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沒走?”
太后有些看不懂童南溪了。他潛伏養病,又諸多裡應外合,不就是爲了早早離開惠民堂嗎?
莫非……太后一凜,叫來福媽媽。
“宣儀推薦的王先生,查過底細沒有?”
福媽媽道:“早上外頭已經遞了消息進來,這個王冬寒,是景王軍營裡的。在南疆治了瘴毒,很是有些門道。故此,景王遣他進京。明面上,是宣儀公主推薦給皇上,實際上,背後真正的推薦人是景王。”
太后眯起眼睛:“哀家就知道,景王脫不了干係。”
“還有,從驛館那邊打聽的,王冬寒從南疆進京,一共只花了三天。”
太后冷笑一聲:“呵,這就是衝着童南溪來的了。真是煞費苦心。擒賊擒王,不要在外圍多打轉了。”
福媽媽不敢多言,心中卻也知道,太后是要直接對景王下手了。
這是場硬仗,也是太后最重要的一擊。
成了,端王傲視羣雄。敗了,秦氏永不翻身。
可她不敢勸,太后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了,不要白費功夫。
“那丫頭可在花園?”
“是,依着太后的吩咐,在撿花瓣呢。”
花園裡的錦繡,正面臨着一道難題。
她這才知道,降臨自己頭上的,不僅僅是“不容易完成的事”,而一個相當艱鉅的任務。
太后的要求相當苛刻。花瓣不能落地,那樣就沾了泥腥味兒;但花瓣也不能生摘,那樣香味兒太生猛,水份也太飽滿。必須要將謝不謝、將落不落的那一瞬間,從花朵上擒下。
最匪夷所思的,太后命寒雲給錦繡一件衣裳。身爲佛堂主事,每天清晨都能見到太后,甚至還會陪着太后散個步,但一有重要事情,每回都是寒雲前來轉告或指示,錦繡也是蠻看得清的。
這衣裳很特殊,基本上是兩層的,而且從胸口開始,兩層還沒縫上,留着一個扁扁的口子,只有兩袖是單的,跟正常衣裳無異。
太后要求,每一片摘下的花瓣,都要藏在衣裳的夾層裡,用錦繡的體香去捂着,到夜晚睡覺前才允許脫下,然後交給寒雲收集保管。
聽上去很美吧。
少女體香,落英繽紛,簡直跟江南地區的美貌少女們用處子之身去銜食茶葉上最嫩的葉片一樣有逼格。
可事實上,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尤其對錦繡來說。
眼見着已到六月初一,真正夏日炎炎的季節。錦繡必須頂着烈日,一刻不離地守在花園裡,目不轉睛地盯着各色花叢,去守候那些花朵們每一個凋落的瞬間。
這絕不美,這是個體力活兒。
太后要兩隻枕頭。
錦繡初時心裡是有點憤怒的,並且不太明白,你一個寡婦老太太,要兩隻枕頭幹什麼?後來一想,也許人家要替換吧。一隻枕了兩天,得拿出去曬曬,這時候就得另一隻挺身而出啊。
再想想,幸好太后要的只是枕頭,若要的是被子……
自己的青春就要被埋葬在這花園裡了。
錦繡是很容易想得開的。她端了個園丁常用的小木凳子,認真地坐在花園裡,等待花瓣們落下。
春梅來過一次,悄悄地問她要不要喝水。
要,真的要啊。太陽很是霸道,曬得人口乾舌燥,春梅或許是這個長壽宮唯一對錦繡還算不錯的人了。
“謝謝你春梅姐姐。”錦繡接過皮囊,一飲而盡。
除了午膳時間,錦繡幾乎都在花園坐着。就是午膳回來,看到地上落了好些花瓣,心疼得跟什麼似的。
她絕不會撿起來冒充是自己摘的。萬一對方也是個跟元恆一樣變態的主兒,一聞就能聞出來味道,自己可就慘了,還是老老實實繼續摘吧。
坐那兒,忽然,一陣微風吹過,涼爽之餘,又見到一朵芍藥的花瓣顫了顫,似是要落下,錦繡眼疾手快,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去,輕輕地摘下了花瓣,然後,從領子下那個口子裡,將花瓣放了進去,輕輕地拍一拍。
不免想,皇家的人真是各有各的怪異。有人鼻子靈得像狗,有人癖好奇得像神。
咳咳,似乎不該把元恆比成“狗”哎,這樣不大好,人家還是挺男神的,怎麼也該說“鼻子靈得像薩摩耶”嘛。
託着腦袋又想。幸好是我穿越到了祁國啊,要是來個反穿越,讓元恆穿越到兔朝去,他能幹嘛啊?
想了想,錦繡獨自笑了。
可以去當品酒師哎,就他那鼻子,他那舌頭,一定能鑑別出真假八二年拉菲吧。
她想象着元恆品酒的場景,越想越覺得可樂。他穿燕尾服一定也很帥啊,他應該留什麼樣的髮型呢?是長髮披肩,還是扎個文藝的小辮?或者,索性清爽的短髮?
