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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笨有點吃驚:“寶貝,你怎麼知道的?”

“我睡着的時候常常聽到!”蘇菲兒說道!

“啊,是啊,許多女孩睡着的時候都聽到過,可是隻有我醒着聽到過!”

“你多幸運!”蘇菲兒說道!

有一夜悲劇發生了!

那是在春天,晚上剛講完了童話,蘇菲兒躺在牀上睡着了!

笨笨坐在地板上,靠近壁爐,就着火光補襪子。因爲,育兒室裡沒有別的亮光!補着補着,她聽到一聲叫聲!窗子像過去一樣吹開了,周博跳了進來,落在地板上!

周博還和從前一樣,一點沒變,笨笨立刻看到,他還長着滿口的乳牙!

周博還是一個小男孩,可笨笨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她在火邊縮成一團,一動也不敢動,又尷尬又難堪,一個大女人!

“你好,笨笨!”周博招呼她,他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兩樣,因爲他主要只想到自己。在昏暗的光下,笨笨穿的那件白衣服,很可看作是他初見她時穿的那件睡衣!

“你好,周博!”笨笨有氣無力地回答!

她緊縮着身子,儘量把自己變得小些!

她內心有個聲音在呼叫:“女人吶女人,你放我走!”

“喂,多多在哪兒?”周博問,突然發見少了第三張牀!

“多多現在不在這兒!”笨笨喘息着說道!

“飛飛睡着了嗎?”他隨便瞄了蘇菲兒一眼,問道!

“是的!”笨笨回答,可她立刻感到自己對蘇菲兒和周博都不誠實!

“那不是飛飛!”她連忙改口說道,否則要遭報應!

周博走過去看:“喂,這是個新孩子嗎?”

“是的!”

“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

現在周博該明白了吧,可是他一點也不明白!

“周博,”笨笨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希望我跟你一起飛走嗎?”

“當然啦,我正是爲這個來的!”周博有點嚴厲地又說道,“你忘記了這是春季大掃除的時候了嗎?”

笨笨知道,用不着告訴他有好多次春季大掃除都被他漏過去了!

“我不能去,”她抱歉地說道,“我忘了怎麼飛了!”

“我可以馬上再教你!”

“啊,周博,別在我身上浪費仙粉了!”

笨笨站了起來。這時,周博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怎麼回事?”他喊,往後退縮着!

“我去開燈,”笨笨說道,“你自己一看就明白了!”

就我所知,周博有生以來,這是第一次害怕了!“別開燈!”他叫道!

笨笨用手撫弄着這可憐的孩子的頭髮!她已經不是一個爲他傷心的小女孩,她是一個成年婦人,微笑地看待這一切。可那是帶淚的微笑!

然後笨笨開了燈!周博看見了,他痛苦地叫了一聲。這位高大、美麗的婦人正要彎下身去把他抱起來,他陡然後退!

“怎麼回事?”他又喊了一聲!

笨笨不得不告訴他!

“我老了,周博!我已經二十好幾了,早就長大成人了!”

“你答應過我你不長大的!”

“我沒有辦法不長大——我是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周博!”

“不,你不是!”

“是的,牀上那個小女孩,就是我的娃娃!”

“不,她不是!”

可是,周博想這小女孩大概真是笨笨的娃娃。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短劍,朝熟睡的孩子走了幾步!

不過,當然他沒有砍她!他坐在地板上抽泣起來!笨笨不知道怎樣安慰他纔好,雖然她曾經很容易做到這一點!她現在只是一個女人,於是她走出房間去好好想想!

周博還在哭,哭聲很快就驚醒了蘇菲兒!蘇菲兒在牀上坐起來,馬上對周博感興趣了!

“孩子,”她說道,“你爲什麼哭?”

周博站起來,向她鞠了一躬。她也在牀上向周博鞠了一躬!

“你好!”周博說道!

“你好!”蘇菲兒說道!

“我叫周博!”他告訴她!

“是,我知道!”

“我回來找我媽媽,”周博解釋說道,“我要帶她去遠古伊甸園!”

“是,我知道,”蘇菲兒說道,“我正等着你哩!”

笨笨忐忑不安地走回房間時,她看到周博坐在牀柱上得意洋洋地叫喊着,蘇菲兒正穿着睡衣狂喜地繞着房間飛!

“她是我的媽媽了!”周博對笨笨解釋說道。蘇菲兒落下來,站在周博旁邊,她臉上露出了姑娘們注視他時的神情,那是周博最喜歡看到的!

