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站在河灣縣人民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八點的光景了,醫生早就下班了,大院內只有幾個稀稀落落的來往病人或者家屬。?
電話裡聽付穎的意思,王雲平應該受了外傷,原小生就直接往外科病住院部走去,不想剛上樓卻被一個年輕人擋住去了去路,口氣非常不客氣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兒?”?
原小生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過來,再看那年輕人的做派,擺明了個便衣,也不願意跟他聒噪,估計王雲平傷的不輕,要不然也不會連便衣也派上了陣,可是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對堂堂一縣之長動手呢,心念電轉,就笑了笑,對那便衣道:“我是探視王縣長的。”?
“哪個單位的,工作證?”年輕便衣非常認真地履行着自己的工作職責,好像要看到原小生的腦子裡一樣,盯着原小生不放,不過也說了已經瞎扯淡的話。誰會跟警察一樣,沒事幹總帶個工作證在身上呢。何況原小生一個小公務員也沒有什麼工作證。?
原小生正在爲難之際,付穎就迎面走了過來,見了原小生,馬上一臉驚異地愣在了那裡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那便衣見原小生跟付穎說話,也不再言語了。原小生就看着付穎淡然一笑道:“你給我找了一個縣長秘書的差事,縣長出了事兒,你說我能不回來嗎?”付穎的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連兩顆虎牙也露了出來。說着話,兩個人一塊往病房走去,原小生邊走邊問道:“王縣長的情況怎麼樣了?”?
付穎搖了搖頭,苦笑道:“人已經醒過來了,好在沒什麼事兒,只是輕微腦震盪。想不到……唉……”付穎的話說了一半,就嘆了口氣,止住了。也已經到了病房的門前。?
輕輕推門而入,王雲平頭上纏着紗布,正半臥在牀上看材料,見付穎帶着原小生進來,臉上就微微笑了笑,也沒有表現出多少驚異之色,似乎原小生本來就應該從晉侯區趕回來看她一樣,也不說受傷的事情,道:“小生專程從市裡趕回來看我,真是難得啊。坐吧。”說着給原小生指了一把靠牀的椅子,又讓付穎給拿水果。?
不過原小生可不是專程回來吃水果的,恭恭敬敬地坐在王雲平的牀前,睨了一眼放在牀上的一堆放的橫七豎八材料,從參差不齊的紙張和筆記歪歪扭扭的筆記,一眼就能看出來是羣衆的告狀信。?
本來該有一些客氣的開場白,問問王雲平的病情,話都到嘴邊了,原小生又給硬生生地嚥了回去,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再客氣還有什麼用,當然也不好隨便亂問,只端坐在那裡等王雲平發話。?
過了一會,王雲平手裡的材料看完了,竟也不問原小生給他當秘書的事情,直接道:“這些材料你先看看,最好儘快能拿出一個解決方案來。”?
這時尚平安手裡提兩個飯盒推門進來,見了原小生,也從來沒有見過,就一臉茫然地看了付穎一眼。付穎又看了一下王雲平,意思是問王雲平要不要給尚平安介紹一下。王雲平低頭不語。付穎的心裡就有了分寸,對尚平安笑了笑道:“尚主任,這位是原小生同志。”並沒有說原小生的具體職務和將要擔任王雲平秘書的事情。又轉身對原小生道:“這是政府辦的尚主任。”?
原小生急忙伸手過去道:“尚主任好!”尚平安的臉上就是一副難以言表的表情,好像在澡堂裡遇到了管理員一樣,自己扒的精光,對方卻留着一個大褲衩,也笑了一下,伸手跟原小生握了握,卻無法稱呼對方的,就直接道:“你好。”?
王雲平躺在牀上,忽然道:“尚主任,你以後就不用麻煩來回跑了,我這裡有付部長和小原就夠了。”一句話裡蘊含了雙重含義,捎帶着警告尚平安不要做兩面派。?
尚平安也在體制裡混了多年了,雖然一直不得志,卻也不會聽不出王雲平的意思,臉上就凝結了一個尷尬地笑容,道:“好的,王縣長,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兒,你讓付部長隨時招呼我。”?
王雲平對尚平安這個站在中性立場的人,雖然不太感冒,但也並沒有多大的成見。然而今天的事情,卻讓她一下子改變了對尚平安的看法,甚至覺得這個人本身就是表裡不一的小人,是孫一民派到自己身邊專門監督自己的間諜。?
今天早上接完孫一民的電話後,王雲平也沒有心思出去吃早飯,就讓辦公室給隨便準備一點,送過來。因爲尚平安起碼在名譽上是王雲平的秘書,辦公室主任楊吉敏自然會把這個光榮而艱鉅的任務交給尚平安。?
