地三寸飄舞空中,面色煞白。
阿梨的鬼軀上不斷出現裂痕,而且在迅速擴散,就彷彿一個摔碎的瓷娃娃。
裂痕之中,隱約可見一道道黑色的雷光。
最後一刻,她幫助張九陽分擔了一部分的陰雷,卻也導致自己受了重創,連附身的陰偶都化爲了齏粉。
如果不是因爲張九陽強行將她按了回去,再加上她自身已經有了氣候,在那記陰雷下,恐怕她當即就會灰飛煙滅。
“九哥,九哥!”
阿梨的頭髮自動變長,如一根根繩子般綁在張九陽身上,然後努力將其拖拽到一棵大槐樹下,不讓其暴露在大雨之下。
這簡單的動作,她卻用了許久才完成,而後魂體更是搖搖欲墜身上的裂痕進一步擴散。
任她如何呼喚,張九陽都毫無反應,完全沒有甦醒的樣子。
此刻的張九陽,傷勢實在是太重了,胸口本就被一刀貫穿,又承受了一記六境真人的全力一擊,還是《紫雷天書》中以陰詭著稱的陰雷法。
那記陰雷,他承受了七八成。
阿梨看到,此刻張九陽的身上已經開始潰爛,皮肉好似生了毒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腐爛脫落,就連流出的鮮血,都變成了青黑色。
好毒的雷法!
阿梨竟然從這雷法中嗅到了詛咒的氣息,那深入骨髓的陰雷,分明就是一種可怕的詛咒,會逐漸腐蝕潰爛人的五臟六腑,骨骼血肉,最後化爲一灘污血!
不過就在這股陰雷想要侵入張九陽的心脈時,卻遭遇了一股力量的抵擋。
那是一種陽剛炙熱的力量,精純無比,宛如火焰般攔在了肆虐的陰雷之力前,擋住了對方那摧枯拉朽般的氣勢。
明王烙印!
烙印中的明王之力被全力激發,以張九陽的身體爲戰場,和陰雷展開了一次交鋒。
能抵擋六境的唯有另一個六境。
明王之力消耗了大量的陰雷,爲張九陽爭取到了一絲喘息的時機,否則在昏迷中,他就將淪爲一灘膿血,魂飛魄散。
但留下烙印時,嶽翎纔是初入六境,和有着幾十年沉澱的一眉真人相比,法力終究還是差了些。
很快,無孔不入的陰雷又再次佔據了上風,而明王之力則是越來越少。
隨着一聲轟鳴,在僵持了半個時辰後,明王烙印徹底消散,似乎再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陰雷的肆虐。
張九陽的肉身繼續腐化潰爛,氣息若有若無,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
“九哥,阿梨不會讓你死去的。”
“因爲阿梨知道,死去的感覺並不好受。”
小阿梨飄了過來,收起了自己珍愛的粉色雙刀,將它們輕輕放在張九陽的身邊,眼中露出一絲堅定。
下一刻,她手掐印訣,髮絲不斷變長,宛如一條條黑色的小蛇,鑽入了張九陽的四肢百骸中。
霎時間,那些陰雷順着髮絲向着她的身體涌去。
“九哥,其實阿梨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我不僅能下咒,也能吸收別人身上的咒力,嘻嘻,你別怪阿梨留了一手,誰叫我是……留手兒童呢?”
隨着她吸收了大量的陰雷之力,身上裂痕的擴散速度再次加劇,到最後甚至已經無法看出人的形狀,而是好像一塊在不斷風乾碎裂的雕塑。
不過阿梨並沒有打算就這樣灰飛煙滅,最後時刻,她福至心靈般躺在漫天大雨中,以地爲棺,以天爲蓋,雙手擺出了走陰的手印。
沒有紙人之軀,沒有還陽之法,她孤注一擲般做了一個大膽的行爲。
走陰,去地府搬救兵,尋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