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笙勾起了幼時回憶心覺對不住宋亂,便不惱他下藥傷人了。
宋亂劍眉微挑,道:“小許姑娘餓嗎?要不咱們邊吃邊聊?”
宋亂千方百計捉住許笙,自然不可能是爲了敘舊。在林中許笙開口問他名字的那一刻,便相當於達成了協議,許笙也算是被迫地主動上了宋亂這條船。雖然有些不甘,但事已至此,她當下能做到的,就是努力和宋亂爭取一個平等的合作關係,不至於淪落爲上下層。
既然是想要合作,那自然是要先各自擺出籌碼。
許笙掀開被子,身上的衣物已然換新,宋亂輕瞥了一眼,還不等許笙詫異便道:“是店裡女醫換的。”
許笙隨意點頭,強撐着胸口的悶疼穿鞋下牀,左手纏滿了紗布便只用右手扶着花架,坐到了桌邊。
滿桌子美味珍饈,令人食慾大振,先喝碗熬得濃郁的骨頭湯開胃,接着便撈起了筷子,菜品八道,全是蜀地風味的辣菜,每一口都是讓人慾仙欲死的美味。
許笙餓壞了,無暇再顧及其他,只敞開了胃地風捲殘雲,但還是保持姿態文雅,先吃了個半飽,而後便開始一邊細嚼慢嚥一邊等着宋亂開口。
果不其然,宋亂見她吃飯的速度放慢,便笑意吟吟地問:“菜品可還爽口?”
許笙連連點頭,道:“王爺賞賜,天下至味。”
宋亂回以一笑,道:“小許姑娘喜歡就好。”
許笙拈起勺子盛來半碗清湯,淺嘗一口,清淡的湯汁恰好沖淡口中的鹽味,她笑道:“王爺救我於狼口之下,是小女的大恩人,如此恩情小女真是無以爲報,王爺有用得上小女的地方請儘管開口。”語氣平平,倒不似話裡那般的感恩戴德,又淡淡道,“只是小女身份低微、見識淺薄,也不知能不能幫得上王爺……”
這一席話聽上去總有幾分奇怪,大抵是因爲沒有半分真誠的緣故。
不過她都說到如此份上了,宋亂自然明白她話裡有話,但卻值不上他與她計較,他只道:“小許姑娘心性單純、知恩圖報,是極良善的人,斷不要妄自菲薄了。”
許笙扭頭看他,眼裡裝滿了虛假的感激驚喜之情。
宋亂接着道:“況且,小許姑娘幫得上在下……”
許笙幾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輕輕“哦?”了一聲,問道:“那不知,小女何處能幫得上王爺?”
宋亂輕笑:“姑娘這全身上下都幫得上我。”
許笙:“……?”
“什麼?”
“我說,姑娘的全身上下,都能幫得上我。”宋亂看她神色閃過幾瞬迷茫,不由得覺得有趣,又道:“本王,姑娘覺得如何?”
許笙從善如流:“王爺貴爲皇子風流倜儻玉仙姿玉骨,自是極好的。”
“那你覺得,我的王妃,該是如何?”宋亂循循善誘。
這宋亂又未娶妻,王妃如何她哪知道?許笙道:“不敢妄議。”
“直言,算你無罪。”
許笙猜測他大抵是想問怎樣的女子才能做他王妃,於是又道:“王爺的王妃,那當是賢良淑德、聰慧貌美之人。”她哪敢說和這位爺沾邊的壞話啊。
宋亂聞言,嗤笑出聲:“小許姑娘的自我評價倒還挺高。”
許笙:“???”
宋亂不顧許笙如遭雷擊般的麻木表情,直言道:“小許姑娘對晉成王妃這個位置……可有興趣?”
