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慶帝放了手中的摺子,這是心神不寧徹底看不下去了。
“沒那心思倒也好。要不徹底看明白了,要不永遠天真不貪婪,否則,別想在朕的身邊呆下去。”
寶慶帝的語氣並不嚴厲,可聽在錦繡心上,卻似輕輕的一錘子落在繃緊的弦上。
原來都是試探。
錦繡突然明白了德嬪那一眼的用意。每一個嬪妃都希望自己能與皇帝身邊的人搞好關係,即便貴如德嬪,也不能時時事事在皇帝身邊。
但錦繡可以。
“皇上英明。奴婢要在宮裡當差,天真可是大敵,故此,只能看得明白。”
寶慶帝嘆道:“你很坦率,也很聰明。”
錦繡道:“奴婢對皇上,只敢坦率,因爲再聰明,也聰明不過皇上去。”
這記馬屁拍得恰到好處,讓寶慶帝舒服至極。
寶慶帝起身,望了望她:“所以說你聰明呢,知道把你那點兒小伎倆跟別人耍去。把太后都耍得發脾氣了吧。”
錦繡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也不敢耍什麼花槍,只是替皇后出口氣罷了。”
寶慶帝斜眼瞧她,故意道:“只替皇后出氣,不替朕出氣?”
錦繡嘆口氣:“奴婢倒是想替皇上出氣,可誰敢給氣皇上受啊,可別沒把皇上氣着,自己先炸了。”
“哈哈,小傢伙。”寶慶帝被她逗樂了,“你知道你像誰?”
“奴婢不知。”
寶慶帝指着她,滿臉笑意:“你像宣儀小時候,又倔強、又膽大,而且還有趣。”
呃……錦繡可真不知道宣儀公主小時候是這樣的。
“皇上天天對着奏摺,定是十分煩憂,奴婢能做的,就是不再給皇上添堵,旁的也做不上什麼了。”錦繡謙虛着。
寶慶帝卻雙眉一揚,頗有興味地對錦繡道:“需要你耍花槍的時候到了,耍是不耍?”
錦繡心眼兒一轉,想起剛剛帶了張貴清和一衆人馬離去的元恆,山雨欲來的預感越來越明顯。
“耍給誰看?”錦繡也揚眉,一張俏臉生動至極。
寶慶帝臉色卻鄭重起來:“太后跌傷了,聽說只能臥牀,想來真是乏味得很,要不,你去耍給她瞧瞧,解解悶兒?”
錦繡雙眼一亮:“好嘞!”
浦言良領了幾個小太監,儀仗不算大,也不過是皇帝散個步的架勢。錦繡在後頭跟着,垂首斂眉,神色平靜而淡定。
長壽宮比往常都要安靜,人來人往的景象不見了,一行人走進宮門,立刻有人跑進去通傳。雖說一切都沒有改變,可隱隱中,顯出幾分寂寥。
福媽媽出來,將衆人領了進去。
秦太后那個精巧的寢宮,旁人都是進不去的,連寶慶帝也不例外。可受傷之後,會有人來探望,總在寢宮裡亦不方便,故此,太后將臨時的臥房設在偏殿的一個隔間裡。
可巧,秦家的幾位女眷在,大約是進宮看望受傷的秦太后來了,其中有兩位,亦是重臣家眷,與寶慶帝見過禮,便要告辭。
偏偏秦太后躺在牀榻上,卻厲聲道:“進一趟宮不容易,不必來了便走,哀家難得有人說說話。”
幾位女眷面面相覷,進退兩難。
寶慶帝溫和一笑,對太后道:“母后寂寞,兒子不能常來陪伴,是兒子的失職。”
太后語帶譏諷:“哀家是黃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哪敢讓皇帝來陪伴。”
女眷們聽得面如土色,秦家眼下岌岌可危,怎可對皇帝如此語氣,個個大氣不敢出,緊張地望着寶慶帝。
可寶慶帝絲毫不介意秦太后惡劣的態度,對福媽媽道:“既然母后捨不得家裡親戚走,麻煩媽媽將幾位夫人小姐帶到外頭花廳去候着吧。”
福媽媽一想,真是自己昏頭了,早該將她們幾位帶離等候,哪有皇帝來了,民婦還杵在當場圍觀的道理。
女眷們也是如釋重負,趕緊跟着福媽媽走了。
“怎麼了,將哀家的人趕走,是要說什麼秘密的話兒麼?”太后問道。
浦言良領着小太監們在外頭候着,跟寶慶帝進屋的只有錦繡,福媽媽又帶女眷們去了花廳,臥房裡只剩了他們幾個,另有寒雲服侍在旁。
錦繡暗想,靈珊這是傷情嚴重不能露面了啊,寒雲這人,倒比靈珊要厚道些,雖也不太好相與,但不會特別明顯地欺軟怕硬。
一時,倒想到了春梅。自從自己到了宸宮,春梅便見得少了,也不知眼下如何。
寶慶帝並不想激怒秦太后,她怒的日子在後頭,不在乎眼下幾句的得失。
“秘密的話兒,兒子沒有。兒子想問的話,都是可以放到大庭廣衆去說的,不過,怕母后難以解釋,還是私下問的好。”
此話一聽,不善。
“寒雲,扶哀家起來!”太后臉色愈加陰沉,在寒雲的攙扶下,加了兩個墊子,斜靠在牀頭。
終於,眼神得以直視寶慶帝。
“皇帝想問什麼?”
寶慶帝踱到一邊,在太后的柺杖前停下,沒有伸手去取,若有所思地看着,倒把太后看毛了。
“皇帝!”她厲聲道,“你究竟想問什麼?”
“母后的柺杖換過了吧。”寶慶帝不緊不慢地問。
“你什麼意思?”
“瞧着比之前的新了些。”寶慶帝轉頭,望着秦太后表情變化。
秦太后神情自若:“皇帝看錯了,哀家沒有換過柺杖。”
“那就是有人替母后換過,而母后自己都不知道。”
“不可能,哀家每日都柱着這根柺杖,誰能悄悄換過?”
寶慶帝內心輕嘆:真是死到臨頭還是不知悔改。
“那就是母后在糊弄兒子了。兒子明明記得,半年前十九小子調皮,碰了母后的柺杖,當時順妃還央求朕做了一批柺杖進宮,可母親說用慣了,不用換柺杖了,是不是?”
太后面無表情:“是又如何?”
得,非要人家說得那麼透徹,一點兒餘地都不留。既然如此。寶慶帝也別給她留什麼面子。
“那柺杖在那次磕碰中,手柄下三寸的龍鱗被掛掉了一片,而這跟柺杖上,龍鱗完整,半點刮痕都無。母后莫非有偷天換日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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