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船

正當這時,步府緊閉的硃色大門豁然打開。七八個小廝涌出來在兩側排開,一個身着緋裙的姑娘款款而出。

這姑娘模樣不錯,面若銀盤,眼似桃杏,瞧上去不過十四五歲,一顰一笑都是十足十的嬌俏可愛。

“這是怎麼回事?”姑娘擡眼四下打量,臉上柔柔的笑意在見到那少年時止了一瞬帶了些許驚詫驚詫。自她一出現,許笙就不動聲響地打量着她,姑娘這一瞬間的表情變換看似自然,可落在許笙眼裡卻看出來幾絲刻意。

府外鬧了這般大的動靜,她不信府裡沒個人通報。既然這姑娘敢出來主持大局,那她必然是知道這外邊的情況,可卻偏作出一副全然不知剛剛瞧見的姿態,做戲的模樣實在難叫人不起疑心。

更讓人起疑心的是那少年,見了出來這姑娘之後竟不哭也不鬧了,甚至還拍了拍衣袖上的髒污,不自覺地抹了兩把臉,雙眼癡癡地死盯着人家,那神情,活像只被拋棄的寵犬。

許笙頓覺這場面詭異,腳下抹了油就想悄悄溜走。可偏偏那姑娘盯着了她,還好一番打量,惹得不少百姓的目光也朝她來。

許笙先前說是步老將軍對家父有恩,那如今見了步府人自然是該寒暄一二。可眼下這情況明顯有問題,雖然看來不是爲她而設的,但她也不想半路上攪和進別人布的局裡去。不過被這姑娘一直盯着,不好直接開溜。

於是許笙扭頭,略福一禮,道:“我是許笙,家父許敬遠曾承貴府步老將軍之恩,恰今日路過,想着來拜訪下老將軍。”

那姑娘聽後微微詫異了一瞬,又笑吟吟地點頭,回道:“我是步邀月,步老將軍的孫女,早聽聞許姑娘大名,果真是傾國傾城百聞不如一見。”

她們二人一番寒暄被周遭百姓聽了去,又在人海里激起一蕩的水花。

有的說:這步邀月是個厲害的主兒,庶女出身,娘不疼爹不愛,可偏偏那嫡出的大小姐前些日子失了蹤,她這些年韜光養晦的一下子翻了身,即將就要嫁去時雲都當王妃了!

步家是和州本地的名門,熟悉步邀月的人自然比熟悉許笙的多。

可許笙的煞星名頭何其響亮,百姓們稍加思考就憶得起六年多前的那場風雨。於是也有人小聲交談:

“許笙,這是不是那位鎮國大將軍的女兒?就那煞星?”

“鎮國大將軍就一個女兒,這位……應當是了。”

“可不是說她當年被燒死了嗎,這怎麼在這兒?”

“你知道什麼呀,說是沒燒死呢!當年啊在那皇城外地祭祀臺,說那大火都要燎着人了,結果一陣陰風颳過,風颳得人都睜不開眼睛,再一看啊,嗨呀!人沒了!”

“你說得可真玄乎,像你親眼見着了一樣!”

“可別說,那可是我大表舅親眼見了告訴我的!”

……

六年前那場水患雖嚴重,但蜀中一帶受的波及不大,這邊的人對於煞星一聞更多隻當個飯後談資,對於傳聞中招致天災的許笙,自然也沒那麼大的怨恨之情。

這些話玉帛聽不得,上天不公,她家主子天下獨一無二的女子,怎麼該受這些非議!

化險與另外兩名暗衛紛紛皺眉:許笙是自家未來王妃,他們自然也是向着她的。

不過數年來,許笙聽得多了也習慣了謠言纏身,倒不怎麼在意周圍人的說法。況且這些人說的也不算特別難聽。

不曾想步邀月竟也充耳不聞,她只笑到:“姑娘來得不巧,家祖抱病在身,不便相見。”

“想來這一路上姑娘趕路辛苦,不如進府喝口熱茶,稍作休憩。”

許笙並非真來探訪步家的,打個照面也足夠了,她便辭道:“既然令祖身體有恙,那便不叨擾貴府了。”

步邀月也只是客套,並沒有真要留她進門的意思,況且她這兒門口還有個人沒辦呢。

見許笙識趣,便多遺憾了兩句,而後命了人相送一程。

許笙坐回了馬車之上,臨走之時,目光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幾瞬。

放下了車簾,化險再度駕車啓程,在日落時分,一行人登上了北上的船隻。

這船是專門運客的,船身巨大,船上有大量客艙,也分三六九等,許笙要了船艙靠中五個最好的房間,她出門從來不委屈自己,除了給銀子都沒法的地方外她一貫是要尋最好的待遇,身上隨時揣着的好幾張千兩銀票也算對得起她一地首富的稱號。

船靠岸邊載客,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幾十號縴夫船工開始拉縴發船,天不亮就離了岸。

許笙坐過船,暈過幾次也算有經驗,開船後她便一直呆在房裡直挺挺地躺着不願動彈,她醒後那日,吃了宋亂一大桌子的辛辣菜品,爽了口,卻苦了病,一身傷痛就好得慢了些,倒也不後悔那日吃的那一席,頂好的酒菜切口入腹,就是再讓她疼上數日也使得。

上船後,玉帛覺得新奇,半走半跑去到甲板上逛了幾圈,逛得頭昏眼花,最終被化險撿回來塞房間裡去躺着了。

幾日的飯菜都是由化險或另外兩個暗衛送來的,許笙知道他們的名字,一個叫爲二一個叫爲三,隨便得她沒好意思叫出口過。

船行江上,七日之後終靠岸琅州,他們下了船接着又上了從琅州北上到形州的船。

定的還是最好的房間,許笙依舊上船就閉門不出。上一趟船可讓玉帛暈夠了,這次她也學乖了,把自己捂在房間裡乖乖躺着。化險和另外兩位都沒有長途乘船的經歷,不過幸得身體素質過硬,兩趟都沒有嚴重的暈船,但終歸還是會有些不適,所以除了給許笙主僕送飯外,三人基本也都各自呆在房間裡。

這次航程有六天,許笙每日除了躺着緩解不適就是起來用膳、方便和換傷口的藥,後幾日身體舒服些了就看看書打發時間。

在即將靠岸的最後一日清晨,許笙照例打開門去端化險每頓擺在門邊小椅上的早膳,不過今晨卻見那方椅上空無一物。

“主子。”

耳畔傳來了多日不見的小玉帛的呼聲,嬌嬌的少女聲音叫人心情愉悅,聽得她道:“化險大人也沒給您送膳麼?今日這是怎麼回事。奴也就罷了,竟然連主子的也不送到……”

玉帛哪喃了幾句,扭頭道:“奴去給您拿吧!”說着她就往外走,可沒兩步,人就一顛,要不是許笙扶得急,人就得摔在地上了。

許笙將人扶穩,無奈道:“還是我去吧。”

玉帛急了:“這怎麼能行!您是主子,況傷未愈,得奴伺候您!”

這小丫頭撅起來,擰得很。犟得許笙頭疼,嚷不過她,便打頭先走道:“一同去。”

玉帛忙麻溜跟上。

許是因爲一會兒便要下船的緣由,船客們要不在屋裡收拾東西要不就在甲板上張望,因而過道上並沒有什麼人,許笙主僕在過道上晃了兩圈,沒找着廚房,也無人可問。便想先上甲板那處去看看,甲板開闊,應當能看見廚房,即便不能,那處人多應也能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