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颯話音剛落, 門口傳來了嘟嘟嘟的敲門聲,又快又急促。
一個扎着兩個捲髮辮子的小女孩拉開門的縫隙:“請問這是宋颯的病房嗎?”
“是。”貝拉米站起身。
門被徹底拉開了,小女孩打扮得極爲精緻, 穿着粉色蕾絲的公主裙, 手裡挽着一個點綴着小雛菊的野餐籃, 身後跟着一個微微欠身的西裝筆挺、打着寶藍色領帶的管家。
“恬恬?”宋颯認出來了, 這不是艾麗家的吳楚恬嗎?
“我聽說你受傷了, ”恬恬大方地走進來,將野餐籃放在宋颯的牀頭,“威利安說我可以來探望你。”
“很高興看到你, ”宋颯伸出手跟她握手,“我沒事!都快好起來了!”
“我今天和威利安去野餐了, ”吳楚恬像小大人似的坐下, 小手放在併攏的裙襬上, 威利安一言不發地恭敬地站在她身後。
“我們去了海邊,在沙灘上吃了三明治, 還在一家冷飲店吃了冰棍,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他還送了我椰子殼。”
宋颯:“我猜你的新朋友叫小木頭。”
吳楚恬露出驚訝的神色:“你怎麼知道的?”
宋颯故弄玄虛:“因爲我什麼都知道。”
吳楚恬懷疑地看着他,最後還是甜甜地笑起來,“我們烤了一點餅乾帶給你, 是艾麗之前留下來的配方, 草莓味的。”
“我還是很想艾麗, ”她說, “但我覺得我可以等到長大再見她, 而且我最近都表現得很好,是吧, 威利安?”
“是的,小姐。”威利安靜靜道。
最後吳楚恬唱歌般地拖長了聲調,櫻桃般的小嘴有點奶氣地撅起:“祝你快快好起來。”
“謝謝謝謝,那必須好起來。”宋颯點頭,從那一刻突然決定以後要收養個可愛的女兒。
“對了,恬恬,”宋颯想起來什麼似的說,“這裡自動販賣的果汁很好喝,你讓門口的那個穿着白衣服的機器人帶你去買一罐,順便也幫我買一罐好不好?”
“好啊。”吳楚恬很樂意照顧病人,跳下板凳跑了出去。
威利安習慣性地轉身要跟上,宋颯突然喊住了他:“威利安,你先等等。”
威利安疑惑地轉過身:“您吩咐,宋先生。”
宋颯看了一眼貝拉米,貝拉米抿了抿脣,探身把東西放在宋颯的手裡。
宋颯把手心裡的小盒子遞過去:“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威利安彷彿感知到了什麼似的,手抖了抖,雙手接過天鵝絨的小盒子,輕輕打開。
裡面是兩枚銀色的戒指。
一枚是展翅的羽翼,一枚是半闔的鳥巢。
一枚刻着E,一枚刻着W。
“這是艾麗那天買的戒指。”宋颯突然安靜下來,低聲說。
威利安的肩頭顫抖起來,有什麼東西哽咽住了他的喉嚨,眼眶猛地深紅,硬撐着擡起頭。
“對不起,我不能收,戒指的錢,我……”威利安艱難地說。
“你說什麼呢?”宋颯擺擺手,“這是她送給你的東西,我是物歸原主罷了。”
威利安愣住了,看着宋颯,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
潔白的風從窗戶涌入,冷卻後清涼地在幾人中間旋轉,風的尾翼繞着戒指,繞着威利安攥着小盒子的手指,輕柔得像是少女的聲音。
要幸福啊,威廉。
*
新紀元215年8月13日。
窗臺上放着一捧盛開的香水百合。
宋颯半靠在病牀上,不知道在用腕錶買着什麼,貝拉米安靜地坐在一邊,半垂着眼睛在腦中辦公。
最近應着某個病人的強烈要求,她把辦公的場所短暫地搬到了病房的角落裡,這又體現了仿生人的好處之一……她坐在哪裡工作都是一樣的,總歸只需要一個光子芯罷了。
當然不被打擾是不可能的,因爲宋颯彷彿有無窮無盡的話要跟她聊,不知道爲什麼,她其實心底挺喜歡宋颯找她說些天南海北有的沒的。
“你撿回來了?”宋颯貌似注意力在屏幕上,其實總忍不住偷偷去看她。
“什麼?”貝拉米擡眼看他。
宋颯指了指胸口:“項鍊啊,我買的,世界第一好看的項鍊啊。”
當初那枚精準擊打在刀刃側面救了他一命的銀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貝拉米撿起來重新系回脖子上。
“嗯。”貝拉米垂眸看了一眼,耳朵微紅,“蝶翼的地方有些變形了。”
在重擊下變形的蝶翼向一邊倒了下去,乍一看已經不太像個蝴蝶了,更像是一個銀色細長的墨西哥捲餅……
宋颯眯起眼看了看,嘟囔着:“哎太可惜了,我去找那個白皮奸商再給你買一個吧。”
“愛蘭嗎?”貝拉米說,頓了頓,“不用了,就這個吧。”
“可這個都醜了。”宋颯嫌棄地皺眉。
貝拉米怎麼能戴醜啦吧唧的項鍊!
