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振海之所以如此痛快地答應原小生,首先是因爲這是一個沉寂在他心中近二十年的憤怒和恥辱,這件事情無時無刻不攪擾的他內心的仇恨之心,不得安寧,其次是他覺得原小生絕對不可能把一件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年的事情查清楚,既然原小生願意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他也樂的裝這個好人。再則,今後女兒如果再提起此事,那也怪不到自己頭上。那是原小生咎由自取。
而原小生的心中也自有打算,對於去市裡參加幹訓班的,回來後是否能夠提成副科,他自己心裡也不能確定,畢竟在政府混了兩年多時間了,知道政府的政策朝令夕改,也是非常普遍的現象。但是要調查當年誰拍了南振海一板磚的事情,卻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
儘管在尉南鄉自己僅僅是一個小公務員,一個趙學東的勤雜工,但也屬於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那些鄉村兩級幹部,多少還是要賣自己一個面子的,行動起來自然要方便的多,起碼有的放矢,不會像搞個副科那樣有太多的變數。
本來治病救人的病房,卻成了處理家庭恩怨和矛盾的會場,閆小玲在梅小林的指示下,不時會將茶水送進來,倒進給每個人的分派的水杯之中。不過南振海一家是不可能喝水杯中的水的,他們是官宦之家,也算是知識分子家庭,對於衛生的要求比一般人要高的多。面對那些杯子,就好比我們到飯店吃飯一樣,無論老闆如何承諾碗筷已經消了毒,都會覺得那是別人用過的東西不衛生。又好像是男人娶了個二手的女人,哪怕是溫良賢淑、持家有方,也會覺得不盡完美。
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趙學東進來,見裡面一片沉寂,沒有一個人說話,就呵呵笑了兩聲,小心翼翼地對南振海道:“南縣長,趙書記已經把住的地方安排好了,鄉里條件差,就安排在鄉招待所,您和周局是在這兒休息,還是回河灣呢?”
南振海看了一下週芳蓮。周芳蓮還有些擔心南素琴的病情,就笑了笑對梅小林道:“梅院長,麻煩你們了,真是不好意思。請你轉告趙書記,我們就在病房湊合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回河灣。讓他不用操心了。”
周芳蓮的話,總讓人聽着非常親切、熨帖、舒服,一點架子也沒有,好像這個衛生局的副局長就是一個平易近人的姐姐一樣。
不過梅小林還是不敢擅自離開,又看了一下南振海,意思是請示南振海是不是照辦。
南振海當然明白梅小林的意思,就點了點頭道:“這裡沒什麼事兒了,你去吧。”
梅小林這纔跟得了聖旨一樣,唉了一聲,退了出去。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原振東也覺得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轉臉對妻子蘭新葉道:“回家。”說的乾脆利索,有種不容質疑的氣勢,甚至比南振海這個副縣長的口氣還要霸氣。
周芳蓮就拉了蘭新葉的手,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對原振東道:“大哥,要不你和小生回去,我還想跟嫂子說說話。明天早上保障給你完璧歸趙。你看好不好?”
周芳蓮刻意用了一個幽默的詞語,希望讓大家不要那麼尷尬。原振東卻一點面子也不給,看了一眼也有意留下來的妻子蘭新葉,冷冷地道:“那我先回去了。”說着轉身就走。
原小生也對南素琴笑了笑道:“素琴,時間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了。”處於禮貌又轉身給南振海和周芳蓮告別。自然得不到南振海的什麼禮遇。好在在周芳蓮那裡得到了一些安慰。也沒大往心裡去。
周芳蓮要和蘭新葉說話,南振海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主動趟出了地方,又找了一間病房和司機將就去了。蘭新葉自然要把南素琴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漂亮誇讚了半天,惹得南素琴臉上一陣陣紅熱。三個女人又說了許多體己話,半夜方纔睡下。
次日清晨,趙學東等黨委一班人,早早就來到衛生院給南副縣長送行,免不了要把連夜準備的一些土特產品塞了滿滿的一後備箱。又硬塞了五千元,說是鄉里給南素琴同志的醫藥費,還說鄉里情況困難,希望南副縣長不要嫌少,一箭雙鵰地暗示南振海這個分管財政工作的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考慮一下尉南鄉的經濟狀況。南振海當然不能要,再三再四地推遲推辭了一番,最後還是用一句“下不爲例”的話,給了趙學東一個面子。
如此一來,趙學東便成了此次南素琴突然暈倒的最大受益者,不失時機地向南副縣長表達了自己的意願,跟南振海過去結下的樑子,也就“一笑抿千仇”了。
周芳蓮和蘭新葉又說了幾句闊別的客氣話,南振海夫婦也就帶着女兒南素琴上車往縣城而去。
蘭新葉和周芳蓮的關係,早讓趙學東看出了一些端倪,對蘭新葉這位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自然變得客客氣氣,讓司機王子凱開着自己那輛帕薩特Z77787專程將蘭新葉送回家中。
剛纔走的時候,南素琴的神色並不像就走,慌慌張張地東張西望,機關裡的人過來問候,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應酬。她心裡還念着一個人,那就是原小生。
因爲南素琴生病的原因,南副縣長又親自來了,機關裡的人,就連看門的尉老頭都過來湊熱鬧、獻殷勤了,卻半天不見原小生的身影。這讓南素琴的心裡感到一陣陣的焦慮。並不是爲了別的,而是她現在還在擔心原小生根本就查不出當年拍父親一個板磚的人。她還想在臨別之前,給原小生交代幾句,萬一查不出來,也不要勉強,她自己給父親做工作。然而原小生就好像突然在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上車都沒有看到原小生出現。這讓她心焦的同時,又隱隱有些擔憂:不會是原小生見父親不答應,改變了注意吧。
一陣轟隆的馬達聲後,南副縣長的奧迪A8,揚起一片乾燥的塵土,飛馳而去。趙學東、付穎,以及尉南鄉黨委一班人,臉上刻的笑容還沒有取下來,就不得不呸呸呸地埋怨這個司機不懂規矩,不知道把車開慢一些,這麼大的塵土,灌在喉嚨裡得了肺塞病誰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