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

我一見到公用電話就打電話到我媽媽住的貧民之家!

但是,一名聖女說道:“蛟太太已經不在我們這兒了!”

我問她去哪兒了,聖女說道:“不知道——她跟一個新教徒跑了!”

我謝謝她,掛上電話!

說道起來,我是有點兒安心了!

至少媽媽跟某個人跑了,不再待在貧民之家!

我想總得找到她!

但是,老實說道,我並不急着找她,因爲她鐵定會爲了我離家之事對我又哭又叫又罵,就好比天絕對會下雨那麼鐵定!

天果真下雨了!

淋得一身溼的貓兒、狼狗兒和我找到一個遮雨篷躲在下面,直到有個傢伙出來把我攆走!

我全身溼透又冷,經過一棟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看見人行道中央有個大大的塑膠垃圾袋!我走近時,袋子動了一下,似乎裡面有東西!

我停下來,走到袋子前面,用腳尖頂頂它!

突然間,袋子往後跳了四米遠,一個聲音從袋子底下傳出,說道:“滾開!”

“誰在裡面?”我問!

那個聲音說道:“這是我的暖氣柵,你去找你自己的!”

“你在說道什麼?”我說道!

“我的暖氣柵,”那聲音說道,“別碰我的暖氣柵!”

“什麼暖氣柵?”我問!

突然,塑膠袋略微擡高,一個傢伙探出頭來,眯眼看着我,似乎我是什麼腦殘似的!

“你剛到城裡還是什麼?”那傢伙說道!

“可以這麼說道,”我回答,“我只想躲雨!”

垃圾袋底下那個人模樣真可憐,頭髮半禿,幾個月沒刮鬍子,眼睛紅通通佈滿了血絲,牙齒基本掉光了!

“唔,”他說道,“既然如此,我想讓你待一下倒無所謂——”拿去!”

他伸出手遞給我另一個摺好的塑膠袋!

“我要怎麼用這袋子?”我問!

“打開它,鑽到袋子底下,你這笨蛋——你不是說道想躲雨!”說完他拉下垃圾袋重新遮住自己!

唔,我照他的話做了,老實說道,真不賴!

暖氣柵底下會冒出熱氣,使袋子裡頭暖呼呼的,舒服又可以躲雨!

我們罩着垃圾袋並排坐在暖氣柵上!

半天,那傢伙對我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周博,”我說道!

“啊?我也認識個傢伙叫周博!很久以前!”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

“泰山!”他說道!

“泰山?泰山?——喂,且慢!”我說道!

我掀開垃圾袋,走過去也掀開那傢伙的袋子,果然是他!

沒有腿,坐在一輛裝着滑輪的小木車上!

至少蒼老了四十歲,我幾乎認不出他!

不過,是他,沒錯!

是泰山少尉!

從陸戰隊醫院出院之後,泰山問到射手州想重拾教鞭教歷史!

但是歷史這門課沒有空缺,於是學校要他教數學!

他憎恨數學,況且,數學教室在三樓;他沒有腿,上樓吃盡了苦頭!

同時,他老婆跟一個位在財富城的電視製作人跑了,並且以“性情不合”爲由訴請離婚!

他染上酒癮,丟了工作,遊手好鬧了好一陣子!

小偷把他家搬空了,而醫院給他裝的義肢米釐米不合!

過了幾年,他說道,他索性“放棄”,過起流浪漢的生活!

他每個月都會領到一些傷殘撫卹金,但是他多半把它送給了別的流浪漢!

另外一個夢的輪迴,傳奇的腳步繼續她的旅程!

在豆豆、甜甜夫婦的別墅裡安居下來的笨笨心裡並不愉快,因爲,除了永遠無法見面已經走入天國的父親大熊和媽媽安妮,她唯一剩下的親人周博已經遠遠的離去,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一天、兩天、十天、一百天過去了,似乎周博的不存在已經像自然法則般不可動搖,但笨笨內心卻時時誕生濃濃的思念與牽掛,強烈的渴望下使她最終在一個夜裡達成了願望,雖然這僅僅又是一個長長的夢,長長的夢——

朦朦朧朧,夢境裡充滿了一種迷人的色彩,因爲,這跟她現實中的經歷完全不一樣,而且此時,她彷彿處在另外一個輪迴!

夢的畫卷緩緩展開,迷人的傳奇開始她的步伐——

笨笨三歲的時候,有一天在花園裡玩,她摘了一朵花,拿在手裡,朝媽媽跑去!

