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有些不解，在皇帝面前又不能動作太大，稍稍擡頭，偷偷地望過去。卻見元恆的雙手竟被包紮了起來，吃飯都不甚方便。
錦繡頓時知道浦言良爲啥要告訴自己，必定是他已經知道元恆爲何受傷。
一陣歉意涌上心頭，錦繡又愧疚又心疼，望着元恆若無其事地、卻又是艱難地使着筷子，錦繡恨不能親手去喂他吃。
想了想，鼓起勇氣，悄然走上前，問道：“景王殿下手受傷了，奴婢幫您夾菜可好？”
寶慶帝望了她一眼，倒沒嫌她唐突，元恆突然被呵護，卻有些臉紅，訥訥地“嗯”着，算是點頭。
錦繡轉身拿了一把勺子過來，又取了一隻空碗，夾菜之前還得先跟寶慶帝報備，徵得同意之後，夾了幾樣菜在空碗中，有些多、有些少，滿滿一碗放在元恆跟前，又將勺子放於碗中。
“殿下用勺子吧，方便些。”
寶慶帝驚訝地望着錦繡：“你也不問問恆兒想吃什麼？”
就是啊，哪有問都不問，就自作主張給王爺夾了一碗菜的。
錦繡顯然沒想這麼多，很自然地幹了這事兒，被寶慶帝一問，倒警醒過來，紅着臉道：“奴婢伺候景王殿下多時，知道他愛吃什麼，故此斗膽了，望皇上恕罪。”
元恆也趕緊幫忙圓場：“是啊，原是錦繡伺候過兒臣，這丫頭就是心細。”
寶慶帝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兒子，不知心中在轉什麼念頭，竟隱隱有些得意：“丫頭，你服侍朕也有十來天了，那你也給朕夾一碗，對了胃口，就說明你是真心細。”
咦，還帶這樣的。考驗人啊！
元恆不由有些緊張，父皇，人艱不拆你懂不懂啊，懂不懂啊。當然，元恆也不懂，這是錦繡給元恆配的臺詞，因爲元恆的表情太耐人尋味了。
一國之君，從來不玩“人艱不拆”，人家想拆就拆。
錦繡欣然應戰，也取了一隻空碗，對寶慶帝笑道：“皇上用膳，向來不喜菜色相混，便是喝粥，也不喜粥里加料，眼下奴婢將菜都夾同一個碗裡，估計皇上就只看不吃了，豈不是浪費。”
寶慶帝哈哈一笑，他向來自詡節約，反對浪費，便道：“這倒被你說對了。那便不要夾了，你只說，這一桌菜，朕最愛哪個，哪個朕不會碰，說對了，朕有賞。”
錦繡初戰告捷，信心倍增，口齒又十分伶俐，聽她娓娓道來，竟是美事一樁。
“若在平時，燴腰丁兒與油燜春筍定是皇上最愛，不過，今兒皇上等景王殿下，花了不少時間，想來比平時餓了不少。皇上餓的時候，口味便沒那麼清淡，醬潑肉您會喜歡。不過，無論皇上餓還是不餓，那道藕香芹味，皇上都不會碰……”
寶慶帝聽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由挑眉道：“爲何？”
“因爲皇上不愛吃芹菜，水芹或旱芹都不吃。這道菜是上膳房給景王殿下準備的，是景王殿下愛吃的。”
“哈哈”寶慶帝開心地笑了起來，“這丫頭，果然鬼機靈。說，平日裡是不是盡揣摩朕的喜好來着。”
他笑完又故意板起臉，想是在逗一個孩子。
想起寶慶帝的特殊喜好，比如他的新晉嬪妃都很年輕、不過十三四歲等等，錦繡還是很注意，不讓自己有過於女性化的行爲，連女孩子化都儘量避免。
當下一肅：“奴婢不敢。奴婢只想着，服侍誰，便要悉心瞭解誰。既然如今在皇上身邊，自然要了解皇上，不因爲日常小事讓皇上鬧心纔好。”
寶慶帝點頭：“機靈，而不賣弄機靈，能保持穩重，甚好。”
元恆悄悄舒了一口氣，寶慶帝沒發現，錦繡卻發現了，偷偷趁寶慶帝不注意，朝元恆吐了吐舌頭。
元恆想：看來自己的確不用爲她擔心太多，她有着天生超越年齡的成熟，可又不會讓人覺得端得慌，卻是將這種成熟轉變成了爲人處事的從容與舒適。而在成熟之外，她又保留着一點天真，所有的成熟，都是以這樣的天真爲底子，這讓她分外美好，良好修養之下的天性，顯得彌足珍貴。
“今天有沒有什麼發現？”寶慶帝終於迴歸正題，開始了飯桌上的談話。
“一直到凌晨才真正撲滅火勢，又守了幾個時辰，確定不會復燃纔敢放心清理火場。今日其實只清理了大半日，寢宮清理了一小部分，暫未發現異常，配殿還未動手。”
“嗯，火是從寢宮燒起來的，根源也必在此處，要重點清查。晚上有沒有人看守？”
“兒臣挑了幾位體格強壯的太監守着。”
寶慶帝想了想，問道：“你覺得穩妥不？”
元恆實事求是地搖搖頭：“說實話，兒臣對他們並不很瞭解，不過，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二人深知，端儀宮這把火，起得實在蹊蹺，其間定有不少貓膩，若從調查秦貴妃的角度入手，端儀宮哪怕已成廢墟，也定有不少線索可查。
“父皇撥給你一百羽林軍，由你調遣。”又對浦言良道，“去叫張貴清進來。”
張貴清就在門外，聞宣立即入內。
寶慶帝扔給他一塊令牌：“拿着這個去找羽林軍陳其，讓他撥一百人馬入宮，交由景王調遣。”
“是。”張貴清應了，卻並不走，既然權限交給了景王，那顯然還要看景王是不是動身。
“一刻鐘後，我要在西角門外看到他們。”元恆淡淡地道。
寶慶帝讚許地望着元恆，數年軍營果然沒有白練，這般簡潔明瞭，卻又舉重若輕，端的是將領的風範。
張貴清領命而去。
元恆卻不急起身，用受傷的手艱難地捏着勺子，認真地將錦繡夾給他的菜吃完，這纔對寶慶帝道：“兒臣失陪，父皇恕罪。”
“去吧，你倒算得精準。”寶慶帝望望牆上的計時沙漏。
錦繡將元恆送到門外。方纔父子二人談話中，寶慶帝已關照元恆，晚上就別趕路了，反正暢春苑還是準備得好好的，與他離開時一個樣，便住暢春苑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