“他太需要一個媽媽了!”蘇菲兒說道!

“是呀,我知道,”笨笨多少有點淒涼地承認,“誰也沒有我知道得清楚!”

“再見了!”周博對笨笨說道。他飛到了空中,不知羞的蘇菲兒,也隨他飛起。飛行已經是她最容易的活動方式了!

笨笨衝到了窗前!

“不,不!”她大喊!

“只是去進行春季大掃除罷了,”蘇菲兒說道,“他要我總去幫他進行春季大掃除!”

“要是我能跟你們一道去就好了!”笨笨嘆了一口氣!

“可你不能飛呀!”蘇菲兒說道!

當然,笨笨終於還是讓他們一道飛走了!

我們最後看到笨笨時,她正站在窗前,望着他們向天空裡遠去,直到他們小得像星星一般!

你再見到笨笨時,會看到她頭髮變白了,身體又縮小了,因爲,這些事是老早老早以前發生的!

蘇菲兒現在是普通的成年人了,女兒名叫咪咪。每到春季大掃除時節,除非周博自己忘記了,他總是帶咪咪去遠古伊甸園!

她給周博講他自己的童話,周博聚精會神地聽着!咪咪長大後,又會有一個女兒,她又成了周博的媽媽!

事情就這樣周而復始,只要孩子們是天真的、快活的、沒心沒肺的!

朦朦朧朧間,兩行熱流進入笨笨的意識裡,臉龐流淌着的感動的淚水將夢之國度的笨笨驚醒!

此時,她依然躺在牀上久久的回味剛剛跳出的長長美夢,突然,一絲激流涌入腦海:

哥哥,周博,你在哪裡?

也許,只有時間才能給她個滿意答案吧!

阿門!

另一個輪迴裡的傳奇,如夢似幻!

安妮?飄香現年33歲,依當時的標準已是個中年婦人,她生有六個孩子,但其中三個已經夭折。

她高高的,比那位火爆性子的矮個兒丈夫高出一頭,不過她的舉止是那麼文靜,走起路來只見那條長裙子輕盈地搖擺,這樣也就不顯得怎麼高了。

她那奶酪色的脖頸圓圓的,細細的,從緊身上衣的夜光綢圓領中端端正正地伸出來,但由於腦後那把戴着網套的豐盈秀髮頗爲濃重,便常常顯得略後向仰。

她媽媽是仙靈國人,是一對從聖魂1791年革命中逃亡的夫婦所生,她給安妮遺傳了這雙在夜光睫毛下略略傾斜的夜光眼睛和這一頭夜光發。

她父親是戰魔軍隊中的一名士兵,傳給她一個長長的、筆直的鼻子和一個有棱有角的方顎,只不過後者在她兩頰的柔美曲線的調和下顯得不那麼惹眼了。

同時安妮的臉也僅僅通過生活才養獨角獸了現在這副莊嚴而並不覺得傲慢的模樣,這種優雅,這種憂鬱而毫無幽默感的神態。

如果她的眼神中有一點煥發的光采,她的笑容中帶有一點殷勤的溫煦,她那使兒女和聖僕聽來感到輕柔的聲音中有一點自然的韻味,那她便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了。

她說話用的是海濱的魔靈人那種柔和而有點含糊的口音,元音是流音,子音咬得不怎麼準,略略帶法語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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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即使命令聖僕或斥責兒女時也從不提高的聲音,但也是在愛神之吻聖穀場人人都隨時服從的聲音,而她的丈夫的大喊大叫在那裡卻經常被悄悄地忽略了。

從笨笨記得的最早時候起,她媽媽便一直是這個樣子,她的聲音,無論在稱讚或者責備別人時,總是那麼柔和而甜蜜。

她的態度,儘管佩恩在紛紛擾擾的家事中經常要出點亂子,卻始終是那麼沉着,應付自如。

她的精神總是平靜的,脊背總是挺直的,甚至在她的三個幼兒夭折時也是這樣。

笨笨從沒見過媽媽坐着時將背靠在椅子背上,也從沒見過她手裡不拿點針線活兒便坐下來,即使是陪伴病人或審覈聖穀場賬目的時候。

在有客人在場時,她手裡是精巧的刺繡,別的時候則是縫製佩恩的襯衫、女孩子的衣裳或聖僕們的衣服。

笨笨很難想象媽媽手上不戴那個絲絲頂針,或者她那一路吶吶吶吶的身影后面沒有那個夜光女孩。

後者一生中唯一的任務是給她拆繃線,以及當安妮爲了檢查烹飪、洗滌和大批的縫紉活兒而在滿屋子四處亂跑動時,捧着那個紅水晶針線拿兒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