我琢磨,她那個小樣兒一定是怪討人喜歡的,因爲,安妮太太把手按着胸口,大聲說道:“要是你老是這麼大該多好呵!”

哦,對了,媽媽安妮並不存在了,這僅僅是夢裡的傳奇!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可是,打那以後,笨笨就明白了,她終歸是要長大的!

人一過三歲就總會知道這一點的!

三歲,是個結束,也是個起點!

當然羅,他們是住在門牌十六號的那所宅子裡,在笨笨來到世上以前,媽媽自然是家中主要人物!

她是個招人喜歡的太太,一腦子的幻想;還有一張甜美的、喜歡逗弄人的嘴!

她那愛幻想的腦子,就像從神奇的東方來的那些小盒子,一個套一個,不管你打開了多少,裡面總還藏着一個!

她那張甜甜的、逗弄人的嘴,老是掛着一個笨笨得不到的吻,可那吻明明就在那兒,就在右邊的嘴角上掛着!

大熊先生是這樣贏得他太太的:

她還是個女孩的時候,周圍有好些男孩,他們長成大人以後,忽然一齊發現他們愛上了她,於是他們都跑着擁進她家向她求婚;只有大熊先生的做法不同,他僱了一輛馬車,搶在他們頭裡來到她家裡,於是就贏得了她!

大熊先生得到了她的一切,只是沒有得到她那些小盒子最裡面的一隻和那個吻!

那隻小盒子他從來也不知道,那個吻他漸漸地也不再想去求得了!

笨笨心想,興許凱撒能得到那個吻,不過據我估摸,凱撒必定試圖求吻來着,可是過後卻怒氣衝衝地甩門而去!

大熊先生時常向笨笨誇口說道,她媽媽不光愛他,而且敬重他!

他是一個學問高深的人,懂得股票和紅利什麼的!

當然啦,這些事誰也搞不清,可大熊先生像是挺懂行的,他老是說道,股票上漲了,紅利下跌了!

他說道得那麼頭頭是道,就像隨便哪個女人都得佩服他!

安妮太太結婚時,穿一身雪白的嫁衣!

起初,她把家用賬記得一絲不苟,甚至很開心,像玩遊戲一樣,連一個小菜芽都不漏記!

可是漸漸地,整個整個的大菜花都漏掉了,賬本上出現了一些沒有面孔的小娃娃的圖像!

在她應該結賬的地方,她畫上了這些小娃娃!

她估摸他們要來了!

第一個來的是笨笨,接着是多多,隨後是飛飛!

哦,這不是現實,所以笨笨並不是現實裡的獨生女兒,好啦,相信不用多言這樣的廢話了!

“我也說不上來,周博,”他說道,“我想我大概只是在等死吧!”

泰山給了我幾塊錢,叫我去街角買兩瓶“紅匕首”!

我只買了一瓶,剩下的錢給自己買了一份現成的蛋塔,因爲,我已經一整天沒吃過——點東西!

“唔,老友,”泰山喝下半瓶酒之後,說道,“談談咱們分手之後你都做了些什麼事!”

我就說道給他聽!

我告訴他,我去過神之國打乒乓球,還有找到了杜鵑,參力加“恐蛟”合唱團和示威遊行,我還把勳章扔了,結果坐牢!

“嗯,這件事我記得!

當時,我還在醫院裡,也想去參加遊行,不過我想我不會扔掉我的勳章,你瞧!”他說道!

他打開外套鈕釦,裡面的襯衫上掛滿了他的勳章,至少有十幾三十枚!

“它們讓我想起一些事,”他說道,“我也說道不上來是什麼事——戰爭,當然,但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失去了太多東西,周博,不只是兩條腿!還有我的銳氣,我的靈魂!

如今只剩下一片空白——原先我的靈魂所在之處,現在只有勳章了!”

“可是,你說道的那個管理一切的‘自然法則’呢?”我問他,“我們每個人都得配合的‘萬物規劃’呢?”

“去它的,”他說道,“那淨是哲學屁話!”

“可是打從你告訴我之後,我就一直照着它去做!我順勢而行,盡力而爲!

儘量做對的事啊!”

“唔,也許它對你管用,周博!我原以爲它對我也管用——可是瞧瞧我!瞧瞧我,”他說道,“我有什麼用?我是個******缺腿怪物!一個混混!一個醉鬼!一個三十八歲的流浪漢!”