可是尚平安這個秘書畢竟是臨時的,他壓根也不知道王雲平喜好和忌諱,比如有些女人不吃蔥蒜香菜,可有些女人又天生把蔥蒜香菜這些濃味的佐料當成命根子,就爲難了半天,也不好隨便打聽,又因爲昨天晚上受了王雲平的幾句數落,也不願意去問,乾脆就碰運氣了。出去買了一堆吃的,根據蔥、蒜、香菜的排列組合,弄了一份全餐,心裡想着,如果王雲平有什麼忌諱,剩下的可以分給辦公室的其他人享用,反正是公家的鈔票,何況早上不吃飯的同志也大有人在,不怕吃不了。?
買回來後,又特意找了個小餐車,推進了王雲平的辦公室。其實像那麼多吃的東西,大碗、小盆、碟子、調羹一大堆,如果不用餐車,也根本拿不進去。?
王雲平一見這陣勢,兩隻眼睛馬上瞪的天大,認爲這是尚平安故意給自己難堪,口氣自然就不好聽了,又因爲昨天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破口便道:“尚平安,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把我當慈禧了嗎。吃個早飯用得了這麼大的排場嗎。”兩句話把尚平安問的後悔不迭,站在小餐車前,嚇得面如土色,兩條腿瑟瑟發抖,急忙在餐車裡挑出兩份,放在王雲平的面前,轉身推了餐車離開。?
不想王雲平從來不吃香菜,而留下的兩份裡面偏偏都放了香菜,王雲平一聞到那股味兒,就馬上覺得胃中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哪裡還吃得下去半口,把楊吉敏叫過來大大地申斥了一頓,弄得楊吉敏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後來王雲平離開辦公室,楊吉敏又在辦公室看了一下,才發現垃圾桶裡面的兩份早餐,心中也就知道了個大概,卻並沒有告訴尚平安。?
王雲平的晚飯相當簡單,就是一碗八寶粥,一份土豆肉絲,外加兩個小饅頭,很快就吃完了,擦了擦嘴,對付穎和原小生道:“時間不早了,你們也趕緊去吃飯吧。”說着臉上堆出一個祥和的笑容。?
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原小生自然不能直接問王雲平,王雲平也不會告訴原小生。要不然顯得人家一個縣長太過無能了,在兩個年輕幹部跟前訴苦。不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王雲平的情緒似乎非常平靜,或許是人家善於掩飾的原因,也可能是她吃一塹長一智,已經開始真正瞭解河灣縣,知道自己即便是再發火,都不會有任何的意義,索性把心先沉下來。?
出了王雲平的病房,原小生就迫切地向付穎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兒,堂堂一個縣長怎麼會鬧出一個輕微腦震盪呢?”?
付穎這纔將事情的經過給原小生說了一遍。?
大概是早上九點的樣子,王雲平正在辦公室兀自一個人生悶氣,就聽到縣政府大院一陣吵吵鬧鬧的噪雜聲,從窗戶上往外看去,就發現一個不大縣政府大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集聚了成羣的羣衆。那些羣衆的情緒非常激動,嚷着非要見縣長不可。?
羣衆上訪本就是家常便飯,王雲平不是沒有見過,也沒有當回事,就給信訪局打了個電話,問到底怎麼回事。不過在打電話的時候,王雲平耍了一個心眼,並沒有把電話打給局長張紅雲,而是直接打到了接待處。?
接待處是一個女人接的電話,一聽是王縣長打來的電話,哼唧了半天,想要搪塞一下,把電話交給張紅雲,王雲平就沒好氣地讓那女人據實彙報。那女人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將情況草草給王雲平說明了一下,說聚集在大院裡的羣衆是縣裡國營企業改制後的下崗職工,因爲企業改制而丟了飯碗,就到縣政府來胡鬧。又說企業改制是大勢所趨,縣裡也是遵照中央政策執行,總不能老養着這些人,讓他們自謀職業,人事局那邊都搭好了平臺,他們就是不肯。說他們爲國家出了半輩子的力,臨了卻是這樣的下場,一定要縣政府給個說法才肯罷休,要不然就去市裡、省裡,直至首都去告狀。?
起初縣裡還有個改制企業安置辦公室,現在都過去好多年了,安置辦公室早就撤了,這些人還是不甘心,說白了就是想要錢。?
那女人說的很圓滑,幾乎純粹是站在政府的角度考慮問題,起碼在原則方面沒有什麼錯。王雲平也聽出了個七七八八。不過心中卻也疑雲重重。現在距企業改制早就過去四五年了,河灣縣怎麼還會有這些遺留問題呢。這也有點太說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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