他現在倒是希望她藏在領子裡,可她又好像無所謂似的掛在脖子上了,於是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到執行局長的胸前銀亮亮的墨西哥捲餅。
“不,就這個。”貝拉米抿脣,別開眼神不看他,手指無意識地觸了觸銀蝶,在胸前打了個轉。
宋颯心裡一動,咧嘴無聲地笑笑,不提了。
過了一會,他又給她發了部電影。
“這又是什麼?”貝拉米疑惑道:“《公主殿下》?”
“小時候我們全家一起看的。”宋颯豎起拇指,“可好看了,全家歡類型,非常古典有氣質,而且這部電影拍攝幕後的故事也很好玩,還是我爸當年說給我聽的。”
“嗯嗯。”貝拉米略微敷衍。
“現在看。”宋颯督促某執行局長工作時間摸魚。
“看完了。”貝拉米無可奈何道。
“乖乖,”宋颯情不自禁地感慨,“我要是有你的記憶速度,我可就不愁着返校重讀的事情了。”
“你開始準備入校考試了麼?”貝拉米問,
“我可以幫你,我列了一個表,是你當年學的內容和現在更新的知識相矛盾的全總結,我還把近十年的題庫都看了一遍,我覺得有大概四個題型今年考的機率在90%以上,還有……”
wWW ★Tтká n ★co “饒了我吧,讓我先躺屍兩天。”宋颯被貝拉米身上驟然散發的學神氣質震懾了,又感動又悲傷,心情複雜地嘆了口氣。
病房門又被敲響了。
一個穿着幹練的工作服的女生拉開了門,梳着一個清爽的馬尾,妝容乾淨,手裡提着透明的保溫筒:“請問這是宋颯的病房嗎?”
“是。”貝拉米站起來。
“水芹?”宋颯意外道。
“我……”水芹有點不好意思,“我們在新聞上看到了宋先生的消息,就趕過來了,時間緊迫,就帶了一點特別簡單的點心,是帕瑟菲的招牌,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就……”
“不嫌棄不嫌棄,我正好餓了。”宋颯喜出望外,接過東西放在牀頭,“真辛苦你了。”
“你‘們’?”貝拉米問。
“誒?”水芹回頭,跺腳催促道,“克萊文,你在門口乾什麼?”
克萊文緩緩地從門口進來,穿着一件簡單的深棕色長袖,不情願地看了一眼水芹,在三個人的目光中抱着胸衝宋颯點了點頭,沉聲道:“宋先生好。”
“還是克萊文喊我看的新聞,”水芹轉過頭來笑着說,“你別看他那樣子,也是他提議說來看望您的,做點心的材料費也有他的一半。”
克萊文銳利的目光警告水芹不許多嘴,水芹壓根當沒看見。
宋颯:“哦哦這樣。”
老傲嬌了,這位同志。
“我們想感謝您幫溫酒找到了兇手,伸張了正義。”
水芹彎腰,對宋颯和貝拉米各鞠了一躬,柔順的馬尾垂到胸前,真誠道,“我們衷心希望您能早日康復。”
宋颯一愣,心裡突然暖起來,他想起那些來感謝宋輕雲的人,臉上也是帶着同樣的笑容。
宋輕雲說過,兇手被釘死在罪惡的血中,無辜的人便可以繼續向前。
貝拉米微微頷首。
宋颯笑道:“也祝你們一切都好。”
走廊上,準備離去的水芹和克萊文被貝拉米喊住。
“宋颯還沒有看到新聞。”貝拉米淡淡道,“我看到了。”
水芹和克萊文對視了一眼。
貝拉米:“姜勒死了,就在今天凌晨,死在自己的臥室中,密室謀殺,手法不明,兇手設法繞過了安保系統,因爲是人類死亡的案件,由偵查局直接介入,這些信息就是我能知道的全部了。”
克萊文少見的露出微笑的表情:“您要參與調查麼?”
“不,”貝拉米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有一個不好的猜測,關於基本法則,關於JOY,關於復仇,關於溫酒……關於你。”
“您多心了。”克萊文聳肩。
水芹站在克萊文身邊並立,兩個人隱隱形成一道沉默地同盟。
“但願如此,”貝拉米冷冷道,手放在病房門上,最後嘆氣,“我不想看着你們走上不歸路。”
“局長,”水芹帶着一絲苦笑。
“我們無路可走。”
“路都是自己選的。”貝拉米最後看了他們一眼,“我只是不願再次見面的時候,就是敵人了。”
*
新紀元215年8月14日,海風仿生科技工業區。
穆卡走出成品室,居高臨下地看着一個咕嚕嚕原地打轉的小機器人,黑着臉問:“找我?”
小機器人蹦蹦跳跳:“有你的包裹!有你的包裹!”
穆卡雄偉的胸肩投下的影子把小機器人完全罩住了:“送錯了,沒人給我寄東西。”
“纔不會錯!”郵寄機器人被質疑了自己的工作能力,氣呼呼道,“就是你的!你的!”
穆卡只好伸手把包裹拿起來,小機器人立刻溜掉了。
穆卡三下五除二拆開包裹。
他愣住了。
裡面躺着一個嶄新的小老鼠,亮亮的小黑眼珠,細長的鬍鬚,柔軟的小鼻子,灰色的毛絨均勻地覆蓋在身上,在風中簇簇顫抖。
穆卡緩緩地、輕柔地把小老鼠捧在手裡,又手忙腳亂地從大口袋中掏出另一個破舊的老鼠。
兩隻小老鼠並排躺在一起。
穆卡無聲地笑了,和他的麥寶是同一個款式。
半晌,他纔想起來登錄郵政系統,查看寄件人。
對方署名是“一個普普通通賣冰棍兒的小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