“還算好啊!”我說道!

“哦,是嗎?怎麼個好法?”他說道!

這話可難倒我了,因此,我繼續跟他說道完我的經歷——被扔進瘋人院,然後被送上太空,又掉在噬人族的村子裡,還有猩猩、醜醜少校和小狼人等等!

“呃,我的天,周博小子,你可真是奇遇連連,”泰山說道,“那你怎麼會落得跟我一起罩着垃圾袋,坐在暖氣柵上面?”

“我不知道,”我說道,“不過我不打算久留!”

“那麼,你有什麼主意?”

“等雨一停,”我說道,“我就去找杜鵑!”

“她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說道,“不過我會查出來!”

“聽起來你似乎需要援助!”他說道!

我望向泰山,他兩眼在鬍子後面閃閃發光!

不知怎的,我覺得他才需要援助,不過我不介意!

泰山和我那天晚上找了一家廉價教會招待所投宿,因爲雨一直未停,泰山付了一人五毛錢的晚飯錢,和一元的牀鋪錢!

只要你肯坐在那兒聽佈道等等就可以免費吃晚飯,但是泰山說道他寧可睡在雨地裡,也不願浪費寶貴時間去聽一個唯聖經是從的人說他對世事的看法!

第二天早上,泰山借給我一塊錢,我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打到肥牛鎮找火鳥,從前“恐蛟”合唱團的鼓手!

果然,他還住在老地方,而且完全沒想到我會聯絡!

“周博——我真不敢相信!”火鳥說道,“我們以爲你玩完了!”

他說道“恐蛟”散夥了!

透比答允他們的錢統統被一些開支什麼的耗幹了,而且出了第三張唱片之後就沒人再找他們簽約!

火鳥說道現在的人聽一種新的音樂,“滾石”、“老鷹”、還有什麼的“恐蛟”的成員都離開了,找到了正經工作!

火鳥說道,很久沒有杜鵑的消息了!

她去總統市示威遊行,而我被捕之後,她又回來跟“恐蛟”合作了幾個月,但火鳥說道她似乎變了一個人!

他說道有一次她在臺上哭了,他們不得不用樂器演奏填塞那一場表演!

之後,她開始喝伏特加,演出遲到,他們正打算跟她談談,她卻索性不幹了!

火鳥說道他個人覺得她的行爲變化與我有關,但是她始終不肯談,過了兩星期她離開了肥牛鎮,說要去無憂鎮,打那以後五年來他沒再見過她!

我問他是否知道有什麼法子可以找到她,他說道也許他還存着她臨走前留給他的一箇舊電話!

他擱下電話,過了幾分鐘回來把電話號碼告訴我!

除此之外,他說道:“我一無所知!”

我要他保重,還說道我要是去肥牛鎮一定會去找他!

“你還吹笛子?”火鳥問!

“呃,有時候!”我說道!

我跟泰山又借了一塊錢,打電話到無憂鎮!

“杜鵑?甜甜——杜鵑?”一個傢伙接電話說道,“對了——我記得她!一個蠻漂亮的小姐!好久了!”

“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她臨走的說道她要去沃土市!

誰知道?她在‘大個子’那兒找到了工作!”

“哪兒?”

“大個子——輪胎工廠!你知道,做輪胎的——汽車輪胎!”

我謝過那傢伙,回去告訴泰山!

“唔,”他說道,“我從沒去過沃土市!

聽說道那邊秋天很美!”

我們先是想攔便車離開總統市,但是運氣不佳!

後來—個傢伙讓我們坐在一輛運磚卡車的後面,坐到市郊,但是之後就沒人肯載我們!我猜想大概我倆模樣太奇怪——泰山坐在他那輛小滑輪車上,我這大塊頭站在他旁邊!

總之,泰山說道咱們何不搭大巴,他的錢夠買車票!

老實說道,拿他的錢我很不是滋味,但是,我覺得他想去,而且,讓他離開總統市也是件好事!

於是,我們搭上巴土,我把泰山放在我隔壁的座位上,將他的滑輪車塞在上方的架子上!

他一路說道這世界真是個鳥地方!

也許他說道得對!我也不知道!我終究只是個腦殘!

我們在沃土市中心下車,泰山和我站在街上正考慮下一步怎麼走,一名警長走過來說道:“不得在街上游蕩逗留!”

我們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