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十數尺的高頂房間,兩排陳舊斑駁的木質座椅,還有一張年代久遠的硬木桌,就是禮拜堂的全部陳設。即使在聖光教義大行其道的第一次戰爭前,也很少有信衆願意來這兒禱告,畢竟離此不遠的斯坦索姆光明教堂是更好的選擇。
然而在其後的洛丹倫戰爭中,斯坦索姆和王都洛丹倫城相繼被天災攻陷,聖光大教堂與諸多修道院被夷爲平地,只有地處偏遠的禮拜堂還掌握在殘存的洛丹倫騎士手中,成爲北方人類最後的抵抗據點。
而這些騎士因爲阿爾薩斯的背叛和烏瑟爾的犧牲,內部也產生了兩種不同的聲音,一些激進份子在血色大領主亞歷山德羅.莫格萊尼的帶領下脫去銀手戰袍,用自己的鮮血將它們塗滿,發誓窮盡畢生之力向墮落的王子討回公道,這些復仇者們將自己稱爲血色十字軍。
另外一羣較爲理智的成員不願追隨盲目的同伴,決定依靠所有生靈的力量將天災逐出洛丹倫,他們沒有拋棄白銀之手的標誌性戰袍,只是將胸前的銀手標誌換成了初生的旭日,誓以銀色的黎明驅逐天災籠罩在大陸上的黑暗。
這些自稱爲銀色黎明的騎士們放下種族間的成見,歡迎一切對抗天災軍團的組織和個人加入,同時也積極吸納其他的非聖騎士成員,不論是行走於黑暗的盜賊,或是信仰自然的德魯伊,只要他們致力於對抗大陸上的邪惡勢力,銀色黎明絕不會將它們拒之門外。
而此刻駐守在聖光之願禮拜堂的,正是由銀色領主麥克斯韋爾所率領的東瘟疫分部,這支不足百人的隊伍已經在此困守了半月之久,雖然派往暴風城的信使早已動身,但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嘶,”麥克斯韋爾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咬牙緊盯着離開自己肩膀的斷箭,“醫生,如果你他媽的還是跟只蠢驢一樣重手重腳,我發誓明天就叫你滾蛋,一分錢補貼也別想拿!”
“請安靜,我的男爵大人,”被稱爲醫生的人摘下髒兮兮的口罩,露出了一張沒有鼻樑的枯槁面容。假如此刻有任何血色十字軍的成員在場,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這個傢伙剁成包子餡——很顯然他是一個典型的亡靈。
“如果你不想被自己的血濺上一身,最好停止那些無謂的廢話,”被稱爲醫生的亡靈隨手將箭頭扔了出去,從身旁的藥箱中找出針線穿好,“忍着點,我這可沒有嗎啡了,也許有些疼…”
“哈,什麼時候你也會關心患者了?”銀色領主誇張地大笑一聲,指了指被黑布罩上的左眼,“這隻眼可是被食屍鬼王霍古斯抓瞎的,和那時的傷痛比起來,現在只能算是小姑娘的傷勢…呃…”
醫生縫合傷口的手指稍稍用力,讓喋喋不休的獨眼龍領主住了嘴,“留着力氣應付那些天災雜種吧,我可不需要重新複習一遍死前的經歷。”
“嗨,瞧我這張嘴,”麥克斯韋爾帶着歉意扇了自己一巴掌,隨即有些擔憂地說道,“不過老夥計,我怕這次咱們是難逃一劫了;接連派出去的十幾個信使鬼影都沒看見,和暴風城的聯繫也斷了大半個月,就憑咱們這百十來號人可守不住這地方。”
“我大不了再死一次而已,只怕是你,”醫生有些感慨地嘆道,雙手卻不停頓,麻利地將羊腸線打了個死結,“一個白銀之手的領主被變成亡靈,你能承受這種侮辱麼?”
麥克斯韋爾舒展一下臂膀,咧開嘴笑了笑:“什麼侮辱不侮辱,你被瘟疫重度感染了三年,卻依然能保持自己的意志,還製造出藥劑幫助我們抵禦天災!你說說,哪個聖殿騎士作出的貢獻能比你更大?