沒興趣,完全沒有。
許笙真覺得宋亂瘋了,他一個正兒八經的皇子,瞧他先前的手段還有這一身的武功也知道他並非是傳聞中那般的無才無用,反而可能是個蟄伏的大能。這樣的人,找王妃他不找什麼中書令尚書令侯爺國公有權有勢的嫡女,他找她個空有名頭無父無母還臭名昭著的煞星,豈不腦子有病?
許笙勉強勾起嘴角,真想把之前吃下去的飯食給他吐出來,然後甩甩手去找着自己的小丫鬟,揣上包袱立刻離開。
“王爺說笑。”
宋亂卻面色不改,甚至更有幾分輕鬆,他道:“本王從不說笑。”
什麼人呀,見人不答應就改自稱施壓。
許笙笑得更勉強了,老實說,宋亂這樣的人的確不可能說笑,且他實力強悍,之前還沒受傷時的許笙恐怕都不是對手,更何況現下她既受了傷又被封了內力————從方纔醒來時她便覺得身體有些滯笨,剛剛悄悄運轉了幾次周天,發現丹田竟全然聚不了氣,她的內力竟無法在經脈中流轉了。
她當是被宋亂以內力入體,在體內聚起屏障封住了她自身內力。
以前在書上見過這種古法,不過她不知解除之法。
這且先不提,單說宋亂,他是個極危險的人物,可逆不得。
許笙只能是做無用功的去企圖用言語勸阻他:“王爺,小女這父母雙亡、無權無勢的,您說您娶回去幹什麼呀?”
“哦,王爺近年纔回時雲,恐怕不知,我乃遠近聞名的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剋夫,娶不得的。”
“且您也看見了,小女之前在林子裡意圖偷襲王爺,實在是個卑劣無恥之人,這樣無才無德哪兒能配得上您啊?”
………
宋亂一直溫文爾雅地笑着,任由她越說越遠,直到許笙黔驢技窮說幹了嘴再無計可施,他才悠悠開口:“本王從不貪戀權勢,娶妻只願得一喜愛之人。”
“且你如今是秀女,秀女的生辰八字都是欽天監覈算好,沒有相剋才入選的。小許姑娘能入選就能證明八字無煞,你可不要再說這樣的話自污名節了。”
“姑娘偷襲我,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他看一眼許笙裹得圓滾滾的左手,道,“本王大度,不與你置氣。”
許笙:“……”
真是不慕權勢、有理有據、寬宏大量啊……
許笙腦子裡飛速運轉,想天想地地想找一個能解決眼下困境的萬全之策。
她想,要不先假意答應?不行不行,假意答應她恐怕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要不先推脫說再想想?也不行,這頂多能緩一時,她又沒有援兵,屆時還不是隻能任人拿捏。
她眼睛掃過窗櫺,不由得喪氣地想:要不乾脆現在跳窗算了,說不定還有一絲絲的機會跑掉……
正在她冥思苦想而不得時,宋亂再度開口:“阮先生。”
這一聲砸入許笙耳中,恍若驚雷,她猛地擡起頭,眼裡瞬間聚集起十二分戒備,神色狠厲地同宋亂四目相對。
宋亂頗有興致地看着她,調笑道:“怎麼了?阮先生?阮掌櫃?阮首富?”
他自顧自地道:“小許姑娘這身份埋得深,普天之下恐怕沒幾個人查的出來,不過可惜,你碰見了在下。”
“再縝密的陰謀詭計,也終究會留下蛛絲馬跡。”
宋亂看着窗外的一隘天空,續道:“一如柳氏謀反。”頓了頓,他收回目光神色晦暗地看向許笙越來越黑的臉色,幽然道:“一如……”
“魏國公戰亡。”
許笙眼底發寒,看向宋亂的一雙美眸深不見底,幽幽霜意讓人不寒而慄。
此時她在宋亂眼中卻如一隻受驚的野貓,只有些隱隱炸毛。
二人對峙片刻,許笙忽而“噗嗤”一笑,她扭過頭去,右手把玩小勺,道:“王爺才能出衆,條件也開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