嗯,一定不要重劉海,錦繡最討厭重劉海了,真的男神,一定敢於露出額頭。
正思緒飛出八萬裡,突然,一個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錦繡!”
“啊,誰!”錦繡回頭,“阿琛!”
沒錯,正是元琛。這傢伙真是光長個子,不長別的。明明是成人的身高,偏偏頂着一張白淨漂亮的臉,漂亮得像是女孩子。
“你怎麼過來了?”錦繡開心地站起身來。
“今兒休息日,我來給皇祖母請安。”
“那還不快去?”
“去過了。皇祖母那兒已經說完了。本是去找你來着,聽一個姐姐說,你在花園裡,我就來了。”
元琛發現她身旁的小木凳子,不由奇怪:“這不是園丁們用的凳子嘛,怎麼姐姐坐着,您在學習當園丁嗎?”
錦繡一想,還真可以這麼說,笑道:“不是園丁也差不多了,我在摘花瓣。”
“這麼毒的日頭,你應該戴個斗笠!”元琛心疼了。
“嗯,你提醒得是,今兒我是忘了,也沒想到竟曬得這麼辛苦。明兒會帶個斗笠過來。”
元琛皺起了眉頭:“明兒?你明兒還要來?”
“要啊,太后要兩個枕頭呢,今兒都大半日了,才這麼多。”錦繡拍拍腰間。
必須說,花瓣着實不多,收了大半日,也就腰間那一點兒,基本就裝滿一個底部的樣子吧。
可元琛沒看懂:“姐姐你腰間鼓鼓囊囊的,難道就是花瓣?”
“是啊,將謝的花瓣,我就摘下來放這裡。”錦繡指指領子下的開口,明顯是個夾層。
元琛這纔看懂了:“好奇怪,爲嘛用衣裳當口袋,皇祖母的長壽宮,也太節約了。”
錦繡“噗”地笑出聲來,卻也不跟他解釋太后的用意,畢竟“體香”什麼的,有些兒童不宜。
在她眼裡,阿琛就是兒童。
“你一片一片地摘?”
“是啊。”錦繡想,它一片一片地落啊,我當然只能一片一片地摘。
沒想到,元琛卻說:“姐姐這樣得摘到什麼時候,看我的。”
一邊說着,一邊衝上去,抓住一株花的枝幹……
“阿琛,不要!”錦繡急呼,衝上去就要阻止。
可是晚了,元琛抓住的是一株高大的紫薇,姿勢也擺得正好,用力地搖起來:“瞧,這樣就快了,一下子下來多少啊。”
“不要啊,住手!”錦繡哀號。
只見那株纔開到荼蘼的紫薇,落下紛紛的花雨。甚至落在元琛的頭上,豔麗的顏色與元琛雪白的肌膚一襯,愈加好看。
是好看,可錦繡快哭了。
“怎麼了?”元琛終於聽到了她的哀號,停下手來。
“花瓣都落了。”錦繡愁眉苦臉。這一搖,原本就快落的自然是落了,原本打算明後天落的也落了,你讓我明後天摘什麼去!
元琛渾然未覺,天真地道:“這樣你直接撿就行了,不用一朵一朵去摘,多方便。”
“太后不允許花瓣沾到泥土,那樣會有泥腥味兒……”
“啊!”元琛懵了,原來自己幫了倒忙!
“對不起,錦繡姐姐……”元琛一臉尷尬。
錦繡哪裡看得下去,她最看不得元琛無辜的樣子。
“哎,沒事,我等這邊的芍藥也一樣。對了,那邊也有紫薇呢。花多,無妨的。”
元琛卻另有想法:“錦繡姐姐,皇祖母是不是還有別的要求?”
“呃,不能沾泥腥是其一,摘的時機也有要求,不能在盛開的時候,但也不能在凋落的時候,必須是已呈頹勢,將落未落之際。”
“……”元琛暈了。
“我怎麼覺得皇祖母在戲弄你……”他低聲說道。
“呃,不會,太后一定有她的道理。”錦繡嘴裡說着,心中卻在暗罵:不是戲弄纔怪!什麼鬼要求,祝你花粉過敏。
“不行,既然皇祖母說她有道理,我倒要去問問是什麼道理。”元琛說罷,轉身真的要去問。
這可把錦繡急死了,給自己惹禍不說,對他也不好啊。本來宮裡就都說他喜歡美色、不務正業,這可是很嚴重的缺點。真去跟太后較勁,以後名聲只怕就更壞了。
“不許去!”錦繡一着急,跑到他跟前,伸出雙手攔住了他。
元琛居然對錦繡皺了皺眉。
我的天哪,錦繡是他的女神啊,他竟然朝女神皺眉頭。
“錦繡姐姐,你攔不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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