銀色領主取下架上的戰錘,拍了拍醫生的肩膀,“我可沒有你那麼堅韌的神經,老夥計。如果我真的要被變成天災雜種的話,就照着我的腦袋來一下,可別讓我遭那份罪。”
“麥克,”醫生的臉部皮肉**了一下,他壓低聲音說道,“難道事情如此不可挽回嗎?它們到現在還只是小股騷擾而已,或者這些傢伙並不想攻取禮拜堂…”
麥克斯韋爾擡手製止了醫生的話語,銀色領主緩步走出禮拜堂大門,“永遠不要對自己的敵人心存僥倖——這是聖烏瑟爾教給我們所有人的最後一課,而且就在你我腳下,有着那個叛徒王子志在必得的東西,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的。”
“什麼東西如此重要…”
醫生的話尚未說完,一陣蒼涼的號角從遙遠的東邊傳來,銀色黎明的戰士們紛紛詫異地轉頭望去,只見圍在禮拜堂周圍的低級亡靈如潮水般退走;一位黑甲騎士乘着猙獰的死亡軍馬慢慢出現在地平線上,他擡起頭看了看午後昏暗的太陽,反手抽出背後的寬刃長劍,低沉的嗓音響徹整個瘟疫荒原。
“阿徹魯斯,衝鋒!”
原本平靜的地面慢慢顫動起來,數十匹雙眼慘綠的亡靈戰馬從地平線後躍出,載着它們的主人如同黑潮一般向禮拜堂撲來。
“死亡騎士…”
麥克斯韋爾面色鐵青,大聲朝目瞪口呆的部下們吼道,“敵襲!都別給我傻站着!全體結陣,準備抵禦騎兵衝擊!”
銀色黎明的戰士們如夢方醒地動了起來,在一片慌亂中勉強完成了亂糟糟的拒馬陣;如果仔細看去,前面頂着盾牌的士兵們腿肚子還在突突亂跳,顯然這是他們第一次經歷和死亡騎士的戰鬥。
“握緊!握緊!都給我握緊!”麥克斯韋爾扯着嗓子吼道,手中的戰錘幾乎攥出了血來,“他們離這還有老長一段距離,夠咱們準備好長矛捅穿這些雜種的腸子了!有弓箭的無需等待命令,全部自由射擊!”
領主的喊話讓士兵們稍稍安定了下來,僅有的幾名弓箭手也開始稀稀落落地進行狙擊。
然而死亡騎士的衝鋒並未因此而慢下來,領頭的騎士信手斬落一支射向他的長箭,舉起手中造型獨特的寬刃大劍,用他鑌鐵碰撞似的聲音喊道:
“天災軍團,阿爾薩斯的死亡騎士,黑暗的奴僕,聽從大領主的召喚!復活吧!”
早已被天災瘟疫污染的地面片片龜裂,無數骯髒的食屍鬼和殭屍在山搖地動的巨響中爬了出來,和死亡騎士們匯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亡靈大軍!
“天災的衛兵們,血色啓示錄開始進行!把這塊土地撕裂,讓你們所經之地只剩下死亡!”大領主達裡安的聲音響徹四野,他將手上的大劍指向了面色慘白的銀色黎明守軍,“兄弟們,巫妖王在看着我們!前進!讓你們所經之地化爲灰燼,只殘留悲慘和痛苦!”
“死亡和毀滅!”死亡騎士們紛紛抽出符文劍迴應着領袖的號召,而麾下的低等亡靈自殺似地衝向銀色黎明的戰陣,打算用它們廉價而骯髒的生命爲主人打開一條便捷的屠殺之路。
“穩~住!!!”
黑色的亡靈洪流勢不可擋地撞進了銀色黎明的戰陣中,數十面刻着銀色旭日的紋章盾頃刻間寸寸碎裂,而無數殭屍和食屍鬼也哀嚎着被砍成了碎片,昏暗的天空如同赤色的穹頂一般旋轉。
不論是亡靈還是人類,此刻的雙眼都變成了嗜血的鮮紅,嘴裡呼喊着無意義的詞彙,用手中的武器砍倒視線所及的每個敵人;一時間聖潔的禮拜堂成爲了煉獄的入口,破碎的大地貪婪地將或紅或綠的**大口吞嚥,直至這些哀嚎着的生物再也無血可流。
“不要恐懼!我的兄弟姐妹們!正義終將戰勝邪惡,聖光會庇佑她的子民!”麥克斯韋爾揮出手中戰錘,將朝他撲來的幾名殭屍砸得粉碎,竭力鼓舞着步步退卻的戰士們。
“抱歉,我想你的聖光應該是爽約了,”幾個黎明戰士在驚呼中被亡靈戰馬撞飛老遠,達裡安勒住繮繩,手中的大劍直指銀色黎明領主,“麥克斯韋爾.泰羅索斯男爵。”
“達裡安!”看清了眼前那熟悉而陌生的面孔,麥克斯韋爾難以置信地喊道,“你怎麼敢!你怎麼能用那把神聖的武器褻瀆我們的聖地!孩子,你難道忘了自己曾經崇高的身份嗎?”