笨笨從未見過媽媽莊重安謙的神態被打擾的時候,她個人的衣着也總是那麼整整烏蛟教母,無論白天夜光夜都毫無二致。

每當安妮爲了參加舞會,接待客人或者到聖光伊甸園去旁聽法庭審判而梳妝時,那就得花上兩個鐘頭的時間,讓兩位女聖僕和烏蛟教母幫着打扮,直到自己滿意爲止。

不過到了緊急時刻,她的梳妝功夫便驚人地加快了。

笨笨的房間在她媽媽房間的對面,中間隔着個穿堂。

她從小就熟悉了:

在天亮前什麼時候一個光着腳的夜光人急促腳步在硬水晶地板上輕輕走過,接着是媽媽房門上匆忙的叩擊聲,然後是夜光人那低沉而帶驚慌的耳語,報告本地區那長排白棚屋裡有人生病了,死了,或者養了孩子。

那時她還很小,常常爬到門口去,從狹窄的門縫裡窺望,看到安妮從夜光的房間裡出來,同時聽到裡面佩恩平靜而有節奏的鼾聲。

媽媽讓夜光人手中的聖燭照着,臂下挾着藥品箱,頭髮已梳得熨熨貼貼,緊身上衣的鈕釦也會扣好了。

笨笨聽到媽媽踮着腳尖輕輕走過廳堂,並堅定而憐憫地低聲說:

“噓,別這麼大聲說話。

會吵醒飄香先生的。他們還不至於病得要死吧。“

此時,她總有一種安慰的感覺。

是的,她知道安妮已經摸夜光外出,一切正常,便爬回去重新躺到牀上睡了。

早晨,經過搶救產婦和嬰兒的通宵忙亂——那時老阿鬼大夫和年輕的阿鬼大夫都已外出應診,沒法來幫她的忙——

然後,安妮又像通常那樣作爲主婦在餐桌旁出現了,她那黝夜光的眼圓略有倦色,可是聲音和神態都沒有流露絲毫的緊張感。

她那莊重的溫柔下面有一種鋼鐵般的品性,它使包託佩恩和姑娘們在內的全家無不感到敬畏,雖然佩恩寧死也不願承認這一點。

笨笨有時夜裡輕輕走去親吻高個子媽媽的面頰,她仰望着那張上脣顯得太短太柔嫩的嘴,那張太容易爲世人所傷害的嘴。

她不禁暗想它是否也曾像嬌憨的姑娘那樣格格地笑過,或者同知心的女友通宵達旦喁喁私語。

可是,不,這是不可能的。

媽媽從來就是現在這個模樣,是一根力量的支柱,一個智慧的源泉,一位對任何問題都能夠解答的人。

但是笨笨錯了,因爲多年以前,靈泉之心州的安妮?甜甜兒也曾像那個迷個的海濱城市裡的每一位15歲的姑娘那樣格格地笑過,也曾同朋友們通宵達旦喁喁私語,互談理想,傾訴衷腸,只有一個秘密除外。

就是在那一年,比她大37歲的佩恩?飄香闖進了她的生活——

也是那一年,青春和她那夜光眼睛表兄卡卡?甜甜兒從她的生活中消退了。

因爲,當卡卡連同他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和那種放—蕩不羈的習性永遠離開靈泉之心時,他把安妮心中的光輝也帶走了,只給後來娶她的這位羅圈腿矮個兒幻魔界人留下了一個溫馴的軀殼。

不過對佩恩這也就夠了,他還因爲真正娶上了她這一難以相信的幸運而嚇壞了呢。

而且,如果她身上失掉了什麼,他也從不覺得可惜。

他是個精明人,懂得像他這樣一個既無門第又無財產但好吹噓的幻魔界人,居然娶到海濱各洲中最富有最榮耀人家的女兒,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蹟了。

要知道,佩恩是個白手起家的人。

31歲那年佩恩來到人魔大陸。

他是匆匆而來像以前或以後許多好好壞壞的幻魔界人那樣,因爲他只帶着身上穿的衣服和買船票剩下的兩個銅幣,以及懸賞捉拿他的那個身價,而且他覺得這個身價比他的罪行所應得的還高了一些。