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宣示,大殿中即刻爆發出響亮的呼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天呼聲中,劉欣又緩步穿過衆人,向大殿中走去,進行祭祀祈福,十二旒冕冠遮住了天子的容顏。
劉欣慢慢走着,眼中卻疑惑頓生,剛纔聖卿站的位置現今已無人。他壓住心頭竄起的火,穿過那個空位,走進大殿中。
而這時的董賢早已來到了集市,找到一件藥鋪,從懷中掏出一錠碎銀,拿起一瓶傷藥,就往袖子裡塞,又快步消失在集市中,彷彿那絕美男子從未出現過,世人還未領略着非同一般的美,那美即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董賢捻着寬大的袖子,推開那扇破敗的門。
牀上的人早已醒來,怔怔的坐在被衾裡,看着不知屋裡的哪處,突然的一個人進來,他眼中頓時滿是驚訝的看着來人,似是極度不相信有人會來此,張大了嘴。
“我幫你買了些金瘡藥。”闔上門,董賢即拿出袖中的一個紫砂的瓶子。
玉憐仍是很驚訝,直到那人來到他身邊近距離的觀看,他纔敢去相信還是有人在乎他的死活的。
“謝謝董大人。”他眼中頓時噙滿些淚花,眼前的人一下子模糊下來,他仍是緊盯着那人,接過那人的手中的藥瓶,緊緊攢在手心。
董賢望着他一怔,隨即微有些不自在的撇開臉解釋:“你不用謝我的,我只是不習慣別人在我面前死去。”
他不習慣,怎麼都不習慣,在宮中那種爾虞我詐的地方呆久了,他就越是不習慣,也不願自己去習慣。
很多人說環境會改變一個人,但是卻很難改變一個人生性善良的人,他們會因壞境所迫,用手段去保護自己,卻永遠不會用手段去傷害一個人。
隨即他又趕忙轉過臉,看着那人光裸的上身,原本鮮活的生命,爲何全身散發着腐爛死寂的感覺,他皺着眉道:“玉憐,我先幫你把背後上些藥,前面你自己塗,我還要趕快趕回去,不能在這多呆。”
“嗯嗯。”他望着董賢呆呆的點頭,在那目光下,轉過身。
冰涼的手剛觸到那些皮肉,那身體就一陣輕顫,董賢指尖微滯,只得加快塗抹的速度,期望能減輕些那人的痛處。
那些傷太多太多,他望着只覺得眼角直跳,不敢相信這些傷完全施加於一人,是怎樣的疼痛?他微擡頭,看着那人的側臉,那人極力的咬着牙,額頭岑岑汗水,將他慘白的面色更添虛弱。
“玉憐,夏賀良爲什麼要打你?”董賢問道。
那人閉着忍痛的眼隨即睜開,眼中帶着迷茫,無力的氣息答道:“奴才沒有辦成夏大人交代的事。”
“他讓你辦些什麼?”
玉憐睫毛一顫,微微側頭去看那人,卻看不到,只能低下頭,遲疑道:“夏大人說皇上喜愛男色,要我去……”
他剛要說出的話,那背後的手猛然停在他的肌膚中,令的他一陣戳心般疼痛,他卻忍着痛,趕忙解釋,似乎怕身後人生氣:“不過,皇上對董大人一往情深,所以玉憐從來沒有和皇上發生實質性的關係。”
董賢聽出那話語中隱忍的痛意,趕忙即開手,腦中又閃出那日未央宮,那兩人的交纏迤邐,這樣還沒有發生關係嗎?
他想着心中就是一痛,隨即低下頭,沉聲:“不要說了!”
那人卻更是激動,趕忙用力回頭,微微可見那人的半張臉極力解釋:“董大人,是真的,奴才絕對沒有和皇上發生些什麼,再我看來,皇上召見奴才,也是因爲想要氣氣董大人……”
他說着,董賢隨即猛然擡頭。
“……那日,董大人看到皇上和我在牀上……其實不是那樣的。董大人走後,皇上即下了牀,沒有碰奴才一下。”他有點難以啓齒的說着,眼中望着那人帶着小心翼翼。
“董大人,奴才不久於人世,老人都說人死其言也善,董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激動道。
以前他可以不在於任何人的想法,那是因爲這個世界除了奶奶沒有任何人在乎他,可是現今不同了,又多了一個人在乎他,那個人會對自己從高臺上摔落時捨命相救,答應自己的要求,還幫他買了藥,那個人現今就在自己的身後,爲自己抹藥……
以前,這些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這一旦發生,他願意用性命去維護那人的在乎,絕不願他厭惡自己,這比死還難受……
“好了,我知道了,我相信你。”董賢在聽到他的話略微沉吟後,陡然看着他激動的樣子,只能無奈道。
望着那人終於釋然的表情,他只覺得好笑,卻笑不出來,這樣一個比他還小上幾歲的少年,對自己的話那般在乎,卻可以那般雲淡風輕的說着自己的生死。
“玉憐,你好好活着,不要想那些死的事情。”他心中憐憫道。
那少年一怔,隨即低下頭囔囔道:“活着與死了又什麼區別嗎?”
董賢上藥的手又是一怔,難道那人活着就如死了般?
“說了,不要去想那些死的事情!你還那麼年輕,很多事情你還沒有去領略,等你領略了,你自然知道活着定是比死着好的,說不定還想像秦始皇那樣尋找長生不老藥呢!”他脣角帶着笑意耐心解釋:“其實,我曾經也想過去死,可是……現今我卻再也不想了,也不敢去想了。”
他說着嘴角驀然擡起,腦中即浮出一個俊朗的身着龍袍的男子向自己伸出手……
“凡是過了就好,現今的你定是不知道未來的歡喜,有一日,你定會欣喜今日的沒有去死的。”他仍是耐心解說,只因太多感慨,唯有對着這個不熟悉的人,他才說的出口。天知道,他是有多麼慶幸,自己被迫入了宮,才遇見那人……
一語成讖,董賢萬萬想不到自己的一句話,竟是未來這個少年的印證,有一日,他將富甲天下,人上之人,而他少年的事,將徹底淹沒在歷史長長悠河,再也無人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