“住嘴,獨眼龍!”達裡安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上的大劍,“它早已不是你們的聖器了,如今它只爲我和巫妖王服務,它現在是天災軍團的灰燼使者!”
麥克斯韋爾搖着頭舉起了手中的戰錘,僅剩的眼中流出了痛苦的淚水:“不,我的孩子,我就知道不應該答應你莽撞的建議,看看那個雜種把你變成了什麼樣的怪物!爲了你死去的父親,爲了你崇高而純潔的信仰,我必須終結你可悲的生命!”
“父親…”達裡安冰冷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猶豫,但瞬間就被決然和冷酷所取代,“說什麼都已經遲了,麥克,你不是我的對手,放下武器加入我們吧,主人會賜予你永生和力量…”
然而回答他的是麥克斯韋爾傾盡全力的一錘,達裡安不得不狼狽地拔馬退後。
“頑固的老傢伙!”他惱怒地放下黑色角盔的面罩,從亡靈戰馬上一躍而下,“阿徹魯斯!盡數殺光,一個不留!”
死亡騎士們轟然應命,紛紛從馬背上跳下,加入了和黎明戰士的肉搏戰中;本來就已經岌岌可危的銀色黎明戰陣立刻分崩離析,越來越多的戰士倒在了符文劍下,而片刻後又重新爬了起來——以亡靈天災的身份。
“哧”凱文將符文劍狠狠捅入一個黎明戰士的背部,再一腳把他失去活力的屍體蹬了出去,嫺熟無比的少年如同幽靈般遊走在戰場上,時不時地對那些疲於應付的敵人進行致命一擊。
“他不去當盜賊簡直是埋沒人才,”庫爾迪拉輕鬆地招架住敵人的攻擊,猶有閒暇地跟薩薩里安閒聊,“這孩子在生者的世界絕對能成爲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被克爾蘇加德那混蛋給毀了。”
薩薩里安心不在焉地揮劍虛砍兩下,轉頭看了眼和麥克斯韋爾戰成一團的達裡安,才低聲說道,“他和我們不一樣,是自願成爲巫妖王僕從的,雖然這孩子天份不錯而且從不懈怠,但我並不看好他的未來。”
“此話怎講?”
“太急功近利,”薩薩里安乾脆收劍入鞘,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他倆周圍的黎明戰士幾乎傷亡殆盡,剩下十幾名聖殿騎士苦苦地抵擋着數倍於己的死亡騎士,看來勝利已經完全掌握在天災軍團手中。
“他給我的感覺就像當年洛丹倫的虛僞貴族,人前人後一張討喜的笑臉,就連奧爾巴茲那個混球都能和他走到一起,我實在想不出一個孩子居然能夠如此圓滑,幾乎比專業賣屁股的政客還內行。”
“哦,得了吧,收起你那舊派軍官的臭脾氣,”庫爾迪拉對他的言論嗤之以鼻,看來這位老友比薩薩里安本人還欣賞他的學生,“不過凱文和奧爾巴茲那個蠢貨確實不宜走得太近,要知道愚蠢可是能相互傳染的。”
“好了!”薩薩里安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去幫達裡安把那個獨眼龍解決掉吧,雖說咱們都是些十惡不赦的壞蛋,但喪天良的事還是少乾點爲好…”
長身而起的兩人面色突然一變,雙雙閃出丈外之地,剛纔坐的地方已經被扎滿了長箭,而周圍已勝券在握的死亡騎士們瞬間被射倒一片,且俱是箭箭穿透心臟。
“退!”
眼見敵人有強援在暗,達裡安虛晃一劍逼走麥克斯韋爾,疾速退後與部下匯合在一起,防禦着不知從何處襲來的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