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后臉色一變：“皇帝前來，莫非就是要來計較哀家一根柺杖？”
寶慶帝正色道：“母后，您很清楚，孩兒之所以計較這跟柺杖，是因爲它關係着貴妃之死。”
“那你也該很清楚，一杖下去，哀家比誰都心痛！”太后的臉色變得赤紅，而她的眼睛比臉色更紅，痛苦地望着寶慶帝，“她是你的妃子，也是哀家的侄女兒。皇帝你還不認識她的時候，她就在哀家面前呱呱墜地，哀家知道她何時學說話，何時學走路，哀家看着她進宮，望着她生兒育女，生下朗兒，是哀家第一個抱到手中。你說，是你這個有無數女人的皇帝關心她，還是我這個看着她長大的親姑媽關心她？”
太后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儼然是厲聲責問。
寶慶帝不會與女人比嗓門，他望着太后，替她悲哀，甚至，替秦貴妃不值。
“母后，孩兒理解你。這樣一個從小看着長大的親侄女，竟然死在自己的杖下，的確讓你很難接受。不過，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母后，怨不了任何人。”
寶慶帝的眼神是深邃而冰冷的，他不會再屈服於這個老婦人，縱然她給了自己一切，他也不會容許她再拿走自己的一切。
尤其，他要做自己的主宰。
太后卻開始陰測測地笑起來:“怨？哈哈哈，能不怨嘛？秦家好好的姑娘交給你，中邪而亡，皇帝，你說哀家該不該怨？”
寶慶帝皺着眉，閉上眼睛，壓制着怒意。可太后的話無情地撩撥着他，讓他無法對這顛倒黑白的指責。
“自找的。”他咬牙切齒。
太后卻一愣，沒想到元恆這麼不留情面，臉色愈加不好看，當即便要發作。
可眼下的寶慶帝早已非當年言聽計從的小皇帝，又怎會怕她發怒，卻反而更加動怒道:“貴妃真的是中邪而亡？你的柺杖上究竟有何秘密，你到底還要騙朕到什麼時候？”
秦太后一時語塞，寶慶帝已如疾風驟雨般跟上。
“貴妃的遺體在寶林寺，已由御醫驗過，中的罕見劇毒，見血封喉。她通體綠色根本不是什麼邪靈固於體內，而是劇毒的藥性……”
見秦太后欲張嘴反駁，寶慶帝厲聲斷喝：“不要問哪來的御醫，整個御醫院自張院判起都被你一手掌控，你當真以爲所有御醫都願與你們同流合污，想錯了！”
“你急於脫身，一杖擊斃了貴妃，也就是你口中最親愛的侄女兒，只不知良心是否安寧。”
秦太后被寶慶帝說得羞憤交加，雙手用力擊向牀榻，發出“”的聲響：“住嘴！你住嘴！”
寶慶帝望着秦太后，她像困獸一般，像是隨時可以嘶咬他人。
“母后，朕住不住嘴，往後便由朕自己決定了。”
太后嘶啞了聲音：“幾顆夜明珠就將你唬住了，就讓你忘了當初的誓言！”
寶慶帝楞住:“什麼夜明珠？”隨即卻像是抓住了什麼，“你在說什麼夜明珠？是宮裡的那串？”
宮裡只有過一串夜明珠，那屬於當年盛寵的皇貴妃慕容金子。
沒有第二串。
太后也楞住了。寶慶帝根本不知道夜明珠的事兒，自己不能打草驚蛇。萬萬不能讓秦家的罪狀再多一條。
她太清楚慕容金子對寶慶帝意味着什麼。
只衝着當年的情分，寶慶帝什麼都可以原諒她。但是，如果扯上慕容金子，他一定會將自己置於死地。
一直在旁邊沒有出聲的錦繡，心中砰砰直跳，銀子和夜明珠一事，純屬自己與元恆單幹，爲的是擾亂太后心神，在慕容皇貴妃一事還沒有找出足以讓惠妃洗清罪名的證據之前，他們不想讓寶慶帝知曉。
好在，太后亦不想。
誓不兩立的雙方，竟然在這個細節上取得了驚人的一致。
太后扯開話題：“對，就是那串明珠，從你將那串明珠賜給某人的時候，哀家就知道，你的心裡，究竟什麼才最重要。”
這句話說的，立刻情勢改變，秦太后從咄咄逼人，變成了幽怨被冷淡的後媽。
寶慶帝卻並沒有被她迷惑，雖是放緩的語氣，卻沒有放緩心情。
“在朕的心裡，是非最重要。”寶慶帝鄭重地說道。
顯然太后不想聽什麼“是非”了，更不願意再與寶慶帝深究什麼柺杖的問題，打定了主意是要與端王一起韜光養晦，將臉朝裡邊一扭：“皇帝大是大非之人，不宜久留是非之地。既已看望過，哀家領情，皇帝請回吧。哀家如今不過是一介廢人，只想與幾個親眷說說家長裡短，聊以度日。”
錦繡心道：皇上不是要讓我耍花槍麼，我還沒耍呢，不會這就偃旗息鼓吧？
當然不會，寶慶帝在等大戲呢。
“朕今日難得有些空閒，該多陪伴母后。錦繡，去給朕端張椅子，朕要坐在母后身邊。”
太后一聽，差點氣得憋過氣去。
眼下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寶慶帝，真是氣不死她也要噁心死她的節奏。
錦繡不光端了張椅子，而且端了張最誇張的椅子，椅背很高很寬，設計很浮誇，往牀頭一放，寶慶帝坐着很舒服很有範兒，但是秦太后就慘了，她的目力所及幾乎全被椅子遮住，要麼看椅子，要麼看皇帝，二選一，就是這麼酸爽。
“賤婢，端這麼張椅子做什麼？”太后不能罵皇帝，只能罵錦繡了。
福媽媽安排了幾個女眷，一進來正好看到太后在罵人，立時走過來看情況。寒雲則低頭垂手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錦繡爲難道：“皇上近來夜閱奏摺，伏案過多，常常脖子痠痛不已，這椅子有個枕脖，適合皇上。”
配上她臉上的表情，基本就是一個意思：我搬過來都不容易了就別挑三撿四了。
寶慶帝讚賞地望了錦繡一眼：“這丫頭啊，母后算是調教對了，心靈手巧、善解人意。往後，孩兒挑人，看來要專挑母后調教過的，用起來才順手。”
錦繡一頭汗，真正的耍花槍大boss，其實是寶慶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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