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說實話,太后別生氣。”錦繡誠懇地道,“受杖時,心中自然不會好受,真心疼得厲害啊,怨天怨地、怨爹怨娘,還沒來得及怨太后,五杖倒也結束了。”
“呵呵,真會說話,果然是討喜的丫頭。”太后也不免被逗笑了,太成熟的孩子有點可怕,錦繡這話,倒真是孩子氣了,“那麼疼,也沒哭啊,你是怎麼忍的?”
“因爲哭也沒用啊。奴婢負罪進宮,早先哭得多,可瞧着哭是一點不能解決問題的。”
秦太后道:“你倒是該冷靜的時候也冷靜。”
錦繡笑道:“奴婢的娘說,人的一輩子,眼淚是上天註定,哭得越多,把一輩子的淚都哭完了,人這一輩子也就結束了。所以,奴婢便不哭,把眼淚都藏着,奴婢想活長一點呢。”
“這說法新鮮。”秦太后挑挑眉,“不過,倒也有道理。做人越是堅強,越能活得長久,那些哭哭啼啼的,不過是軟弱無用之輩,不足掛齒。”
走了幾步,太后又道:“不過,在宮裡活得長不長,不光要爲人堅強,還要看聰明不聰明。若蠢笨到底,還要撐着堅強二字,最多也就得個‘悲壯’二字,你說是不是?”
她笑着望錦繡。
錦繡垂下眼睛:“那也是‘悲’,再壯又如何。”
“哈哈,聰明。”
秦太后雙目炯炯,背挺得越發直了,在福媽媽和錦繡的攙扶下,將長壽宮花園整個繞了一圈,方纔回到自己的寢宮。
錦繡又回到佛堂,不管有無積塵,全部抹了一遍。見自個兒這活可真是輕便,衆目睽睽之下,總不能做半日休半日,縱是重傷初愈,也不能太搞特殊化,以免死得快。便去找寒雲,問她可還有差事。
寒雲道:“你尚未完全恢復,重活就別沾了,不如去麗嬪那兒傳個話,太后有些日子沒見二十二皇子,怪是想念,問問近來情況可好。”
錦繡領命而去,路上卻暗暗想着,太后當真是有藝術,只怕是麗嬪進來與太后走得不甚近,這分明是警告:你最近很疏遠啊,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麗嬪一看,來的竟是錦繡,倒也很是意外。
“你怎麼去了太后跟前?”
錦繡更意外,她還以爲自己早已聲動內廷,原來存在感還是沒想象的高。不過也說明,這個麗嬪,好像在宮裡混得不怎麼樣啊。
便回道:“回麗嬪娘娘的話,奴婢到長壽宮已近三個月了。”
“太后果然還是愛惜人才啊。”麗嬪笑得有點假,說道,“你去跟太后說,二十二皇子前陣兒有些着涼,一直咳嗽,我這心裡放不下,故此太后那兒倒去得少了。這兩天卻好些了,且等二十二皇子換身衣裳,我便帶他過去給太后請安。”
“是。奴婢告退。”
剛要走,外頭進來個宮女,說景王妃來了。
真是冤家路窄,錦繡頭一低,匆匆退出,只望對方不會關注一個小宮女。
謝宜春何許人,她那眼睛,看別的或許差點兒,看潛在情敵,那是一看一個準,不潛在也能給你看出“潛在”來,別說錦繡還真是不折不扣的“潛在”。
“膽兒真肥,還敢往宛平宮來。”
“景王妃安。”錦繡行禮。
謝宜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卻發現,這個眼皮都不擡的小宮女竟然比以前更漂亮了。
進了麗嬪的屋子,謝宜春皺眉:“那賤婢又來作甚?”
麗嬪一笑:“表妹,得放手時且放手。這小宮女可去了太后身邊了。”
“去太后身邊又能怎樣,還是個賤婢。”謝宜春不屑道。
“景王遠在軍營,表妹也不用如此草木皆兵,趁着這些日子,好好打理王府,將各處人情做好方是正道。也好叫王爺回來,高看你一籌。”
“要說人情,我也做得不差。幾乎沒一日是歇着的,今兒好不容易瞅了個空,要緊進宮來看望你和皇子了。”
麗嬪也正無聊,謝宜春也是來得正好,便道:“來得倒巧,我正要去太后宮裡請安,橫豎你也要去,便一起吧。”
說着,便叫人去吩咐乳母給二十二皇子換衣裳,自己也起身,對謝宜春道:“你陪我進去吧,我也得換件衣裳,太后不喜歡豔色。”
到了內室,只留了兩個貼身的宮女,麗嬪命人取了件深藍色的錦服。
“自從生了欣兒,身材怎麼都恢復不了,眼見着這些衣裳穿着都不像樣了。全部重新做過又不甘心,總覺着自己還是能瘦下來。”
謝宜春瞧着麗嬪圓滾滾的身材,再想想未生育之前那個苗條妖嬈的麗嬪,不由想到了出籠的饅頭……
“瘦,也不是不能,不過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只要皇上寵愛依舊,豐滿些又有何妨。”謝宜春寬慰她。
麗嬪嘆口氣:“皇上雖說偶爾也來,可他只關心欣兒,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男人的心,也是難捉摸的,更何況他是皇上。”謝宜春想起自己,突然又覺得還是能體會表姐的悲傷,自己都不能接受元恆懷抱她人,表姐的願望只怕更加卑微。
麗嬪搖搖頭:“皇上並沒有特別寵愛的,這點宮裡的人都明白,所以只求自己不失寵,多少還是能分些雨露。”
謝宜春笑道:“那你還愁怨,再無必要的。”
“當然愁怨。雖說沒有太多奢望,可皇上喜歡苗條的女人,卻是衆所周知。皇后和秦貴妃且不說,從順妃開始,寧妃、德嬪、莊嬪……一直到新近受寵的徐才人,哪個不是身型修長,再沒有我這樣的。每每到人堆裡,不說皇帝不喜,我自己都看不過去啊。”
謝宜春道:“修身的法子,多半也傷身。表姐你可千萬不能亂來。”
麗嬪卻黯然一笑:“亂來?只要能瘦了下去,便是亂來又如何?進了宮,誰還指望拼壽命?兒子強,你就活得長。可要兒子強,首先爲孃的就要拿得出手,否則,再強也就是個……”
突然,麗嬪住了口,臉色極其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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