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跟上雨漳:“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嗎?你對這裡一點也不熟悉,竟然就敢動身,我都覺得有必要把你的分數調低。”
雨漳停下,並未回頭,輕聲說道:“您以爲我當真是像您以爲的那樣在乎分數嗎?”
這樣拋出問題,而後雨漳繼續前行,並不在乎傅欲雪想法。
傅欲雪細思,卻不得其解,見雨漳並無解釋心情,也不追問,只是言道:“既然你不在意分數,那也好說,不過,你就不好奇爲什麼你要返回自己的出生地須得這樣大費周章嗎?”
雨漳沉默良久,前行之勢忽然止住,似乎猶豫片刻方纔猜測:“恐怕,我是在不祥之地出生的吧?我的父母,只怕已經是逝世了......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打算,不過,如有對我父母不敬,恕我不能答應,畢竟,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今日不知父母信息,已可以說是不孝,若還要我不敬,我做不到!”
說罷,發現傅欲雪已經跟上,轉而道:“去你給我安排的房間吧......”
傅欲雪一笑:“你這樣還真有你父親當年的風範,不過,現在的你和他還是差距太遠。”
雨漳說道:“我和他之間除去血緣造就的關係,別無相同之處,我也不願意說像誰,做某某人第二,我只要做好第一個雨漳就行!”
傅欲雪不答,在前引路,不多時,彷彿自隱身中脫離般,他們眼前驀然出現一旅館,之所以知道知道這是旅館,只因爲這屋子前就有一個標誌,其上用繁體行楷寫着“旅館(旅館,繁體)”二字。
雨漳不解這地方爲何會有旅館,傅欲雪解釋道:“這地方並不是爲了普通人準備。這裡叫做仰剡,其實本來是叫做敬仰剡客,因爲當時許多人爲了封印不祥之地,對家人說自己去隱居,自稱‘剡客’,而他們逝世後大部分被埋葬在這裡,還有一些人只有衣冠冢,更有些人我們至今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人世。而仰剡每年都會接收很多人進來,那些人大部分都住在這裡,也有的願意去守墓,就在墓地邊搭個草屋住下。”
雨漳聽此,不由得肅然起敬,而後道:“那你安排我住到墓地旁邊,我也要爲先輩們守墓!”
傅欲雪嚴肅道:“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實力不弱,即便是逝世被埋葬,墓地中也會有氣息纏繞,導致那邊的人容易產生幻覺,很多人因此喪失理智,不得不離開!”
聽得他說這麼嚴重,雨漳依舊不改心思,更是想好了說辭:“如果我連這一關也過不去,憑什麼在他們之後進入不祥之地,憑什麼享受他們的餘蔭。說句大不敬的話,有許多我熟悉的人可能也要被埋葬到這裡,到時候我竟不能夠守墓,豈不是貽笑大方?豈不是讓他們心寒?”
傅欲雪無奈,只得帶他前去墓地,並且吩咐道:“我不會在那裡陪你,我沒有那時間。你要記住,晚上你的房間將會和其他人的隔離,所以,不管是誰呼喚你,不要理他。”
過一座丘陵,眼前驀然出現一片墓碑,綿延不知幾裡,不見其邊,而在丘陵之下,有着許多茅草屋,雨漳問道:“茅草是從哪裡來的?”
傅欲雪道:“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南村羣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爲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脣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
念些許《茅屋爲秋風所破歌》,卻不肯透露茅草來歷,且言道:“你下去吧,哪裡會有人安排你的住處。”
雨漳這時已是看出,之前所有表現,不過是看重自己能力,這時一問三不知,乃是因爲這墓地致使自己存過下來概率極低——如此,誰願意過來“巴結”呢?
瞭解傅欲雪心態,雨漳點頭,並不應聲,邁步而下,只是口中嘟囔一句“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李白《上李邕》)。
來到丘陵下,擡頭看時,發現傅欲雪已離開,放下頭來,就看見一個老人不知何時站在自己面前,用無神雙眼盯着自己,而後他操着沙啞嗓子問道:“孩子,你確定你要在這裡過夜嗎?你要知道,肯在這裡過夜的大部分是我們這些快死的老頭子,你來幹什麼?”
雨漳把剛剛說給傅欲雪的話再次拿出來,老人拂髯言道:“現在也沒有什麼能改變你命運的大官、高層在場,你也沒必要作秀,我就姑且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對了,你跟我來,我給你安排一下住的地方。”
老人轉身而去,雨漳跟上,老人邊走邊說道:“這裡的屋子沒有什麼編號,不過裡面有沒有人住,那個人是活着還是死了,我們還是能夠知道的。當然,你也別嫌棄,這裡所有的房間都是死人住過的,覺得晦氣嗎?”
雨漳搖頭:“這世界上有哪塊土地上沒有死過人?如果我真要在乎這些,豈不是一輩子是雙腳不能站地了?”
老人聞言,臉上皺眉稍稍舒展:“你這小娃子有點意思,說的話也還有趣,要是能帶動這邊死氣沉沉,那也是功德一件啊!我們這些老夥計在這裡許久,可都是沒有好久不知什麼新鮮東西。”
他停在一間茅草屋前,說道:“就這裡吧,你看看怎麼樣,要是住不慣就回去,畢竟這裡也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雨漳上前推開門,裡面只有一牀一蒲團,別無他物,他扭頭問道:“前輩,有什麼書可以看嗎?”
老人道:“這邊倒是有一兩本書,不過是詩集、史書之類,你能接受?”
雨漳道:“只要有書,這就是完美的人間!”
老人點頭,轉身離開:“我去給你拿書。”
雨漳跟在其後:“我跟您一起去。”
老人身子一頓,背略微弓下些,微微嘆息:“也罷,我就給你講講有關這個墓地的不爲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